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詢問
顧非凡昏迷了整整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不長不短,之間卻足以發生好多好多事情——
比如:楚逸恆剛剛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卻不得不接受它的離開。
再比如:楚蒼北的死。
顧非凡是在墨西哥時間凌晨三點醒來的,那時,楚逸恆正站在陽臺上吸着煙,他並沒有煙癮,只會在心煩意悶的時候偶爾抽幾根,可自從顧非凡失蹤之後,煙不知不覺就成爲了他的最佳伴侶。
身上原本那好聞的味道也被刺鼻的煙味鎖取代。
“別抽了……”
顧非凡醒來看見陽臺上有個人影,趿着拖鞋走過去,直接從楚逸恆身後繞過來,抽走他夾在指尖的香菸,扔到他放在欄杆上的菸灰缸裡。
“非凡……”
楚逸恆啞着嗓子喊道,或許張雨澤之前已經打過預防針,對於顧非凡此時此刻的醒來,他並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忽然不知道如何面對她。
不知道該怎麼張嘴告訴她這些天發生的種種。
顧非凡不是糊塗的人,瞞肯定是瞞不住的,可身體纔剛剛恢復,她能接受這些嗎?
“一身煙臭味,去給我洗個澡……”
顧非凡伸手戳了戳楚逸恆,就算她剛醒來,也知道楚逸恆給她安排的肯定那種堪比酒店套房集會客室休息室浴室於一體純粹燒錢的VIP病房。
“哦……”
楚逸恆也不反駁,拎着自己的衣領嗅了嗅,乖乖的去了浴室,這些天他都住在醫院,醫院的休息室也放着換洗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這樣,楚逸恆平常洗澡都是很快的,除非泡澡,不管春夏秋冬,一般淋浴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可這個澡,他硬生生洗了一個多小時浴室裡的水聲還沒有停歇……
顧非凡站在陽臺,一股冷風吹來,讓她下意識的抱住自己的胳膊,微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轉身走進病房,往浴室方向走去,敲了敲那馬賽克玻璃,“一個小時零五分鐘三十八秒了,你晚上是打算睡在浴室裡了嗎?”
“啊?”楚逸恆手一抖,手裡拿着的香菸被蓬蓬頭射出的水澆滅,乾脆就把菸頭扔進垃圾桶裡,忙不迭的應道,“好了……就快好了……”
說着,拿起自己的牙刷,擠上牙膏就開始拼命刷了起來。
顧非凡雖然以前有煙癮,可現在不喜歡煙味,他是知道的,在顧非凡遭了那麼大的罪後,他一點也不想再惹她生氣。
楚逸恆慢吞吞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顧非凡坐在牀邊,剝着牀頭櫃上的葡萄,從法國空運而來的葡萄,一顆顆朱潤飽滿,顧非凡的動作又優雅至極,楚逸恆看着那紫色的皮一層一層褪離,露出那淡綠色閃着晶瑩的果肉,在嚥了咽口水的同時,又不忍心上前去打擾這極致寧和美好的一幕。
“洗好了?”
顧非凡半垂着眸子,仍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低頭認真專注地剝着葡萄,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楚逸恆的到來。
但也只是好似而已。
楚逸恆看見葡萄的汁水流到她的拇指上,在燈光的折射上閃着晶亮的光,說明顧非凡拿着葡萄的手是用了勁的,她在遏制自己!
她的內心絕對不像表面看着那麼平靜!
楚逸恆屏住呼吸,之前失蹤的焦慮崩潰加上受傷的守候照顧,如今終於看見顧非凡睜開眼睛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現在就衝上去,緊緊抱着顧非凡對她說一番情話,又或者瘋狂的啃咬着她的脣瓣證明她還活着在自己身邊,可他不能。
顧非凡現在就像是一張弓,一張拉緊了弦的弓,你稍稍不注意,這根緊繃的弦可能就斷了,絃斷了,她也跟着完了。
“是啊,洗好了……”楚逸恆拿起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正從頭上往下滴的水,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身體有沒有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來檢查一遍?”
“上午我醒來的時候該檢查的不都應該檢查過了嗎?”
