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鏡子裡苦大仇深的老臉,共平的眼神逐漸迷惑起來。
笑……
誒,笑?我該怎麼笑來着?
自信……
等等,自信又是什麼了?
共平額頭突然冒出驚恐的冷汗,對【笑容】和【自信】這兩個詞感到陌生起來。
回憶過去十幾年的人生,共平發現自己好像從小到大就沒怎麼笑過。
他每天都是過得苦兮兮的,飢一頓飽一頓,哪還笑得出來。
至於自信更是他人生字典裡完全查不到的兩個字。
共平看着鏡子裡那個一事無成窮困潦倒的衰仔,自己完全信不了他一點好嗎?!
“淦!”
共平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訓練家之路竟是如此坎坷,居然連第一步都是如此難以邁出。
像他這樣的陰溝老鼠,連露出自信笑容這樣的事情都辦不到!
原來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子的嗎?!
共平越想越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居然對着鏡子潸然淚下……
啪!
突然,共平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對着鏡子里正在落淚的廢物怒吼道。
“夠了!你這沒出息的東西,到底要墮落到什麼地步!趕緊給我振作起來,你這樣子怎麼能對得起莫真先生的栽培,莫真先生……誒?”
剎那間,共平似乎發現了什麼訣竅。
對了,我只要模仿莫真先生就好了呀!
共平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溯記憶裡每一個與莫真相關的光影碎片。
首先浮現的是他破門而入拯救自己的瞬間。
那個男人逆光而立,陽光從他身後涌進來,在紅色西裝邊緣鍍上金邊。
他的笑容燦爛的像是把陽光揉碎了含在嘴裡,脣角揚起的弧度精準得像是用圓規量過。
共平記得當時自己蜷縮在牆角,淚水模糊中卻清晰看見那笑容裡跳動的陽光,比蕭火龍的火爪更灼人。
接着是戰鬥結束後,對方倚在門框上的側影。
他說話時嘴角牽動的幅度帶着舞臺劇般的誇張,卻神奇的不讓人覺得虛假,彷彿每一道笑容都在訴說“我就是主角”的狂傲。
但有時候,他的笑容卻帶着蜂蜜般的溫柔,讓共平這種從未被人正視過的老鼠,也敢生出“或許我真的能行”的錯覺。
現在他盯着鏡子,強迫面部肌肉模仿記憶中的弧度。
共平嘴角往上扯時,眼角卻耷拉着,一臉的衰相。
“媽的……搞什麼呢,莫真先生怎麼會笑成這樣呢!”
共平低聲咒罵,指甲掐進掌心。
他忽然想起莫真按着他肩膀時,那笑容俯下來,像太陽照耀陰暗的溝渠。
共平記得自己當時盯着那笑容,喉嚨發緊。
原來真的有人能笑得這麼理所當然,彷彿全世界都該爲這笑容讓路。
而他,有幸被這光芒掃過邊角。
他閉上眼,在黑暗中重構那笑容的每一個細節:眉峰微挑的角度,蘋果肌鼓起的弧度,甚至牙齒咬合的縫隙。
當共平睜開眼時,脣角終於顫巍巍的揚起,雖然笑的比哭還難看,卻在某個瞬間,鏡中人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那是一種陌生的、刺刺的熱意,像下水道的老鼠第一次看到陽光。
共平盯着鏡子,突然發現自己模仿的不是莫真的笑容弧度,而是笑容裡藏着的那種東西。
一種把“我能行”刻進骨頭的蠻橫,一種哪怕身處陰溝也要宣稱自己是太陽的瘋勁。
“哈……哈哈!”
