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門口守着的兩個壯漢明顯也很意外楚雲笙進去前後竟然有這般大的變化。
他們的眸子裡也如同那張嬸一樣,流露出驚豔的光芒。
這也難怪,之前楚雲笙爲了混進這羣姑娘們裡面,估計穿了隨意樸素的衣服,而且頭髮也弄的較爲凌亂,很多髮絲都將面頰遮擋了起來,所以這樣子混跡在那些絕色美女裡,自然是不會出衆的。
“走罷,別耽誤了老爺的大事。”
張嬸看到這兩人的反應之後,眼角微微上揚,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但那笑意也只是轉瞬即逝。
不等這兩人點頭應下,她就已經轉過了身子往那些歌姬們穿梭的院子裡走去,開始在招呼歌姬們準備出場。
那兩個壯漢不約而同的摸了摸後腦勺,然後對楚雲笙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跟上。
而楚雲笙也不廢話,她點了點頭便跟上了前面那人的步子,三人就這樣出了這院子,拐過了迴廊,在經過一處有蓮花清香的院子的時候,楚雲笙下意識的擡頭掃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驚的她的心肝都爲之一振。
因爲在這時候,她看到有兩個男子正費力的拉着板車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那板車上裝了滿滿當當的東西,頂上還蓋着一塊油紙布,本來還看不出底下是什麼,然而就在楚雲笙回眸去看的那一瞬間,蓮池畔吹過來的風將那油紙布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底下那一張本來被油紙布蓋住的慘白的臉,以及下面幾具隨意堆放在一起的屍首。
而最頂上的那個人,楚雲笙怎麼也不會看錯,因爲就在一刻鐘前,他還帶着她以及赫連姝那些姑娘們,將她們送進了這座宅邸。
他不是別人,就是船上凶神惡煞作惡多端的船老大,而他身下隨意堆疊的屍體正是今日他所帶上的那幾個押送這些姑娘們的壯漢。
當時在門口,分明聽到那個“大人”邀請他一起赴宴,卻怎的不過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橫屍在了這裡?
莫非,赴宴只是藉口,那“大人”本來就沒有打算留下他們?!
雖然這船老大着實可惡,死有餘辜,但是想到這府邸的主人的手筆,楚雲笙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這人,到底是怎樣的來路和背景?
她越發好奇了起來。
懷揣着這樣的好奇,默默的跟着這兩人往笙歌最盛處走去,不多時,就到了他們所說的宴客的院子。
院子外就守着數十個統一穿着玄色衣裳的壯漢,院子裡更是清一色的黑衣人。
楚雲笙即便不用六識探查他們的身手,光憑他們站在那裡渾身上下流轉的殺氣就可以判定,這些人的身手定然不簡單。
如此說來,那裡面的人也絕不簡單.
那兩個壯漢將楚雲笙帶到了門口就將楚雲笙交付給了院門口守着的護衛,也不等裡面傳喚就先退了下去。
楚雲笙在院子外涼風習習中站了好久,才終於聽到鼓樂聲停了下來,而這時候,那門口走出來一個五十歲模樣的管事,他遠遠的就對楚雲笙招了招手,並示意那些護衛給楚雲笙放行。
然後就帶着楚雲笙擡腳踏進那四處都瀰漫着奢靡氣息的房間。
才一進門,就已經聞到了裡間的酒肉香氣,以及那些大汗淋漓的舞姬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胭脂香和體香。
而楚雲笙的步子,也在擡起來的一瞬,差點一個沒站穩,好在她反應及時,只是稍微停頓了那麼一瞬,便低着頭,跟着那掌事走進了屋子。
而她之所以差點失態,是因爲在踏進屋子的那一瞬間,她的目光飛快的掃了一眼整個屋子。
但見那中年大人坐在主座上,左手邊還攬着一個穿着暴露膚白貌美的歌姬,他的左手邊是一扇屏風,屏風前是剛剛一曲舞罷此時正在稍作休息大汗淋漓的舞姬們,屏風後是給他們飲酒作樂助興的樂師。
這些都沒有什麼稀奇的,讓楚雲笙震驚和意外的是她眼角的餘光那麼一掃,當落到那中年大人右手邊的席位的時候,她似乎……看到了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
