第1340章 這人間

中土文廟。

禮聖在內衆人望向老秀才。

“不攔!”

老秀才斬釘截鐵,緩了緩語氣,“也攔不住。”

老秀才說後邊這句話的時候,看着禮聖。

禮聖點點頭。

周密只是金身被拽向人間,其神道根腳依舊與新天庭緊密相連,陳平安亦是如此,法相飛昇,一線開天,道場依舊是人間。

不必解釋當下的陳平安有多強悍,只需看看被他拽出的周密便知,三教祖師散道,加上之祠登天,依舊只是將周密困住,始終無法將其鎮壓抹殺。若論真實修爲、殺力,陳平安當然遠遠遜色已經周密,但是這場“天地通”,厲害就厲害在硬碰硬的“狹路相逢”,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就像一個世代簪纓的沙場武將,孔武有力,且功勳卓著,只是他被算計了,有一天什麼扈從都沒有帶,走入一條狹窄巷弄,他的將種身份都是虛的,麾下兵馬都是虛的,最終只是被一個愣頭青的持刀少年堵在陋巷,就兩個人,分生死!

文廟教主董夫子問道:“禮聖,陳平安的初衷是?”

禮聖說道:“造就出天地通,強行將周密的神性從天庭拽出,至少是讓他的金身遠離新天庭,越遠越好,各自的半個一,一起撞碎,雙方神性分散作億兆計數,悉數歸於人間有靈衆生,以整座人間作爲道場,憑此封禁一個一的全部神性。目前看來,陳平安肯定會徹底身死道消,至於周密是否會被撞碎所有神性,不好說,可能會殘留兩成到三成。三教祖師和之祠,肯定都會出手。”

董夫子問道:“陳平安有無預流?”

人間學問,最難是預流。

老秀才伸手直接將那兩摞圖紙抓過來,猛地攤開,懸在空中,圍成一圈,是寶瓶洲、北俱蘆洲和桐葉洲的三洲堪輿圖,還有三條大瀆形勢圖,以及一幅浩然九洲圖。

亞聖直接跨越天下,以真身降臨中土文廟,他同時讓經生熹平來這邊緊急議事。

亞聖將那些夾雜在地圖間的手稿都翻閱起來,果然是一番極其縝密的長遠謀劃,涉及之廣,之多,超乎想象。

老秀才手指微動,在三洲地圖上邊勾畫,說道:“有。你們來看此圖。”

文廟副教主韓夫子一抖手腕,將那些手稿文字都抄錄一份,迅速瀏覽幾遍,突然蹦出一句“我草他媽的殷績……”

卻也不想浪費絲毫的光陰,這位有重塑儒家道統之功的老夫子,忍住破口大罵的衝動,語氣極快道:“殷績就沒這腦子,白玉京到底牽涉多深,禮聖,你別他媽跟說句什麼‘不好說’……老秀才,陳平安的手稿,環環相扣,其中明顯涉及到了五行生剋的環節,很關鍵,容不得有絲毫的差池,現在的陳平安,已經聯繫不上了……要不要我們把鄒子和陸神一起抓過來問問看?禮聖,又他媽是‘不好說’對吧?”

禮聖瞪眼說道:“好說!”

亞聖扯了扯領口,輕聲道:“那就抓緊!”

文聖拍了拍亞聖的胳膊,笑道:“別急,都別急。”

鄭居中曾經親口跟陳平安說過,我們不用過於高估三教祖師的神通廣大,幾近道者終非道,還是有所不能。立教稱祖最不自由。

只說一艘夜航船的行蹤與浩然天下中土文廟的關係,就曾有過兩個比喻,一是市井俗子在屋子裡邊打蚊子,一是在自家池塘裡抓條魚。

鄭居中在金翠城遺址打造出一座腹中腹、心內心的大陣,最終聯手陳平安和吳霜降在此陣斬姜赦。蠻荒始終未能察覺。

直到周密捱了陳平安一劍,浩然天下諸洲才暴露出一些伏筆,被文廟循着蛛絲馬跡收拾乾淨。

陳平安在扶搖麓私人道場,其實一有機會,就會分心遙遙觀察花影峰和鶯語峰那兩撥少年少女們的習武修道。後來入主國師府,更是乾脆將整座國師府煉化了,就因爲實在是沒有更多的光陰和精力來盯着所有的細節,就像鄭居中說的,身居高位,事情就變得越來越有輕重緩急。

中土文廟之前並不像白玉京那樣有專門的道官,坐鎮大陣,儘可能盯着所有青冥天下的大修士,詳細記錄他們出山遊歷的路線,還會伴隨着各種各樣的推衍演算。但是中土文廟在上次議事過後,顯然有所改變,對大修士的約束和監督力度,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頂峰。

