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5章 見你朝我而來,我便開心
至御街後,晏軍士兵們亮起了火把。
明晃晃的一片火海,將長街染得耀如白晝。
沿街的百姓們開窗張望,長街火光流金,萬千火把如星河傾落,從南往北,涌向天盛宮,滿目生輝。
發生了什麼?
無人知曉。
但大家都是平靜的,因爲這些士兵也很平靜,他們目不斜視,不驚不擾,步伐安定。
連玄甲上折射的光都變得令人敢直視,這殺器的凜冽寒芒,現在都似變成了暖光。
皇宮守衛們遙遙看着他們走來,也覺一場大夢。
直到沈冽止步,皇宮守衛們才如夢初醒。
年輕冷漠的將軍在坐騎上居高臨下地望來,威風凜凜,身後圍簇的火光勾勒出他刀削般的輪廓,眉峰似劍,眸若寒星,鼻樑高挺如峰巒,膚色玉白清冷,俊美英銳,氣質帶着兇張的鋒芒,似直逼而來的一把利刃。
那些火光暖得了玄甲,暖不到他。
宮門上忽然出現一排弓箭手。
他們剛出現,尚未拉弓瞄準,晏軍射手們的箭矢已迅疾射去。
唰唰唰一片,空中全是箭矢的破風厲嘯,射向高牆。
高牆上響起一連片慘叫。
緊跟着是第二波,第三波,箭雨在夜幕上劃出密集的粼粼銀痕,不管有沒有看到人,晏軍將先發制人四個字貫徹到底。
上邊再無聲響。
宮門前的所有守衛僵硬在原地。
不是沒有人動,但那人剛轉身往裡面跑,就被三支不同方向而來的箭矢貫穿前胸。
沈冽微側眸,看向樑俊。
樑俊頷首,驅馬向前,高喝令所有守衛繳械下跪,可留活口。
有人照做,有人不肯。
不肯者,萬箭穿心。
沈冽道:“拖下去。”
葉正立即率左右前去,指揮手下將這些守衛的屍體拖走。
武少寧也帶兵馬出列,開始攻城門。
不遠處的京兆府衙門,今夜值守的官員們全被夏昭衣軟禁在後衙明堂,由六個壯實高大的女兵看守。
攻城傳來的動靜,讓正翻閱漕運稅目底冊的夏昭衣停下,擡頭朝窗外望去。
陸寧衿正好從外進來:“阿梨,是宮門那,打起來了。”
夏昭衣道:“應該很快就能攻進去。”
“真是爽利,”陸寧衿道,“哪能想到,宋致易這王朝這麼輕易就要倒了。”
夏昭衣搖頭:“宋致易倒了,但大平還在,晉宏康那還有幾十萬兵馬。”
陸寧衿笑:“讓他尾大不掉,宋致易只貪圖皇位,卻壓根沒瞧清自己有沒有能坐擁這天下的實力。土地這麼大,他一口氣哪裡能吃得下。正是他的兵馬分散得廣,讓你們直接一招釜底抽薪,偷老家了。哦,也不對,他老家在安江。”
夏昭衣道:“街上如何?你的人都盯着嗎?”
“嗯,盯得緊,也勸得緊,沒有人出來亂跑,城內那些不安分的巡騎衛和巡守衛,我都按照你的吩咐,抓去原來的知北衙門裡關着了。沈將軍的兵馬也迅速,已經第一時間去那些文臣武將們的府邸控制家眷了。”
說完,陸寧衿想到什麼,道:“田梧不在家,他運氣好,誤打誤撞躲過此劫。”
夏昭衣只是點點頭,沒說什麼。
陸寧衿又道:“皇宮很好攻打,沈將軍這會兒怕是已經入宮了,阿梨,你要過去嗎?”
