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瑞天拉着白萌和金菁到戲園子的時候,正好是趕上了那些花了大價錢卻看不了戲、也退不了銀子的百姓把柯大家、戲班班主、戲園子老闆團團圍住,向他們討要說法,往他們的頭上丟石頭、扔爛菜葉子泄憤。
不僅如此,還有幾個彪形大漢抓着戲班班主和戲園子老闆直接開揍,雖然戲園子也有護衛,但架不住羣情激奮,若不是沈家軍的兵士及時出手,這些人怕是不死也被揍成重傷。
戲園子老闆見到沈家軍還算是老實,尤其是看見了薛瑞天和金菁,那直接跪倒認慫,其實他之前隱隱約約看到了宋其雲,但有感覺他看錯了,畢竟他們都知道,宋其雲已經離開了嘉平關城,短時間內是回不來的。
可直到薛瑞天和白萌、金菁的出現,他知道這個事兒已經驚動了沈家軍,如果再不認慫的話,別說他這個戲園子能不能保住,他能不能繼續在這裡生活都是個問題。
但戲班班主卻不是這樣,自詡從宮裡出來的,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哪怕他知道鎮國公府和武定侯府的背景很深,但一廂情願的覺得,像鎮國公、武定侯這樣的人,不會爲一個戲班子費神費力,所以,他就很自以爲是的覺得薛瑞天、白萌和宋其雲他們是沈家軍的普通將官,依然對他們頤指氣使。
“他那個囂張跋扈的樣子,兄長和姐姐是沒有見到,簡直把我們都當做他家的家僕一般,暗影們上去把他給踹倒在地綁起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背景、有靠山呢!”宋其雲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兒的說道,“當年在宮裡,大概也是這個德行,所以纔會熱鬧了父皇,把他丟到了教坊司吧!”
“一個戲班的班主,居然一點看不懂別人的臉色,也難爲他怎麼混到今天的。”白萌嘆了口氣,領着大家往戲臺子走,“柯大家一直都在拉着他,讓他別這樣,他完全不以爲意,說什麼也是見過世面的,不會被這點小打小鬧給嚇到了。”
“沒關係,多硬的嘴,老五都能給撬開。”沈茶擺擺手,看了看前面的戲臺,“哪個是柯大家?沒見過。”
“那個穿大紅戲袍的。”薛瑞天冷哼了一聲,“不得不承認,這傢伙保養得還挺好的,這麼多年不見,猛然一見,倒是也不覺得他年紀長了。”
“嗯!”沈昊林點點頭,“跟小時候見到他的那次差不多。”
“這是.”沈茶眯起眼睛,認真的觀察了一下,“還沒有扮上,就被打斷了?”
“二爺說,他們剛進包廂,沒買成票的人就已經把園子給圍了,雙方沒有談攏,就直接動手了。按照原本的計劃,本來這會兒都應該開演了。”金菁嘆了口氣,“經過這一次,柯大家也從雲端跌落了,變得並不那麼的神秘了。”
“本來也不神秘,他醉酒的醜態,可是歷歷在目。”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戲臺跟前,負責看守戲臺的沈家軍兵士看到他們,紛紛給他們行禮。
“搬椅子!”爲首的校尉一揮手,讓手下的兵士給衆人搬了椅子,在戲臺前面一字排開。“元帥、侯爺、大將軍,大統領!”
“瞿校尉!”沈茶看看他,又看看那些看到他們不自覺站起來的、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的戲班衆人,“如何?”
“回大將軍,傷勢不重,都是些皮外傷,養養就好了。”瞿校尉回過神看了看,“大將軍有什麼吩咐?”
“請柯大家過來說話。”
“是!”
