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今日起來晚，已經在府裡等顏青臨等了一個時辰。
門外門內這番，全入了她的眼和耳。
夏昭衣沒有見過曹玉香，因此知道她身份時有些意外。
不過轉眼又道，顏青臨一直都是這麼瘋，光天化日之下將一個貴妃從宮裡劫持出來，完全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曹玉香被押入無咎堂，被摔在庭院上。
顏青臨的幾個心腹管事，還有剛從金樂鎮回京，趕來稟報事務的陳智唯聞言，皆大驚。
他們快步趕到無咎堂：“夫人！”
顏青臨端手站在曹玉香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這位貴妃娘娘。
聽到他們的聲音，顏青臨只道：“別過來，都站在那。”
陳智唯道：“夫人……皇上若是知道，他一定會，會……”
“他不敢，”顏青臨的目光始終看着曹玉香，“一邊是江山，一邊是容貌稍有幾分姿色的女子，連美人都談不上，你說他會選誰？他新朝根基如此之淺！”
曹玉香自地上狼狽爬起。
說她的臉稍有姿色，乃顏青臨的個人怨恨太深。
宋致易是個貪美色的，曹玉香的姓氏固然重要，但她的臉也重要。
這一擡頭，冰肌玉骨，梨花帶雨，看得顏青臨妒火又起，一步上前，踩在了曹玉香的手背上。
曹玉香也是個倔的，咬着牙沒呼痛，憤怒地瞪着顏青臨。
這眸子又大又圓，因爲憤怒，越發烏黑雪亮。
顏青臨被徹底激怒，擡手在她臉上落下一掌：“你還敢如此看我！你分不清自己眼下是何處境嗎？”
曹玉香眼前黑了下，忽然盛怒爬起，撲向顏青臨：“本宮與你拼了！”
顏青臨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倒，曹玉香和她撕打了起來。
蓮銀和另一個姑姑快速去攔。
曹玉香被她們架開，但那幾下仍讓顏青臨失了穩重，髮絲凌亂，肢體的下意識還手更讓她體面盡失。
她爬起來便去旁邊的兵器架上拔刀。
錚的一聲，刀刃出鞘，陳智唯大驚，過去攔她：“夫人！”
“滾開！”顏青臨舉刀就朝陳智唯劈去。
陳智唯有功夫底子，迅速避開。
就見顏青臨提刀便衝向曹玉香，曹玉香瞪大眼眸尖叫，下一瞬，顏青臨手裡的刀清脆落地。
一塊從屋頂打落下來的石頭，將顏青臨的手背整個打腫。
顏青臨擡起頭，剎那大驚。
纖細清瘦的少女不知何時出現的，迎風而立，馬尾和衣裙颯爽幹練。
夏昭衣笑吟吟看着她：“顏青臨，可認得我？”
陳智唯身形一動，下意識想去顏青臨跟前護着，一塊石頭打在他足尖，像釘子似的釘住了他。
“別動。”夏昭衣對他道。
顏青臨捂着手背，情緒平定下來，沉聲道：“阿梨？”
夏昭衣本來不想出手。
曹玉香是宋致易的貴妃，她死在顏青臨刀下，顏青臨接下去的日子就算短時間內不會大變，在很久之後，也必然會被宋致易清算。
不過轉眼一想，他們氣數將盡，不存在很久以後了。
而曹玉香，看在曹易鈞將木布伊凡繞開晉宏康送到永安這件事上，那麼這個堂妹，夏昭衣替他救了。
夏昭衣笑了笑，一步踏前，跳下時，纖長的手臂在飛檐上一勾，再輕盈落下。
顏青臨後退了步，緊緊盯住她：“你要來殺我？”“對啊。”
“你不能殺我！”顏青臨大怒，“夏昭學不會放過你！”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夏昭衣的笑容從明媚變得陰惻惻。
她走到顏青臨方纔跌落在地的刀上，足尖一勾，這把沉沉的大刀從地上飛起，被她穩穩接着。
夏昭衣轉身走向曹玉香。
蓮銀眼睛一眯，忽然鬆開曹玉香，朝夏昭衣衝來。
也沒瞧見夏昭衣是什麼樣的身法，那刀背忽然在蓮銀的背上一砸，極重的一下，蓮銀摔地後吐出一口血。
另外一個姑姑也沒好到哪兒去，跟在蓮銀後面衝來的，但是摔去了另外一個方向，捂着小腹打滾。
曹玉香驚恐地看着夏昭衣，往後退了步。
夏昭衣將刀把遞去，語聲平淡：“去殺了顏青臨。”
曹玉香看着遞到跟前的刀把，不作猶豫，伸手接來，擡眼看向顏青臨。
顏青臨怒道：“阿梨，我對夏昭學有救命之恩！”
夏昭衣看着她：“你救他，算你有功。但你挾持他做傀儡，靠他打着定國公府的旗號去聚集謀逆之士，陷他於絕望孤寒，不仁不義之境地，所以已經抵消，不相欠了。”
“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這天下誰都能殺我，偏你定國公府的人不可，否則你便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狼心狗肺！”
夏昭衣莞爾笑道：“我是什麼都行，這點名聲，誰要在意，你顏青臨自己都不在意名聲，敢把宋致易的貴妃從宮裡帶出來，你卻拿着這一套唬別人？”
“曹玉香！”顏青臨瞪向曹玉香，“你今日若敢殺我，你們曹家都要完蛋！”
夏昭衣道：“我殺的，我逼她殺的。”
說完看向曹玉香：“還等什麼，等着她來殺你？”
曹玉香脣瓣抿緊，雙手握着沉甸甸的大刀，忽然衝去。
陳智唯等人立即阻止，被夏昭衣的石頭逼退。
“噗”的一聲輕響，大刀刺入了顏青臨的腹中。
顏青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樣一個午後喪命，頭頂陽光正好，庭院風清氣和。
曹玉香拔出大刀想再刺，顏青臨接連後退，捂着肚子上的傷口：“阿梨，我知你醫術絕妙，你現在救我還來得及！”
夏昭衣道：“我不救。”
大量鮮血從顏青臨的青衣上滲出，染透她的指縫：“你殺了我，你就不怕天下戰事更亂！”
夏昭衣笑了下：“亂或不亂，你都瞧不見了，就別關心啦。”
顏青臨看向一雙美眸通紅的曹玉香：“曹玉香，那你呢，你不怕？你別忘了你是大平的貴妃！”
曹玉香神色猶豫，不再上前。
夏昭衣道：“她有何好怕，她有曹氏兜底，即便沒有，李幹在河京的那些妃嬪們，如今都也還好好的活着。”
臟腑被刺破的疼痛和大量流失的鮮血讓顏青臨渾身發抖，她靠着身旁的庭樹：“我這輩子……最不該救的人，就，就是夏昭學！”
夏昭衣搖了下頭：“若你救他是爲行善，那你這句話尚有份量。可你清楚，你不是，所以你這句話，如若狗屁。”
顏青臨抽搐得越來越厲害，人也站不住了。
她驟然爆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倒了下去。
蓮銀和另外一個姑姑跑上去扶她。
夏昭衣目光冰冷，沒有半絲同情。
頓了頓，她看向陳智唯。
陳智唯愣愣地看着快嚥氣的顏青臨，覺察到少女的目光，他擡眼看去。
夏昭衣道：“我也要傀儡，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