神色木訥的中年漢子,高冠博帶的俊美青年,被禮聖直接從落魄山天都峰“請來”此地。

不說亞聖的真身,竟然連禮聖都在場,陸神趕忙稽首。

一幅幅懸在空中緩緩旋轉的堪輿圖中。

其中三洲地圖,由南往北,分別有一條由青萍劍宗和陳平安牽頭、正在開鑿的桐葉洲嶄新大瀆。

還有繡虎崔瀺傾一國之力打造而出的寶瓶洲齊渡,以及北俱蘆洲的濟瀆。

浩然天下的東部三洲,三條新舊大瀆,俱是近乎將一洲攔腰的東西走向。

鄒子卻是徑直仰頭望向那幾幅地圖,再將那些內容略顯隱晦不明、都是些故意用代稱的手稿取來幾份,低頭看過之後,掐指默算片刻,鄒子暗自點頭,擡頭揮了揮手,先將浩然東邊三洲形勢圖作高低疊放,再伸出手指,在寶瓶洲和桐葉洲兩幅地圖之間,從上往下一劃,在地圖上畫出了一條紅線,說道:“繼那條暫時尚未合龍的百花之瀆之後,陳平安還想要一鼓作氣,打造一座連同兩洲的跨海大橋。”

鄒子再伸指一劃,在北俱蘆洲和東寶瓶洲之間便多出了一條長線。

那是一座曾經銜接兩洲的跨海大橋,除了兩洲修士的搬山倒海,阮秀,李柳,淥水坑澹澹夫人,都曾出過力。

只是等到大戰落幕之後,在繡虎崔瀺的親自監督之下,這座“大橋”就重新沒入海中,還將這條水底龍脈斬成了數截。

畢竟一旦兩洲憑此龍脈勾連,還談什麼東寶瓶洲和北俱蘆洲,真就是一家人了。涉及浩然九洲氣運流轉,不是兒戲。

教主董夫子點頭說道:“桐葉洲一洲陸沉,通過一條大瀆的開鑿休養生息沒幾年,仍然過於虛弱,故而是老龍城和清境山之間的這座跨海長橋,必須是字面意思上的橋樑了,造就出一條氣虛的弱龍,免得頭重腳輕,走路搖擺不定,這自然是寶瓶洲在遷就桐葉洲。”

“北俱蘆洲和東寶瓶洲之間的這條龍脈大脊,卻是一條跨海走水再上山的強龍,兩洲氣盛,不過如此。”

鄒子視線上挑些許,伸手又將北俱蘆洲那條南北走向的中條山以“硃筆”勾勒出來。

董夫子微微皺眉,很快恍然大悟道:“難怪大源王朝要讓太子盧鈞和國師楊後覺去往大驪京城,是雙方早就秘密談妥了?”

鄒子說道:“佈置三洲,陳平安是作了兩手準備的。”

兩位文廟副教主對視一眼,好傢伙,難怪這位年輕隱官從來不來文廟訴苦,敢情是要來就直接來個佈置三洲的驚天手筆?!

禮記學宮司業茅小冬心情複雜至極,既是心情激盪不已,引以爲傲,又是滿腔悲憤,小師弟爲何會半途而廢,全成空想?!

先前山上也有些閒言碎語,說他這位年輕隱官,上山下宗,既要當寶瓶洲的一洲道主,還要染指桐葉洲,兼任兩洲道主。

說錯了?沒有,陳平安還真有這種“野心”。說對了?也未必,只因爲仍是小覷了大驪新任國師,繡虎崔瀺的小師弟!

一手準備,是以桐葉洲大瀆,加上寶瓶洲齊渡,北俱蘆洲濟瀆。再加上銜接寶瓶洲和北俱蘆洲的那條龍脈,以及中條山。

既然兩橫一豎,成就一個“土”字。那麼不管是,陳平安都可以有一個隨時替換的備選方案。

在人間造字“土”。

陸神點頭道:“土王四季,羅絡始終。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稟中宮,戊已之功。人身貌肖天地,以土居中統攝四方。”

三教一家,儒釋道兵。

絕無可能修煉出一個本命字,這就意味着陳平安修行再多的儒家煉氣法,上限都是有限的。

因爲身世經歷的緣故,陳平安自幼就是親近“菩薩”和佛法的,但是遠遊路上,更多是以此調心,降服心猿意馬。

兵家已經與吳霜降和鄭居中成功篡位,高無可高。

那麼接下來能夠極大提升修爲的道路,還剩下什麼?這也是先前施舟人所謂的你終於主動靠近道家了。

道家有流派喜歡以身喻國,比如百官有序,即是臟腑通氣,依據治國的法度來修煉身心。

身國同構,證道飛昇,擔任大驪國師就可以更加遊刃有餘地佈置三洲,一舉兩得。

鄒子說道:“他的第二手準備,就是造字‘王’。先前在蓮藕福地,陳平安就已經有過一番‘佈置人間’的大道雛形,既是治理福地,給‘自由’二字尋求一份最大的公約數,也是一場未雨綢繆的‘演武練兵’。這是對的。但是陳平安還有第三手準備。”

陸神愕然,幾位文廟教主也是深受震撼。

繡虎崔瀺輔佐大驪王朝,幫助浩然天下力挽天傾。

那他這位新任大驪國師,就想要傾力輔佐大驪皇帝,不是現任,便是下任,成爲浩然天下的人道之主!