雖然只是眼角的餘光一閃而過,然而,只那麼一瞬,卻已經讓她險些自亂了陣腳。
好在她反應及時,而且屋子裡的人也都個懷着心思,注意力都沒有在她身上,所以也就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
而等她穩住了心神,一邊提着步子跟着那個管事的往屋子中間走,一邊想要再找個機會掃一眼客座席位上的那人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機會,因爲她已經感受到來自主座上的那人的目光已經向她投遞了過來。
在這種時候,便由不得她左顧右盼,否則只能引人注意。
“老爺,您要的人帶來了。”
“嗯,退下吧。”
那個管事將楚雲笙領到了屋子當中之後,就退到了一邊,剩下楚雲笙一個人站在了屋子中央,頓時就引來了屋子裡其他人的注意。
而主座上的那個“大人”的目光在講楚雲笙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個遍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過眸子對右手邊席位的人道:“其他的佳人都入不了公子的眼,所以我特地去尋了這女子過來,這是他們剛剛送進府裡的,還新鮮着呢,公子看看可還滿意。”
他對那人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帶着十二分的恭維和謹慎,似是猶怕一個不小心會得罪了這位“公子”。
然而,即便是他如此的殷勤,卻沒有換得那公子的一句隻言片語。
此時的楚雲笙站在原地,只能垂手垂眸,絲毫也不敢動,見到那大人的注意力終於移到右邊席上,而且此時他們談話的對象也是她自己,所以她這才慢慢的掀起眼簾來,想透過眼角的餘光看向右邊的賓客席上。
想確定一下剛剛進門的那一眼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不等她擡起眸子來,在主座上沒有得到迴應的大人立即又轉過了眸子看向楚雲笙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給公子斟酒?”
說着話,他的眸子已經陰測測的掃了楚雲笙一眼,彷彿只要楚雲笙不立即按照他說的辦,他就能立即攆殺了她一般。
所以,楚雲笙本來還想瞧瞧的擡起眼簾來看,聽到這句話,也就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爲,不管看與不看,這人的命令既然已經下達,那麼她就得去執行,就要去給這人斟酒,那麼這人到底是誰也就能看個仔細了。
只是……如果真的是他……
想到此,楚雲笙的一顆心開始砰砰砰的亂跳,剛剛還劃過腦海的猜測,瞬間就被她自己給掐滅了。
那個人此時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所以,一定是她眼花了,看錯了。
心裡這樣想着,表面上卻也不敢耽擱,楚雲笙轉過了身子,依然垂眸邁着蓮花碎步,一步一步的朝着右邊的席位走去。
她穿着一襲明黃色紗裙,帶着月白色清透朦朧的面紗,將一張臉隱藏了大半,然而,即便是如此,隨着她步子的邁出,如玉樹一般挺拔和出衆的氣質就越發姣姣出塵。
那主座上的大人雙眸微微眯起,看着楚雲笙一步一步的走到右邊席位,然後道:“公子看看,這樣的佳人,可還人的了你的眼?”
話音才落,就聽見右邊席位上始終都沒有開口答過話的人終於開口道:“倒是勞煩黎大人爲我費心了,可是我……”
在他聲音才發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楚雲笙的心就已經猶如被人瞬間打入了萬丈深淵。
是他!
絕對是他!
這聲音不可能會有錯!
她剛剛沒有看錯人。
此時,她距離那右邊席位不過三尺距離,而那人優雅的坐着,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楚雲笙的眸子也正落在了他的身上,看着那讓自己恨之入骨很多個日日夜夜都無法安然入睡的身影,楚雲笙恨不得立即撲上去,然後用自己手臂間藏着的匕首了結了他。
因爲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前世乃至此生的死仇,何容。
何容。
何容,何容,何容!