柯大家站在戲臺邊緣,仔仔細細的打量着來的這一羣人,他總覺得這裡面有幾個人很眼熟,似乎是在哪兒見過的,但一時間沒想起來。
正想着呢,瞿校尉就過來叫他,讓他前去回話。
柯大家雖然不知道這羣人的身份,但看沈家軍的人是這樣的架勢,多多少少也是猜到了一點。
走到衆人面前,他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叩首,沒聽到有人叫起,也不敢貿然起來,免得得罪了貴人。
沈昊林看了看金菁,朝着他一挑眉。
金菁輕笑了一下,衝着沈昊林點點頭,這個時候,他這個狗頭軍師就派上大用場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悠悠的走到了柯大家的面前,在他的周圍繞了兩圈,才懶洋洋的開口。
“柯大家,關於這次的事兒,你需要給我們嘉平關城的百姓一個交待。”他慢悠悠的說道,“這樣的事兒,你們或許覺得沒什麼,但在邊關,這就是大事兒。”
“回貴人,草民只是一個唱戲的,銀錢上面的事兒,草民不清楚。”
“不清楚?”金菁一挑眉,“跟班主分銀子的時候,跟班主分報酬的時候,你可是很清楚的。”
不等柯大家爲自己辯解,金菁朝着一個兵士揮了揮手,那個兵士從戲臺上拿了一摞的賬本過來,捧到了金菁的面前。
“雖然你不承認,坑百姓的銀子你拿了,但這裡有事實爲證,你沒想到,你的班主防着你一手吧?”
“我只拿我該拿的,其他的不知情。”
“是嗎?”金菁翻開賬冊,“柯大家,你唱一場,報酬是多少呢?”
“一場一百五十兩,如果有打賞,打賞的都歸我所有。”
“是嗎?”金菁輕笑了一聲,“可這賬冊上面寫的明明白白,一場有三百九十兩呢!”看到柯大家要說點什麼,他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你不知道,上面有你的簽名。”
“我我不知道,給我多少,我就拿着。”
“不問爲什麼?”
“不問。”柯大家搖搖頭,擡起頭來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金菁,“誰會嫌棄銀子多呢?”
“柯大家,不覺得自己前後矛盾嗎?你不清楚那些銀子怎麼來的,但又不嫌棄銀子多。”
“貴人容稟,草民只是個唱戲的,並不是戲班的班主,銀錢的來歷不歸我管是,怎麼來的我不在乎,只要給我的是足夠的就可以了。至於剛纔那些人說他們花了票錢,卻沒得到一個座兒,要求班主退銀子,我覺得也是合理的。但班主不同意,也沒什麼不對。我們在任何一個地方登臺,都是這樣的,也沒見有人鬧過。”柯大家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嘲諷的笑意,“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一次,草民算是見識到了。”
“刁民?”金菁冷笑了一聲,“在我看來,柯大家和班主纔是刁民。”
柯大家沒想到金菁居然會這麼說,他很意外,他仔細的看了金菁的表情,發現對方是認真的,又轉頭去看其他的人,發現其他人也是贊同的神色。
“我?刁民?貴人何出此言?”柯大家輕輕搖搖頭,“草民剛剛說了,可以退,但也可以不退,只要草民的銀子到位,退與不退,跟草民無關。”
“怎麼可能無關?班主這樣的做法,你是知情且支持的,如果沒有你的同意,班主就算是想要這樣做,也不太可能,是不是?”
柯大家看了看他們,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點草率了,這幾個人雖然年輕,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糊弄,如果不好好應付的話,恐怕這事兒不會像以前那樣輕易混過去。
“貴人高看我了,草民同意不同意,班主都是要做的。我在這個班子登臺,一切都要聽班主的,跟他唱反調,於草民而言,沒有任何的好處,所以,我只是順水推舟,不認同、不反對,這樣也不行嗎?”柯大家看看金菁,又看看其他的人,說道,“我只是個普通人,左右不了其他的人,班主想怎麼做是他的事兒,只要給我銀子,讓我安安生生的唱個戲,我就不管了。至於那些所謂被騙的人,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去找班主算賬,找我有什麼用?”他摸摸自己的額頭,“就算把我打了,我也不會給他們銀子,何必呢?”