山上修士親眼見證也好,凡俗夫子涉世翻書也罷,真實的歷史和世事,總是有一段,無一段,又有一段。

做很多件事情都做不好那麼一件事。能夠做好這一件事。做好一件事就等於做好很多件事。這大概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最大差別。

鄒子建議道:“經生熹平,以身演道,先看看這兩手準備的成效。”

經生熹平看了眼禮聖,禮聖點點頭,“可行。”

三洲的大地山河如同活了過來,陳平安依舊選擇飛昇,與周密對峙,但是身後拖拽起了無數的“人性”,用以防止那周密二三成神性的勝出……片刻之後,經生熹平說道:“六成把握。”

鄒子有些遺憾,搖頭道:“別說六成把握,就是九成,都意義不大。牽扯越大,變卦越多。誰都賭不起的。”

鄒子略顯疲憊,說道:“第三手準備,就是說服你們文廟,與他一樣靠攏道家,當然依舊是以浩然正氣作爲底子,以八洲作八卦,中土神洲大道演化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第四手準備,則是打造‘大五行’,將浩然天下,青冥天下,西方佛國,五彩天下,蠻荒天下,全部囊括其中。這一手準備,最有可能成功,但是難度如何,諸位最該心知肚明。”

陸神喃喃道:“註定都是身死道消的下場,在這期間做得越多,只會異議越多,被罵越多。一旦失敗,更是千秋萬古的罪人。到底圖個什麼呢。”

經生熹平說道:“君子曰:學不可以已。吾善養浩然氣,天下不能蕩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

片刻沉默。

茅小冬突然眼紅跳腳,指向一位學宮祭酒司業,“草你媽,是誰說寧姚身爲一座天下的共主,長久閒逛浩然,不像話?”

老秀才怒道:“閉嘴,別吵!”

茅小冬立即閉上嘴巴。那位學宮司業與他作揖,茅小冬嘆了口氣,伸手扶他起身,“其實不怪你。是我失態了。”

禮聖突然說道:“西方佛國答應了,白玉京餘鬥和兵家姚清都說沒有問題,寧姚說她立即返回五彩天下,但是白澤不肯點頭。”

亞聖說道:“我去找白澤談談看。”

老秀才擺擺手,“不用去。這不是兩座天下休戰幾年就能談攏的事情,白澤是絕對不會答應的。最近神性者,是人性嗎?不對,其實是獸性,是你我當年皆沒有說到點子上的、雙方也不敢往深了說的純粹的‘惡’。白澤終究是返回蠻荒、主動選擇擔系一座天下存亡的白澤了。”

陸神說道:“禮聖,我願意強行合道,配合熹平先生,助陳平安一臂之力,給三教祖師和之祠前輩贏得更多的機會。此事,我與熹平先生反而是最合適的人選。”

經生熹平笑道:“熹平謝過陸道友認可。”

鄒子說道:“這場天地通,就只是兩個‘半個一’的戰場。既然陳平安他自己沒有開啓這座大陣,那麼現在別說是陸神合道,就算是你躋身了僞十五,都是意義極小,小心負薪救火,反而被周密找到機會算計一番。”

陸神淡然道:“閉嘴。”

禮聖說道:“劉饗說讓我們等等看,他要先確定一件事,他說好像陳平安聯手崔瀺,連他也給騙過了。”

鄒子說道:“是可以再等等看,齊靜春和崔瀺當初任由阮秀吃掉李柳的神性,任由她在眼皮子底下,通過那座飛昇臺登天離去。我這些年反覆推演,始終百思不得其解,想必他們是留有後手的。”

天地終於相通。

一線開天和一線墜地的兩道金光終於撞擊在一起了。

天地間下了一場滂沱火雨,“雨滴”在半空中消散殆盡。

施舟人仰頭望去,目眩神搖,得見此景,此生足矣。

道人大有一種“朝聞道夕可死矣”的釋然和快意。

高臺之外,依舊存在着一層天地隔絕的大道屏障,好像有意阻擋誰來此。

周海鏡神色變幻不定,突然瞥見那杆拄地鐵槍,厲色道:“結陣!”

她伸手攥住這杆巡狩使蘇高山戰場遺物的鐵槍,“好,絕不辱沒了你!也不止你們大老爺們當得豪傑!”

周海鏡自言自語道:“老孃今天就要青史留名,讓人間此後的千秋萬古,都要牢牢記住武夫‘周海鏡’這個名字!”

她環顧四周,咧嘴笑道:“事先說好,這筆賠本買賣,老孃是絕對不會賠錢的!”

