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一道微風拂過,湖面蕩起陣陣漣漪,應月低頭望去,好巧不巧又看到一個白影倒映其中,他想都沒想就往湖中躍去,在入水的前一個剎那,他扭頭往身後望去,入目所見居然還是空無一物。
這回應月倒是沒再下潛,而是飛快地又爬上了柱臺,雙手抓起“臨”,在這個連鬼影都沒有半條的黑色柱臺上凝神戒備起來。夜空下一片靜謐,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他抓着水晶劍猛地一揚,對着空氣胡亂劈砍了幾下,不知是爲了恐嚇暗處的不知名存在,還是爲了驅離自己內心的恐懼。
不經意間,柱臺上出現了一幕令應月終生難忘的情景,一道仙姿飄然的白色身影在月光中顯現而出,手執一柄晶瑩剔透的水晶長劍,猶若天宮謫仙臨世,在空中明月揮灑下的聖潔銀輝照射下,這道身影彷彿隨時都會羽化登仙而去。
而且這道白色身影手中長劍竟與原來的“臨”別無二致,與現在相比起來,也只不過少了劍身中的那縷血紅,“前輩?”應月試探性的喚了一聲,那白色身影恍若未聞,對此像是毫無所覺,自顧自在月下執劍起舞,劍勢飄舞間盡顯精妙。
白色身影忽地一個轉身,長劍毫無預兆刺穿了應月的胸膛,劍鋒在應月眼前透着淒冷寒光,驚出應月滿身冷汗,但長劍旋即又被白色身影拔出,滴血未沾,隨後又是一陣劍勢飛舞,銜接處天衣無縫,難尋破綻。
應月訝異的低頭看着胸膛,剛纔被長劍穿過的位置連汗毛都沒少一根,像是醒悟到了些什麼,他連忙將臨放在地上,向前走上幾步,伸手去觸摸那道白色身影,手掌毫無阻礙穿過了白色身影的軀體,觸摸到的僅是一片虛無。
這僅僅只是那位斬殺玉龍的強大存在留下的影子,應月仰頭望向這道虛幻近乎真實的身影,他白衣勝雪,面如冠玉,尤其是他的眼睛,如一泓秋水般明亮動人,又如璀璨星空般深遠飄渺,令人望之生畏。
然而,讓應月感到有些疑惑的是,他以前好像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對眼眸,可他始終無法在回憶中找出這麼一個人來,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是失去了一段原本烙印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一般。
過了片刻,苦思無果的應月也懶得再去回憶,轉而興致勃勃看起白色身影的劍舞來,及至精彩處,他甚至還會抓起“臨”,隨着那白色身影一同演練起來,可惜應月的劍招顛三倒四,完全沒有前者的灑脫隨意。到了最後,他索性丟下“臨”,單純的模仿白色身影的動作,對着空氣不斷演練起來,如同自己手裡抓着一把外人看不到的長劍,隨着時間推移,儘管他的姿勢看起來仍是不倫不類,但卻也多出了幾分莫名韻味。
柱臺之上,月色如水,一大一小的兩道身影不斷騰挪跳躍,其中一道身影不停揮動着手中長劍,渾然不知疲倦爲何物,而另一道身影雖是手中無劍,但若是仔細看去,不難發現在這孩子的眼中有劍光在反覆閃現,其所遵循的軌跡竟與白色身影的動作逐漸重合。
天方破曉,在天邊出現第一縷曙光的同時,白色身影在風中緩緩逝去,而整晚陷入奇異狀態的應月猛地回過神來,他怔怔望着東方的大片雲霞,只覺渾身上下精力充沛,完全不像是一宿未眠的人。
應月之前一直在模仿着白色身影的動作,可現在他發現自己腦袋裡空空如也,居然連一招都沒記下,甚至把以前在家裡學的一些招數都王的金冠,猶若邯鄲學步,一無所得,反失其步。