他忽然笑出聲來,雖然聲音帶着哭腔,卻第一次覺得鏡中人的臉沒那麼討厭了。
共平摸着自己僵硬的臉頰,他此刻終於明白特訓的第一步不是牽動面部肌肉,讓自己笑起來。
而是在心裡鑿開一道縫,讓那束偷來的陽光漏進來。
哪怕只有一絲,也足夠照亮眼前破鏡子裡的衰仔。
牀底的阿水正在瑟瑟發抖,它正用擔憂的眼神望着共平。
但它卻不知道,共平眼中倒映的,不再是過去的陰溝老鼠,而是某個穿着紅色西裝的男人,在記憶裡永遠笑得像太陽。
鏡子上還凝着共平方纔練習笑容時呵出的熱氣,此刻他正對着鏡面反覆眨眼,試圖把渙散的目光擰成一根鋼針。
搞定了自信笑容,共平立刻開始了第二步。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步的經驗,共平立刻開始了莫真模仿秀,絞盡腦汁回想那個男人的堅毅眼神。
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回到快槍隊破門而入的那個午後。
莫真倚在門框上,背後是被酷豹抓裂的窗簾,陽光灑在他的髮梢上,可眼睛卻冷得驚人。
【各位,能否給我一個面子,不要爲難這位小朋友了,說不定他可能是合衆未來的希望呢……】
說這話的時候,那個男人的目光是那麼的堅定,沒有一絲半毫的顫動,像守望燈塔的海鷗,哪怕風暴掀翻整片海,喙尖也永遠指着正北。
共平猛的睜眼,鏡中人的眼睛卻像泡發的麪糰般鬆軟。
“該死,給我堅毅起來,莫真先生的眼神……”
共平努力瞪大眼睛,眼角肌肉扯得生疼。
他想象自己是莫真,正面對快槍隊的槍口,想象阿水被酷豹叼走時,那種剜心的痛化作眼底的霜。
可當共平剛找到點狠勁,鏡中人突然打了個噴嚏,眼神又散成了棉絮。
“靠!你這不中用的東西!”
他抓起枕頭砸向牆壁,卻在布料揚起的塵埃裡,看見了莫真俯下身子對他說。
【我,莫真,說,你,共平,將會成爲一名爲人民服務的……精靈訓練家!】
共平記得自己當時本能的往後縮,卻被那堅毅的目光釘在原地。
那是一種比鋼鐵更堅硬的篤定,彷彿莫真眼中早已映出共平站在冠軍臺上的倒影。
此刻的窮困潦倒不過是必經的霧靄,遲早會被這堅毅的目光蒸散。
那個男人總是這樣,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只要認定了一件事情,就會絕不動搖的堅持到底。
那眼神就像……
就像夜空中的月亮。
共平抓起牀底的水水獺,強迫自己像莫真那樣盯住對方的眼睛。
可剛對上阿水那對水汪汪的眼珠,他的肩膀就開始發抖。
過去的十六年,他習慣了低頭看地面的裂縫,看垃圾桶裡的殘食,看自己磨破的鞋底,何曾這樣堅定不移的凝視過什麼?
“我要成爲訓練家。”
共平對着阿水輕聲說,聲音發顫卻固執。
在水水獺眼中,他看見自己的眼尾在用力時扯出細紋,終於在某個瞬間,瞳孔深處閃過一絲堅定的微光。
這一刻,那雙總是自卑的往下看的眼睛,似乎也被那束月光照亮。
共平摸了摸自己溼潤的眼角,忽然明白堅毅的目光不是瞪大眼睛。
而是讓每道目光都沉甸甸的,像莫真先生那樣,把“我認定的事,連命運都得讓道”刻進眼裡。
短短的兩步路走完,共平像是鉛華洗盡,經歷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儘管沒有開始任何有關精靈的訓練,但共平卻明白,真的不一樣了。
自己正在成爲一名精靈訓練家,不管這看起來有多麼荒誕可笑,共平已經對此堅信不疑。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對莫真的訓練訣竅抱有任何懷疑,自己要做的就是堅定不移的執行第三個步驟。
“讓精靈思我所思,想我所想,唔,這個嘛……”
共平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帶着堅毅目光,緩緩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某個直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