北俱蘆洲。

夜幕中,如同出現了一場祭劍。

太徽劍宗劉景龍,率先御劍飛昇。

飛昇境劍修白裳亦然,仗劍飛昇。哪怕與那陳平安,是有過一場大道爭執的。

一條條劍光,在道場,在山河,在宮闕,在市井,在海上……俱是高高升起。

更多劍修是跟着“祭劍”,並不清楚那兩條“金線”對撞的緣由是什麼,人人只覺得道心一震,竟是出現瞬間的窒息。

無法想象,鬥法雙方,得是多高境界,纔能有此威勢?

有青年劍修匆匆忙忙御劍飛昇,湊巧碰到一個鄰國的熟人也剛剛破開一座雲海冒了頭,便轉頭遙遙好奇詢問道:“去幹嘛?”

那老者沒好氣道:“不知道幹嘛你也跟着?着急投胎啊?”

青年劍修自顧自說道:“問你話呢,你境界比我略高几分,總該聽說些什麼吧?”

老者也懶得計較差了兩個境界算什麼略高几分,只是屏氣凝神說道:“只覺得上邊那條金線,來勢洶洶,不像什麼善茬。反正下邊那條金線,是陳隱官,哪個好哪個壞,還需要爺爺教你?”

青年劍修:“哦。”

老者氣笑道:“哦你大爺的哦,就你這點境界,還不趕緊滾回去,總要給北俱蘆洲留點劍道香火,別被皚皚洲搶走‘北’字。”

青年劍修說道:“沒事,我有倆徒弟,剛剛三境了,不孬。再說了,我還有個閉關多年的祖師爺……咦,祖師爺,也來了啊。”

越是御劍飛昇越高,越是靠近那條“金線”,就越是震撼於“一線”的巨大,五彩琉璃色,恢弘如傳說中支撐天庭的天柱。

白裳率先祭出飛劍,朝那高處金線一斬而去,無功而返,那條“金線”甚至沒有出現任何細微痕跡,白裳輕輕擦拭鼻血,驚訝不已,收了飛劍一看,缺口鮮明。

飛昇境劍修的白裳尚且如此,更何談其他劍修?

好像就是純粹爲了讓他們能夠證明自己的的確確,義無反顧,不計得失,實實在在爲這個世界做了點什麼。

就像是……最後給予人間的溫柔。

白裳驟然間一揮袖子,將一大撥本洲劍修卷自己身邊,原來那場火雨出現了變化,轟然橫掃開來,無形天地都被灼燒出無數的細微漩渦,那是傳說中遠古高位神靈以利刃截流、切割光陰長河的光景。

劉景龍神色凝重,站在白裳身邊,以心聲說道:“最外邊一層五彩琉璃色,只是金線‘神性’與光陰流水相互砥礪而出的一點神道餘韻而已。”

白裳皺眉道:“這還怎麼破陣?”

劉景龍默不作聲,“總要做點什麼,我來佈陣,白裳你……”

說到這裡,劉景龍有些難以啓齒,白裳灑然笑道:“我願意遞出一劍,折損躋身飛昇境之後積攢下來的全部道行,但是要說本命飛劍斷折或是崩碎,害我跌境,我真做不到……”

劉景龍笑道:“足夠了。”

白裳提醒道:“你別衝動。”

劉景龍說道:“再說。先結陣。”

高臺,施舟人只殘存一雙眼眸與額頭了。

卻瞧見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施舟人凝起最後一點真靈,牽動眼前的些許氣機漣漪作聲音,“鄭先生,終於見到你了。”

鄭居中一身雪白長袍,身邊似有一團灰色朦朧的霧影。施舟人也懶得去探究那是個什麼東西,彌留之際,能夠與鄭居中這尊大魔頭聊幾句,真是此生無憾矣。

施舟人見鄭居中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便主動說道:“對這個世界心懷怨懟的利己之輩,總是見不得一切美好的,後者如驕陽,刺眼得很吶。一切美好之物的瑕疵,卻也能夠讓他們一葉障目,驀的快活起來。鄭先生,你說一萬年以後的世道,又會是如何的世道人心呢。”

鄭居中說道:“死你的。”

施舟人啞然。這位道人也不知作何感想,終於是就此消散了。

那團霧濛濛影子似乎在譏笑鄭居中,這就是算無遺策的白帝城城主?這就是所謂的奉饒天下先?