“那可不是你說了算的。”金菁輕輕一挑眉,把手裡的賬冊交給旁邊的兵士,慢悠悠的走回去,“好了,問完了,知情且不反對,所以,這裡面也有他一份,最後怎麼定,還是要國公爺、侯爺和大將軍、大統領拿主意。但退錢、賠償是跑不了的,對吧?”
“嗯!”沈昊林點點頭,看向一臉震驚的柯大家,“你在別的地方或許有面子,或許有些地方官衙不會計較你一個唱戲的不能做主,但在這裡不一樣。”
柯大家很認真的打量了一下沈昊林,他真的覺得好像是在哪兒見過這個人,同樣,他對薛瑞天和白萌也是非常的眼熟。
“這位貴人,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柯大家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多年前的宮宴,柯大家的瀟灑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多年前的.宮宴?”柯大家聽到宮宴這兩個字,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你們是”
“別管我們是誰,但我們依然記得柯大家在宮宴上的風采。”白萌一挑眉,“畢竟古往今來能在宮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惹得先皇不悅的,柯大家可謂是第一人。”
“你你們怎麼知道的?”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柯大家的英姿可以在第二天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成爲了街頭巷尾的談資。更何況,柯大家一貫喜歡得罪權貴,不是在後宮鬧事,就是在宮宴撒酒瘋,要麼就在重臣府邸行爲不端,被送進了京兆府,柯大家的事蹟,說上幾天幾夜都是說不完的。”沈茶看着柯大家,“看起來,柯大家一點都不在乎自己會不會丟了命,或者明知道會丟命,纔會這麼做,對吧?”
可大家看着沈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曾經那些不太好的過往,都是他拼命想要抹去的,可惜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是做不到的。
他低下了頭,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感覺自己的生命終於要走到頭兒了。
宋其雲坐在沈茶身邊,看到柯大家顫顫抖抖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初他尚在襁褓之中,並不知道宮宴上發生的事情,只是後來聽說,眼前這位居然在宮宴上撒酒瘋,讓他父皇龍顏震怒,再加上他在開席之前得罪了母妃,早就被勒令不許再進宮獻藝。
他本來以爲,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應該是個很瀟灑、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但等看到了真人,多少還是有些失望的。
“等一下!”宋其雲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他看向柯大家,“柯大家,你的這位班主是不是因爲你的原因,才被逐出皇宮,獲罪進入教坊司的?”
柯大家慢慢擡起頭看向宋其雲,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問了這麼一句,只能輕輕點點頭。
“是的,宮宴上的表演是由他爲我伴奏的,所以.”
“小菁哥!”沈茶打斷了宋其雲的話,朝着金菁招招手,等金菁湊過來,小聲的說道,“他脖頸後應該有什麼圖案,麻煩小菁哥看一下。”
金菁聽了沈茶的話,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來走到柯大家的身後,拉下他的衣領,果然看到了脖頸後面的圖案,而且這個圖案一點都不陌生,正是青蓮教的圖騰。
“你是青蓮教的人?”
“青蓮教?不,我不是!”柯大家輕輕搖搖頭,“我跟青蓮教完全沒有關係。”
“那你脖子後面這個圖案,是怎麼回事?”
“這個.”柯大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班主的意思,他說我們是一體的,所以,大家都弄一個圖案比較好。不只是我,還有戲班其他的人,都有這個圖案的。”
金菁看了看沈昊林、沈茶,看到他們點頭,朝着之前的瞿校尉招招手,低聲的囑咐了他幾句。
瞿校尉應了一聲,轉身就交待給自己手下的兵士,他們檢查了戲班所有人,發現柯大家說的沒錯,戲班的人身上都有這個圖案。
“看起來,這個班主的依仗並不是他從宮裡出來的這個畢竟,而是”
“青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