應月嘆了一口氣,臉上滿是沮喪,本以爲是一場天大的奇遇,沒想到最後只是空歡喜一場,他行至柱臺邊緣坐下,伸手撈起一捧湖水,湊到脣邊剛想飲下,“這?”應月不自禁失聲道,雙手顫抖,任由湖水從他指縫間悉數流盡。
他的手掌竟比昨晚活生生大了一圈,而且飽滿有力,白皙紅潤,這不可能是屬於他的手掌,不可能……應月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個猜測,他急忙探頭往湖面望去,一名披頭散髮,眉目清秀的少年倒映在水中,身上未着寸縷,脖子吊着半塊殘缺的紫色古玉,看模樣大約也有個十四五歲的年紀。
“爹,娘。”應月頹然坐在柱臺上,伸手抓着胸前的紫色古玉喃喃念道。
從朝陽升起到金烏西墜,整整一個白天,應月癡癡傻傻坐在黑色柱臺上,粒米未進,滴水未沾,幸好他體內的玉龍精華還有殘餘,一時之間倒也不虞餓死在這隱蔽深谷之內。
過了一段時間,雲朵裡漸漸露出一角新月,潔白勝雪的月光灑落而下,一抹道骨仙風的虛幻身影在柱臺上寸寸聚合顯現,正好站在應月身前,彷彿一直都在暗中默默關注着他。
應月急忙起身,畢恭畢敬對着白色身影施了一禮,也不管到底是否有這個必要。他腹中發出一陣怪異聲響,他極爲不好意思的看了白色身影一眼,然後一個猛子扎進湖裡,他順着龍骨階梯下潛,遊向龍形草的所在,遠遠望去,那赤紅如血的點點微光,宛若是玉龍的鮮血濺落在黑色石柱上,分外惹眼。
應月隨手拔出一株龍形草,混着冰冷的湖水往嘴裡塞去,隨即便向上方湖面游去,隨着體內熱流的不斷加強,他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水中阻力在這一刻變得蕩然無存。當應月抵達湖面之際,他腳底的湖水恍若化成有形有質之物,“轟”湖面驀然升起一道粗大水柱,應月自其中飛出,高高躍向黑色柱臺,宛如踏波而來的年輕水神,威風凜凜。
水珠四處飛濺,稀里嘩啦打在柱臺上,一抹寒光悄然劃過,隨即一柄透明的水晶劍抵在應月咽喉上,對面站着不苟言笑的白色身影,“前輩,你我雖素未謀面,但授藝之恩不可忘,前輩現下可缺弟子?”他對着白色身影說出這一番話,儘管他根本就沒指望過能得到回答。
白色身影果然如他預料般沒有任何反應,長劍移開,仍舊自顧自在月下執劍起舞,“前輩,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應月雙膝一彎,規規矩矩跪在地上對這道影子行起拜師大禮。
“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師父了。”應月直起身子,對着白色身影大聲喊道,劍光驟然閃過,連月華都被絞碎在空氣中,虛幻的劍尖在應月身上各處要害點過,他這才注意到白色身影今晚演練的劍法竟與昨夜全然不同,每一劍都透着詭秘陰森,再無一絲飄逸出塵,劍劍皆是取人性命的殺招,凌厲無比,或許這套劍法本就是爲了殺戮而生。
應月站在一旁註視着“師父”的動作,不知不覺間沉醉其中,眼裡僅剩下那把一刻不停的水晶長劍,整個天地間也只有這把劍依舊存在,只有那一道道軌跡的存在。儘管應月看得如癡如醉,但卻又似懂非懂,前一刻還記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又忘得乾乾淨淨。
早前被應月丟在地上的“臨”一陣顫動,自發升起,化作一道流光飛來,雙目變得空洞死寂的應月身形電閃,居然精準無誤抓在“臨”的劍柄上。劍尖輕顫,劍鋒寒光耀眼,如龍吟般清脆高昂的劍吟之聲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