鄭居中在這邊伸出手指,勾勒出一個女子劍修的名字,再從袖中摸出幾件寶物,將其悉數碾碎。

頃刻間身形縮地山河,鄭居中將那團霧影收入袖中,直接跨越天下,去了蠻荒。

蠻荒天下,腹地。

作爲外鄉人的青衫老者站在一處山巔,白澤站在數萬裡之外的一條江河之畔。

雙方對峙已久。

但是不知爲何,陳清流早已遞劍,至今尚未收劍,雙方置身於戰場,卻好像沒有對這方天地產生絲毫影響。

在這之前,聽沒聽過“青主”道號的蠻荒妖族,在陳清流路過之後,都死絕了。

理由很簡單,他也懶得去找白澤,讓白澤主動來見自己。

他陳清流要以三千載劍術,掂量一下白澤的萬餘年道力。

謝師姐說得對,問劍要趁早。

再晚一些,白澤的道力,就真要高不可攀了。一個不小心,就是三教祖師散道之後的人間首位十五境。那還怎麼打,必輸的嘛。

謝石磯站在遠處,除了這位魁梧女子,還有白澤的兩位幫手,斐然和晷刻,一雙蠻荒天下最大的道侶,沒有之一。只是他們跟謝石磯倒是沒打起來,反而聊得挺熟絡了。

在陳清流和白澤之間的廣袤地界,偶爾會有青瓷裂片的細微聲響。

晷刻只是知曉這其中的兇險,間隔萬里的這處戰場,皆是死物了,甚至連那山與水都凍死在了“結冰”的光陰長河中。

陳清流雙手負後,意態閒適,擡頭見那天地通的異象,扯了扯嘴角,說道:“白澤,你只管遞話出去,攔誰也好,幫誰也罷,都是自由的。”

那我陳清流就可以順藤摸瓜了。

青冥天下,白玉京,靈寶城。

龐鼎憑欄站立片刻,便轉身走入道場,層層玄妙禁制,老人容貌的龐鼎,先前在問禮一役中略顯氣急敗壞的靈寶城城主,一步步前行,如跨越數把“鏡子”,留下一道道不同姿態的身影,蒼老容貌,暮年光景,中年道士,年輕道士,少年,稚童……再從稚童復爲少年,青年……最終龐鼎來到一座陰陽魚法壇,拾級而上,端坐在蒲團上,雙手疊放在腹部,龐鼎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面帶微笑,誓願已成,十四境矣。

萬年之前,陳清都與兩位摯友,龍君和觀照,一起問劍託月山。

前身是觀照的後世“離真”在今生所見,到底有多遠,誰都不知道了。他曾經看見的“主流”什麼,爲何江河改道,都已成謎。

蠻荒東南一處靈氣稀薄的偏遠貧瘠之地,羣山之中有座不起眼的無名洞府。

上次在夜航船,陳平安說了些周密藏在兩座天下的隱蔽手段,浩然天下這邊的,都已經被文廟一一清除。

但是蠻荒天下這邊,作爲文海周密關門弟子的周清高,以及女子劍仙流白,好像心生感應,他們已經躲藏起來,除了他們的大師兄綬臣親自護道,其餘連新王座大妖都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洞府之內,一張石桌圍桌三位同門。

昔年甲申帳的女子劍修流白,這些年始終身穿一件魚尾洞天法袍。

綬臣淡然道:“師妹,你就是先生在人間的最大‘留白’,當然我,周清高,都是。接下來結局如何,就看先生的謀劃了。”

流白低下頭去。周清高哀嘆一聲,愁眉不展,“我還想着跟隱官大人覆盤一場呢。”

綬臣只是盯着師妹,說道:“不光是你沒得選,我們都沒得選。”

但是境界、殺力高如新王座的飛昇境劍修綬臣,同樣無法得知此刻洞府之外,有個白袍男子,守株待兔,由他收官。

天地顯化爲一線相撞之後。

大火彌天,照耀得夜幕如晝。

宛如天道下降,開始力壓人間。

整座浩然天下都在用一種連修士都察覺不到的速度,緩緩下沉。

浩然九洲的江河湖海宛如一副人身,響起微妙的脈搏,輕輕起伏,強勁且綿長。

蠻荒晷刻選擇袖手旁觀,五彩天下馮元宵懵懵懂懂,完全不清楚道心爲何不定。閏月峰的止境武夫辛苦,他屬於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是數座天下中被大道壓制最慘的那個,晷刻雖然昔年被周密壓制極慘,但他卻只能化作一位純粹武夫。反而是最不契合大道的浩然天下,那位甚至能夠與至聖先師“分庭抗禮”的劉饗,選擇了站在一位儒家道統之內的讀書人身邊,一起反抗那份嶄新的神道。

國師府,貂帽少女終於有所動作,身形如虹,整座大驪京城轟然一震,塵土飛揚,白景手持短劍,亦是現出“真相”昇天去了。

城頭之上,黃帽青鞋的青年隨之動身,攔截白景的遞劍。

兩道極快身影在距離天地兩線接壤處,在浩然天幕那邊就要接觸,白景一位飛昇境,竟是身形驟然變快無數,讓小陌這位十四境都要追之不及,小陌立即祭出一把本命飛劍,牽引天外一顆星辰。

仰頭卻看到一張少女的熟悉笑臉,只是些許凝滯,小陌“遞劍”就慢了些許。

白景低頭瞥了眼他,她咧嘴笑道:“小陌,喜歡你哦。”