顧非凡低聲道,她終於停止了剝葡萄的動作,看她剛纔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其實也就吃了三顆葡萄而起。
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手上沾染的汁液,“葡萄味道還不錯……”
“嗯,現在國內很多水果都上市了,等回去,我們吃個夠!”楚逸恆不喜歡現在這種過分冷場的畫面,可又怕自己話一多踩到顧非凡的雷區,只能在他說話的時候,拼命的拉開話題。
“嗯,”如果換做以前,顧非凡肯定會高興的說好,心情很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撲倒楚逸恆身上點名說自己要吃什麼什麼水果,再從水果延伸到零食……
可這次,她出奇的冷靜,不平不淡的聲音,讓楚逸恆的心也跟着一陣發涼。
顧非凡變了。
更加內斂,更加淡定,更加沉穩,卻也……更加讓人看不透了。
“非凡……”楚逸恆緊緊皺着眉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在手背覆上顧非凡冰涼並且在微微發抖的手後,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轉了一個話題,“你之前不是說想去法國看薰衣草嗎?現在剛好到了薰衣草開放的季節,你好好調養身體,我去訂機票,我們過幾天就出發怎麼樣?”
顧非凡沒有回答。
想起顧非凡之前那次熱烈的和他討論去法國要幹什麼玩什麼時的興奮勁,楚逸恆心就跟瞬間被人沉入塘底似的,冰涼徹骨。
倏地——
顧非凡反握住楚逸恆的手,強悍的力道,勒的楚逸恆發疼,可顧非凡自己去絲毫不所知,楚逸恆看着她雋秀的眉頭蹙着眼神放空似在思索什麼的模樣,深吸一口氣,該來的,躲不掉的……
“孩子沒了?”
顧非凡不知道猶豫了多久才說出這句話,她的聲音乍然聽去,依舊波瀾不驚,可楚逸恆卻聽出了其中的緊繃,心臟遏不住的一陣抽疼。
他倒寧願顧非凡此刻大哭大鬧,要是實在難受,打他幾拳他也絕對不說什麼,這樣子把什麼東西都放在心裡究竟是什麼事?
可他不敢說,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又適得其反。
“是?不是?”
楚逸恆想,按照顧非凡的聰明程度,結果早在剛纔他的反應判斷之中應該就猜到了,再問,只不過執意從他嘴裡聽到一個答案罷了,楚逸恆咬了咬牙,幾乎是從齒縫中蹦出一個字,“是。”
楚逸恆本來以爲,顧非凡聽到這個字至少會有一點其他的反應,可她的心理素質比楚逸恆想象中強大太多太多,她只是重重咬了一下脣瓣,就繼續下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在墨西哥的?”
“若西出差來墨西哥說看見楚蒼北了……還有,給你看病的那個美國醫生和張雨澤是同窗好友。”
“那個醫生呢?”
“回美國了。”
顧非凡那個急救手術他中途加入,本來他是要留下的,他挺喜歡顧非凡的,覺得顧非凡這種情況,自己也有責任儘自己的一份力,可無奈,蕭宇看他不爽,張雨澤趕來後,在張雨澤舉着手指發誓會教他中文教他中醫並且無償會介紹中國好玩的地方給他以及介紹中國美女給他,這讓他乖乖回美國。
當然,這些,顧非凡是不會問的。
她現在懶得去糾結這些細節性的東西,也不想去糾結,她只想知道,那一天,她昏迷後,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
“那,楚蒼北呢?”
停頓半晌後,顧非凡幾乎用盡全身力氣說出這幾個字。
她以爲,在出了這樣子的事後,她會恨死楚蒼北,回到楚逸恆身邊後,更是要老死不相往來,可在他拽着她逃跑抱着她跳海護着她游泳甚至用身體幫她擋搶後,顧非凡發現,對楚蒼北,她再也提不起那個恨字。
愛,恨,原諒,釋懷,再恨,這麼多年的糾纏,她和楚蒼北就像兩根互相纏繞生長的藤蔓,有着理也理不清的干係。
驀然地,顧非凡又想起楚蒼北對她的縱容,在她檢查出懷孕後,他真的就不曾再靠近她,每次他靠近,她便撒潑無鬧,顧非凡就是這樣子的性格,她不舒服,別人就休想好過。
每一次,她對着楚蒼北冷臉,都是抱着激怒楚蒼北的目的去的,可楚蒼北每次都是無條件的縱容,讓她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越發惱火。
她其實也知道,好幾次半夜,楚蒼北都會偷偷摸摸來看她,有時候透過門縫看她一眼就走,有時候會在她額頭印上一個輕吻,有時候會坐在牀邊跟她說說話,可顧非凡就是報復性的明明沒睡也不願睜着眼睛對他。
現在想想……
其實,楚蒼北也沒有這麼惡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