“不去了,這裡還有很多要忙的,”夏昭衣捧起桌上的冊本,指了指書面藍皮,“未來幾日,有哪些漕運貨物將運至永安,這裡都有寫。” “哎,恐怕這天下的上位者,只有你將民生看得比權勢重要。”
夏昭衣莞爾:“不,權勢還是很重要,用對地方了,它能保障民生。”
陸寧衿由衷道:“阿梨,你改變了好多。”
夏昭衣笑了笑,沒有接話。
半個時辰後,翟金生和程解世過來,親自同夏昭衣稟報,說皇宮城牆已破,大軍已入宮。
夏昭衣明白,沈冽這是想要她過去。
陸寧衿將夏昭衣送出衙門,笑道:“你終究還是得去。”
手下已將坐騎備好,夏昭衣失笑:“做人需得仗義,我不能將沈冽扔在那。”
她無心過去,但沈冽也不愛此道,是因她而踏上此道。
夏昭衣騎馬奔向皇宮,遙遙見到沈冽單人單馬立在開闊的廣場前,一雙黑眸正望着她這個方向。
皇宮正對面的主街上,未入宮城的晏軍們靜立如林,鐵甲森然。
他們仍高舉火把,火光灼灼,焰色煌煌,映照在他們冷硬的盔甲上,夜風掠過時,光暈搖曳跳躍,似金鱗閃爍。
這些華彩,也讓獨自立在廣場上的沈冽,顯得恢弘又孤絕,耀眼清寒,絢爛奪目。
他看着夏昭衣騎馬奔來,藏在眸底的欣然越來越明顯,待夏昭衣勒馬停下時,他眸中已盈滿笑意,清幽明亮。
夏昭衣道:“你未進去?”
“我在等你。”
夏昭衣看着他的眼眸:“那,你笑什麼。”
沈冽深深道:“見你朝我而來,我便開心。”
昨夜便是,她見到他時,狂奔撲入他懷抱,讓沈冽美極了。
今日又是。
夏昭衣揚起笑容:“我也是。”
每次離別,都會不捨,每次見面,都會澎湃。
她從前覺得男歡女愛不過如此,現在親嘗才知,遇上的若是對的人,那麼愛情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夏昭衣轉眸看着眼前的皇宮。
城牆高大,她仰起頭,夏日的風吹拂她的馬尾,她被曬黑許多的臉蛋在夜色裡靜謐平和。
“我第一次來時特別小,是我孃親抱着我進去的。”
沈冽道:“阿梨,我很少聽你提及過你母親。”
“……因爲我對她的記憶不夠多,”夏昭衣嘆惋,“我父親深愛她,只她一個妻子,她便覺得一定要多爲我父親生孩子。父親不需要她那麼做,可她非要堅持。她懷我時被人傳染,得了幾場重病,其實不該留下我的,她還是執意要保胎。所以我先天不足,一直生病,父親怕我夭折,這纔將我送去雲嶺,交由我師父照顧。而我母親調養幾年後又想懷孩子,便有了我小弟。未想,她生我小弟時受損,沒多久便撒手人寰。我小弟的身體同樣不好,但比我要強,只需精心呵護就行,於是父親送他去京郊的農莊上養着。再往後,顏青臨雖然用她兒子換出了我小弟,但我小弟身弱,他失去之前風吹就立即添衣的照顧,也沒了名貴藥材續命,便還是病殞了。”
夏昭衣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她的目光從宮牆上收回,看向沈冽。
沈冽在她說話時一直望着她的側顏,沒有移開過視線。
夏昭衣一笑:“也怪,我死後回來,不是沒有進去過皇宮,就這次來永安,我也翻牆進到過裡面,怎麼現在才生出故地重遊的感慨呢?”
“你也說了,是遊,”沈冽驅馬過去,牽起她的手,“今日,我們當遊逛。”
他的掌心寬厚溫暖,緊緊牽着她的手。
夏昭衣笑道:“好,不過我們不能自私,以後將這皇宮敞開了,讓天下所有老百姓都進來遊逛。不過人一多,就有人會亂來,咱們到時候就派人在此收費管理,收來的銀錢,上繳國庫。”
沈冽點頭,溫和道:“都依你。”
二人並肩而行,馬蹄緩緩踏過巨大古老的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