人間終於有一位修士,能夠硬生生闖入那道金色光柱之中。

代價就是她瞬間跌境爲仙人,散道七種,玉璞,散道十二條……

單以術法神通,任你殺力再高,恐怕都休想打破最外邊一層的琉璃光彩,當以遠古道脈對神道。

牽一髮而動全身,剎那之間,人間而起的金色光線便抵住了一降再降的頹勢,終於開始緩緩上升。

天外,一道虹光由青冥天下奔雷而至,那是一尊貌似處處支離破碎卻大道完整的詭譎“法相”。

看其面貌,是個極有英氣的女子。

白景看了她一眼,後者乾脆利落說道:“青冥吾洲。”

吾洲瞬間施展出六臂的巍峨法相,分別持有一把神兵,以遠古天庭鑄造之物,劈砍這條嶄新神道。

老孃早就看周密不順眼了。

小陌將謝狗一把拽出,施展一道術法,將其送回人間,同時補上“白景”的位置。

姜尚真在縞素渡口,與身邊那位神色焦急的白衣少年笑言一句,“崔老弟,以後就靠你罩着我了啊。”

崔東山回過神來,立即一把拽住姜尚真的胳膊,火急火燎勸說道:“別祭出那片柳葉,毫無意義的,聽我一句……”

姜尚真卻是早已祭出那把剛剛修繕好的本命飛劍“柳葉”,人間如泛起一葉翠綠扁舟,扶搖直上去了天外。

崔東山默然。

姜尚真微笑道:“崩了真君,鬥王座畜生,鬥劍術裴旻,鬥十四境吳霜降,鬥兵家初祖姜赦,由奢入儉難吶,早就習慣了只打這種狠仗呆仗死仗!”

天外一把飛劍當場崩碎。

倒也不全是爲了陳平安和落魄山,甚至不是爲了人間如何如何,姜尚真只是忍不住想與自己與天地說句心裡話,姜某人自然不是什麼好鳥,卻也做過些好事。以後的世道是如何的光景,人間是怎樣的人間,愛咋咋的吧。

姜尚真也不去擦拭滿臉血跡,喃喃道:“假若人間果真能夠度過此劫,人間不知多少聰明人,又要笑話我們怎麼不早點死、早點傷嘍。”

落魄山。

年輕道士突然挪步,自顧自忙活了一通,最後雙手籠袖,蹲在地上。

一堆泥沙,一塊石頭。分出上下。

兩堆大小不一的泥沙。分成左右,中間橫着一根樹枝,就像一條界線,單獨有一小粒沙子,放在樹枝上邊。

頭別木簪的道士,怔怔出神,好像看不出什麼,得不出答案。

陳靈均莫名其妙來到山門口,見那仙尉蹲着,就跑過去湊熱鬧。

仙尉解釋道:“這大概就是鄒子眼中的天地。”

陳靈均小心翼翼問道:“誰,啥名字,哪個臭雞蛋?”

可別是《路人集》很前邊的那個鄒子。

仙尉笑道:“就是你認爲的那個鄒子。”

陳靈均置若罔聞,揉了揉下巴,看着地上的畫面,“仙尉道長,啥子意思?”

仙尉指了指那塊石頭,“鄒子覺得這塊石頭隨時都會掉下來,或是砸爛或是推開或是碾過泥沙,一座人間的泥沙,隨便出現一條印痕,都是巨大的代價,比如死很多人。”

陳靈均嗯嗯嗯點頭,“有點道理,有道理的。”

仙尉笑道:“也覺得有道理?”

陳靈均說道:“必須有道理啊,那麼大一塊石頭,隨便走動走動……”

缺心眼的青衣小童指了指畫面,糾正道:“如果是用人間打比喻,何止是下邊纔有泥沙,石頭周邊全是軟綿的泥沙啊。別說石塊滾動了,就是稍微晃一下,都是痕跡麼。”

仙尉感慨道:“是啊。”

陳靈均笑道:“好辦!”

仙尉疑惑道:“好辦?”

青衣小童拍了拍胸脯,翹起大拇指,眨了眨眼睛,笑問道:“仙尉,你看我,講不講義氣?”

道士輕聲笑道:“講啊,很講道義。”

青衣小童伸手擋在嘴邊,“我唯獨在山主老爺那邊不必死腦筋講道義,呵,以前有個陸老三,興許是拳腳打我不過的緣故,就拿道義壓我,勸我離開落魄山,你猜怎麼着,我就說啊,大致意思就是,即便我不講道義一回兩回,山主老爺也不會怪我的。陸老三當場就懵了,目瞪口呆,呆若木雞,佩服得五體投地啊,就再不勸我跟他遠遊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嘍。”

陳靈均指了指那塊石頭,“所以我的那個辦法,簡單得很,就是讓山主老爺來當。他是好人嘛,耐心還好,不就萬事大吉啦。”

年輕道士恍然道:“這樣啊。”

陳靈均問道:“仙尉道長,你算卦反正不準,不如幫我們山主算一卦,能不能,以及具體啥時候成爲十四境劍修啊?”

