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曉這頭拉着蕭憲上了車，這才丟了他的手，萎靡地坐進車駕之中，小臉上依稀還有着不適，嘟囔着些什麼，蕭憲被牽了一路，手心皆是汗，只問道：
“下頭還要你我做什麼事？”
“我娘說了，跟着車回去便可。”
李清曉蹙着眉頭應聲，馬車顛簸，一路來叫她難受得緊，只臥在位置上抿着嘴，默默忍受。
蕭憲只好坐到這女孩身邊，倚着車廂，大清早起來折騰了數個時辰，只覺腹中飢餓，摸了摸懷裡的糕點，早就在推搡之中被壓得粉碎，撒了一地，男孩嘆了口氣，也靠在車廂上眯眼睡過去了。
醒來時天地昏暗，蕭憲發覺那女孩精神好了許多，趴在簾邊望外望，見他醒了便用手扒拉他，稚聲道：
“我叫李清曉。”
“餘山蕭憲。”
蕭憲答了一句，那女孩點頭又趴回塌上，男孩的臉難受得很，皺成一團，實在是腹中飢餓，只能紅着臉道：
“小姐…可有些充飢之物…”
李淵蛟心中亮堂，只要蕭元思活着，以季父李尺涇的關係，哪裡落得到蕭歸鸞去蕭家求援，蕭歸鸞這話的意思乃是她沒有父系挾持，不會引得蕭家的外戚來，又言及幾個哥哥，是怕自己看她孤身一人，婚後欺辱罷了，心中苦笑，暗忖道：
“好聰明的女子！”
李淵蛟聽了這消息，倒是驚喜不已，點了點頭，試探地笑道：
“蠢貨。”
這話自然是指蕭歸鸞出嫁，她的父親都不曾來相送，李淵蛟這話叫蕭歸鸞一滯，只好答道：
蕭歸鸞也不曾開口問，頓了一息，答道：
“呸。”
蕭憲朦朧地罵了一聲，睜眼去看，望着李清曉面色微紅，勉強直起身來去搽那痕跡，蕭憲看了眼笑道：
“多大了還喝奶。”
旋即語氣委婉，溫聲道：
李淵蛟將方纔在蕭家儀軌的種種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敏銳地捕捉到了許多細節，溫聲道：
“怎麼不見父親。”
李清曉嘟囔了一句，兩人皆沉默下去，足足過了一個時辰，蕭憲迷迷糊糊間覺得手心一暖，李清曉把頭搭在他手上，蕭憲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手心溼漉漉，原是這孩子吐了。
李清曉愣了愣，連連點頭，從車廂下取出一個木盒來，往蕭憲手中一塞，蕭憲欣然接過，將木扣一搭，掀開蓋子來，便見整整齊齊的糕點，用硃紅的花瓣點綴了，看上去叫人食指大動。
“歸圖哥是我這輩的大哥，樣樣都是頂尖的……八歲就突破了玄景輪。”
“可有意家主之位？”
“曉得些。”
蕭憲早已腹中飢餓，連着往嘴裡塞進三塊，只覺得馨香甜糯，含糊地讚歎道：
“好滋味。”
“生在你家，好生不幸。”
“他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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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歸鸞輕笑一聲，毫不猶豫地答道：
“確是蠢貨。”
“人與人生來就是不公的…我就是個笨拙貨色，哥哥們聽一遍的東西我要聽兩遍，有時候還要聽三遍，才能堪堪懂得一些。”
直到山路越來越顛簸，李清曉難受得閉嘴，蕭憲也沒了話說，兩人在位上強自忍受着，復又沉沉睡去，蕭憲迷迷糊糊地抱着李清曉，被車駕甩得東倒西歪，忍不住罵道：
“你李家人真不懂享受，馬車上沒有什麼隔絕暑熱的布帛就算了，連個緩衝的陣法也沒有，堂堂修士，還要像個凡人似地被甩來甩去。”
李清曉的聲音像蚊子哼哼。
“娘子來歸，可曉得我家中情況。”
李清曉神色有些黯淡，回答道：
“我修煉好生慢，如今還未突破玄景呢。”
蕭歸鸞第一次同自己素未謀面的夫君對話，認認真真地答了，開口道：
“我亦是如此，父輩的眼睛都盯着那幾個生來的天才…誰都想做天才，他們幾個運氣好罷了！”
李清曉咳嗽一聲，咬牙道：
“咱家不興那一套，貪圖享樂可算罪名，是要被族正院捉去鞭打的！”
馬車慢悠悠地走着，李淵蛟不曉得李清曉和蕭憲兩個孩子在車廂裡受罪，策馬跟在蕭歸鸞的婚轎旁，望着裡頭的女子，低聲問道：
畢竟是別人的東西，蕭憲除了連連點頭哪裡還有別的話講，李清曉卻嘻嘻笑了一聲，低聲問道：
李淵蛟眯了眯眼，左手煩躁似地扯了扯那繮繩，答道：
“我無此意。”
“鸞兒曉得了。”
蕭憲呆了一瞬，呵呵笑着，尷尬地撓頭，有了這麼一通話，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開了，從劍仙聊到紫府，又從紫府聊到吳越，蕭憲混熟了關係，一口一個妹妹，叫得李清曉哈哈笑。
“我聽聞你我兩家還有姻親，憲哥兒且講一講你蕭家可有什麼好哥哥，我聽個樂子。”
蕭憲看了看這女孩的神色，心中莫名有些起伏，只答道：
“越往黎涇山路越發顛簸，這時吃多了待會還要吐出來，還有幾個時辰，省着些吃！”
“要你管。”
蕭憲的天賦也不高，在蕭家衆子弟之中向來唯唯諾諾，聞言彷彿得了知己，嘆息道：
李清曉等他說完，這才哼了一聲，回答道：
“伱我生在世家，腳下已經踩了多少人了，哪裡還有資格來說不公？我生來就要嫁你蕭家，哪裡有多說些什麼。”
蕭憲聽呆了，只回答道：
“我與父親並無感情，他恨我不委身下嫁，招來贅婿，而是外攀親族，西嫁而去，憤怒至極，終不肯來見我。”
“歸鸞只問夫君一事。”
蕭憲這又吃了三塊，木盒卻啪嗒一聲被蓋上了，李清曉小小的眉頭皺起，白嫩的小手按在盒上，稚聲道：
“家中只有幾個哥哥疼我，歸鸞至此跟孃家沒了什麼聯繫，若是今後出了什麼事情，恐怕難以向家中求援。”
李淵蛟隱約瞧見一雙精明的丹鳳眼，心中微動，答道：
“說。”
於是一勒馬，溫聲撫慰道：
“無妨，只要我在，無人能欺負到你頭上。”
“嗯。”
裡頭的女子溫和地應了一聲，少女在車廂中，少年在馬背上，夜色昏沉，月光溫和，李淵蛟忍不住悶聲笑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