只一瞬間,楚雲笙的腦子裡就被這兩個字充斥佔滿,所有的不愉快的回憶,所有的刻骨的恨意都在這一刻覺醒。
然而,經歷了那麼多生死瞬間,她早已經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所以即便是此時內心裡早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表面上卻依然是一副從容淡定,甚至眸子裡還帶着幾分應有的嬌羞和膽怯。
而儘管此時,她的心裡早已經經歷了百轉千回。
恨意已經復甦,理智卻已經在清醒的告訴她在這個時候不能跟何容硬碰硬,莫說她自己不能逃離他的魔爪,更是連累了偏院裡那些被關押的姑娘們。
如果此時她出事,那麼誰能娶救她們?
所以,她要忍,要剋制,要不被何容認出來。
心裡這樣想着,面上的表情也越發是爐火純青的自然。
天知道從楚雲笙的眸子落到何容身上、何容開始回答上面那位黎大人的答話到這一刻,不過是半句話的功夫,在楚雲笙的這裡卻已經猶如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心理掙扎和過度乃至最後迴歸平靜。
而等她心底裡再恢復平靜的時候,何容的那句話卻驀地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剛剛他還看向主座上黎大人的目光在不經意的劃過走到自己面前的這個穿着一席鵝黃色薄紗的女子身上的時候,驀地一頓,旋即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然後再度轉過頭去看向黎大人的時候,態度卻已經來了一個大轉彎,他擡手對黎大人抱了抱拳,然後道:“如此,便謝過黎大人了。”
明明楚雲笙聽到他剛剛的那半句話的意思是在婉拒,後面沒有說出口的半句也應該是——可是我對女色確實並無多少留戀,所以還請黎大人見諒……這一類的話拒絕才對。
怎的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突然改了主意?
莫非……他也已經在這一瞬間認出了她來?
一想到這個可能,楚雲笙的心噗噗兩下險些跳出了嗓子眼。
不過旋即,她又立馬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自己能認出何容,是因爲他完全沒有易容,而且穿着他一貫喜歡的玄色華服,所以,再加上他獨特的氣場,所以只一眼便讓她覺得熟悉的驚心,但卻也不敢肯定,只有走近了看清楚面容聽到了聲音纔敢斷定是他。
而如今,自己這一身裝扮完全都是那些老婦人們經過了好一番忙碌纔打扮起來的,這跟她平素的穿衣風格完全不符,更何況,再加上她現在還蒙着面紗,只有一雙眼睛,他又是如何斷定是自己的。
如果排除他認出自己的原因的話,那麼最大的能讓他態度發生如此大的轉變的可能就是他對她已經有所懷疑……
一時間,因爲何容的一番話,楚雲笙的心裡猶如被人仍舊了一塊巨石,激起了千層浪,但偏生,面上卻依然要表現的羞澀和膽怯。
而這時候,主座上的黎大人顯然沒有看出來右手邊這一站一座兩個人的心思,他一晚上已經將府裡所有的歌姬都讓何容挑了個便,但偏生無論是何等的絕色,這人楞是看都沒看上一眼便回絕了。
眼看着面前自己親自去柴房挑選的女子也要被退了回來,黎大人開始有些焦頭爛額起來,卻聽見何容的話鋒竟然一轉,欣然接納了面前的這位女子。
而且,不等黎大人開口,他自己竟然先一步對那站在桌前的女子道:“既然是斟酒,還不速速過來?”
他的聲音冷冷的,帶着脆玉質地的音色很好聽,說起情話來也很能打動人,當初就是這聲音曾經在弱小無助的她的耳畔對她說:“阿笙,你額際的凌霄花很好看,真適合你。”
也是這樣的聲音在面對要剔掉她頭蓋骨的唐雪薫的時候,欣然對她許諾道:“既然你喜歡,便拿去好了。”
冷漠如此,殘酷如此,絕情如此。
是上一世的楚雲笙到死也沒有想到的。
而此時,這樣的聲音在平時隨意說出口的話來,無意中已經帶着讓人不容置喙的強勢,以及久居上位者的威壓。
而聽到這句話,楚雲笙氣的差點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