仙尉神色複雜道:“好像來不及了。”

陳靈均納悶道:“你是尿急還是想拉屎啊?別介啊,稍微忍一忍,不耽誤隨便算一卦,自家兄弟,拉褲兜也不笑話你……”

道士仙尉倍感無奈,擺擺手,將這個口無遮攔的陳大爺送回山中原位。

黑衣小姑娘也來到了這邊,跟青衣小童一樣的心大,一樣不問緣由,自己怎麼突然就來到了山門。

小米粒蹲下身,從袖子裡摸出瓜子遞過去,年輕道士擺擺手,小米粒也就不自己獨自嗑瓜子了,只是陪着仙尉道長一起看地面。

仙尉問道:“小米粒,你覺得天底下真有那種舍一人救天下的好人麼?”

小米粒毫不猶豫點頭道:“肯定有啊,天底下總是壞人多,好人也多麼。壞人有力無心,很多。好人有心無力,也多。”

小米粒撓撓臉,咧嘴笑道:“好人受委屈多些,所以說愁嘛。”

道士分別指了指兩堆泥沙。

“這堆多一些的,叫失望。”

“這堆少一些的,叫希望。”

小米粒卻是一下子看到了那根樹枝,好奇問道:“仙尉仙尉,那這個傢伙姓甚名甚?”

道士猶豫了一下,說道:“它叫絕望。”

小米粒又撓撓臉,“啊?它這麼可憐的。我都不敢給它找個朋友了。仙尉,咋個辦?”

道士雙手插袖,笑道:“我也不知道,愁啊。”

然後道士仙尉就看到小米粒開始偷摸將那些泥沙往自己兜裡揣,仙尉笑問道:“嘛呢?”

小米粒嘿了一聲,“我一個人多點失望就好了啊。”

仙尉猶豫再三,說道:“你的那位好人山主,可能不會回家了。”

小米粒愣了愣,小心翼翼問道:“多久纔回?幾天?幾個月?幾年?”

仙尉默不作聲。

一點一點“搬動”那些“失望”的小米粒猶豫了一下,使勁皺着蛋黃疏淡的眉頭,繃着臉,片刻之後,驀然開心起來,繼續將那些“失望”都裝入兜裡和袖子,搖頭晃腦,嬌憨可愛,霧濛濛的一雙眼眸,自言自語道:“不會的哦,好人有好報,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山主很快就會回家……”

道士伸手扶了扶木簪,道簪反而歪斜了些許,道士沉默許久,點點頭,微笑道:“希望吧。”

廣袤大地之上,人間無限的青山綠水,彷彿緩緩伸出手去,想要將一位遠在異鄉的落魄遊子,輕輕擁入懷中,接引回家。

青冥天下汝州,一座籍籍無名的靈境觀。

小山頭小山門,松濤陣陣,一間屋內點亮一盞昏黃的油燈,終於與少年陳叢說完了那個山水故事,少年揉着下巴,想好了,可不能當啥子主人公,太辛苦,尤其是碰到崔瀺這種狗東西當什勞子的護道人,多大仇多大怨才這麼搞自己小師弟的道心……少年突然提議一句,常伯,故事也不香豔啊,再換一個,少年還是少年好了,可以讓我的容貌再變得英俊帥氣些,說話再衝一點做事再橫一點……

常伯只是捻起一顆花生米丟入嘴中,細細嚼着,擡起手,雙指抵住,只餘一線。

陳叢燦爛笑道:“曉得的,不就是說他那善惡兩條線從小就很接近嘛。呵呵,我是誰,看書認真,聽書尤其專注!”

老人點點頭,問了少年一個問題,“那麼問題就來了,你覺得被他關押起來的,到底是神性,還是人性?”

305.第305章 低頭觀井,擡頭看天436.第436章 南下961.第961章 另外一個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224.第224章 才子佳人1079.第1079章 劍術歸攏215.第215章 畫眉446.第446章 桌上又有一碗飯(下)737.第737章 算賬整座天下(一)9.第9章 天雨雖寬208.第208章 去也1224.第1224章 劍可敵一人1110.第1110章 武夫見我竹樓867.第867章 天下小心火燭1005.第1005章 眼神412.第412章 我要再想一想316.第316章 他人爭渡我破境1022.第1022章 未來63.第63章 原來如此52.第52章 晃了晃472.第472章 又一年下雪時(上)1140.第1140章 誰人道冠如蓮花開323.第323章 白衣入城,不敢敲門239.第239章 春風送君千萬裡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212.第212章 道高一尺141.第141章 百怪(上)940.第940章 大魚如龍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505.第505章 有道理,很有道理65.第65章 珠子369.第369章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841.第841章 嚇浩然天下一大跳(上)906.第906章 天下聖賢豪傑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152.第115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1190.第1190章 江湖寂寥一百年146.第146章 靠山和幫手957.第957章 好似拖拽虛舟326.第326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1215.第1215章 如龍走瀆69.第69章 夜幕197.第197章 陳平安喝酒了14.第14章 五月初五1213.第1213章 有餘136.第136章 山下皆如此1264.第1264章 這天公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85.第85章 大考落幕767.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756.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62.第62章 樹倒603.第603章 遇見我崔東山(二)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059.第1059章 吾爲東道主(五)297.第297章 作別289.第289章 對敵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1019.第1019章 今宵爽快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149.第1149章 但願青帝常爲主1222.第1222章 驕傲91.第91章 玉簪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34.第34章 齊聚191.第191章 做買賣也是修行255.第255章 精誠動人也傷人766.第766章 不知不覺十五年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574.第574章 自古劍仙需飲酒(二)534.第534章 收武運吃珠子48.第48章 放紙鳶1222.第1222章 驕傲1026.第1026章 無事即平安937.第937章 飲者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647.第647章 劍客行事(二)789.第789章 針線活970.第970章 兩人並肩820.第820章 新酒等舊人799.第799章 何處不問劍37.第37章 拳譜690.第690章 還不過來捱打1180.第1180章 酒力不支吾522.第522章 入山登樓見故人(下)832.第832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1.第1章 驚蟄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955.第955章 文聖請你落座474.第474章 又一年下雪時(下)782.第782章 簪子727.第727章 夏日炎炎,風雪路遠(二)862.第862章 轉益多師是吾師972.第972章 道友你找誰708.第708章 裴錢的小錢袋子793.第793章 試試看450.第450章 島上來了個賬房先生
305.第305章 低頭觀井,擡頭看天436.第436章 南下961.第961章 另外一個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224.第224章 才子佳人1079.第1079章 劍術歸攏215.第215章 畫眉446.第446章 桌上又有一碗飯(下)737.第737章 算賬整座天下(一)9.第9章 天雨雖寬208.第208章 去也1224.第1224章 劍可敵一人1110.第1110章 武夫見我竹樓867.第867章 天下小心火燭1005.第1005章 眼神412.第412章 我要再想一想316.第316章 他人爭渡我破境1022.第1022章 未來63.第63章 原來如此52.第52章 晃了晃472.第472章 又一年下雪時(上)1140.第1140章 誰人道冠如蓮花開323.第323章 白衣入城,不敢敲門239.第239章 春風送君千萬裡496.第496章 一邊聊天,一邊殺人212.第212章 道高一尺141.第141章 百怪(上)940.第940章 大魚如龍716.第716章 下棋壞道心,酒水辣肚腸(二)205.第205章 負劍南渡505.第505章 有道理,很有道理65.第65章 珠子369.第369章 人間苦難說不得也841.第841章 嚇浩然天下一大跳(上)906.第906章 天下聖賢豪傑559.第559章 不愧是老江湖1152.第1152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1190.第1190章 江湖寂寥一百年146.第146章 靠山和幫手957.第957章 好似拖拽虛舟326.第326章 我見青山多嫵媚1215.第1215章 如龍走瀆69.第69章 夜幕197.第197章 陳平安喝酒了14.第14章 五月初五1213.第1213章 有餘136.第136章 山下皆如此1264.第1264章 這天公1115.第1115章 山青花欲燃85.第85章 大考落幕767.第767章 立在明月中756.第756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一)62.第62章 樹倒603.第603章 遇見我崔東山(二)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059.第1059章 吾爲東道主(五)297.第297章 作別289.第289章 對敵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1019.第1019章 今宵爽快232.第232章 又見城隍爺1149.第1149章 但願青帝常爲主1222.第1222章 驕傲91.第91章 玉簪541.第541章 聽說你要問劍(上)34.第34章 齊聚191.第191章 做買賣也是修行255.第255章 精誠動人也傷人766.第766章 不知不覺十五年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574.第574章 自古劍仙需飲酒(二)534.第534章 收武運吃珠子48.第48章 放紙鳶1222.第1222章 驕傲1026.第1026章 無事即平安937.第937章 飲者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647.第647章 劍客行事(二)789.第789章 針線活970.第970章 兩人並肩820.第820章 新酒等舊人799.第799章 何處不問劍37.第37章 拳譜690.第690章 還不過來捱打1180.第1180章 酒力不支吾522.第522章 入山登樓見故人(下)832.第832章 只驅龍蛇不驅蚊395.第395章 水落石出小錢堆1.第1章 驚蟄43.第43章 少年和老狗955.第955章 文聖請你落座474.第474章 又一年下雪時(下)782.第782章 簪子727.第727章 夏日炎炎,風雪路遠(二)862.第862章 轉益多師是吾師972.第972章 道友你找誰708.第708章 裴錢的小錢袋子793.第793章 試試看450.第450章 島上來了個賬房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