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二十章 開誠佈公

白小升進廚房時,瑪格麗夫人正燉煮一鍋濃湯,一身家居常服的她,手持木柄長湯匙,神情嫺靜,姿態悠然。

整個廚房都飄蕩着濃郁的香氣,勾動人的味蕾。

這一刻的瑪格麗夫人更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一位兒女有成的老婦人,在精心爲晚輩準備佳餚。

白小升走進來時,瑪格麗夫人擡眼看到了他,隨後微笑着低頭看向自己的湯鍋,同時道,“白先生,你是客人,怎麼能來廚房呢,還是去歇一歇,喝一杯茶吧。這最後一道湯,很快就好了。”

白小升笑道,“瑪格麗夫人,您既然請我來家裡做客,咱們今天就拋棄身份職務,只論年紀。我是晚輩,怎麼能一味去坐享其成呢。我也來幫手,這樣吃的也心安。”

說話之際,白小升已經挽起袖子,去水池邊洗了手。

“說來您可能不信,其實我對我的廚藝很有自信的。”白小升道。

這時候,菲爾也走了進來,聞言笑道,“白先生你還真是好大的口氣!”

方纔在外面,林薇薇可說是對白小升極力追捧,菲爾卻是不信了。

一個醉心於事業,整日奔波的男人,哪裡有時間研究廚藝。

就比如她,能煮一碗麪,煎一個完美的蛋,做一份沙拉,這就是她全部廚藝。

“我母親熬煮的這鍋濃湯,也有三四個小時了吧,你既然自詡高手,那倒是說說這湯有什麼獨特與不同。”

菲爾分明是給白小升出難題。

白小升一個華夏人,說擅長廚藝,那也是東方菜式,未必就精於西餐。

菲爾故意這麼問,是想讓他答不上來,或是說錯了,可以趁機取笑他一番。

“菲爾,誰讓你來這裡跟白先生胡鬧,去,招呼客人。”瑪格麗夫人眼神微嗔對菲爾道。

菲爾不敢不聽母親的話,卻還是磨磨蹭蹭不出去,眼神瞄向白小升。

林薇薇說這是個“永遠也搞不懂他底細”的男人,她現在要難住他,那可是件很愉快的事。

白小升對菲爾一笑,不慌不忙道,“瑪格麗夫人的這鍋濃湯頗具歐美特色,湯底用雞骨牛骨先烤制再熬煮,不少於三個小時,剛剛放了蒔蘿、香茅跟香菜的香料,這應該是馬上要出鍋了。”

聽白小升說的煞有介事,菲爾忍不住看向自己母親。

“絲毫不差,看來白先生確實精擅廚藝。”瑪格麗夫人都忍不住有幾分驚奇,隨即笑道,“既然白先生你要做一道菜餚,我就不再勸你,那你來看看有什麼食材可用,爲我們添一道菜餚好了。”

說罷,瑪格麗夫人看向菲爾,“這下好了,見識過白先生的淵博,你還不去外面陪客人。你們外面四個人就不要再進來了,省的添亂。”

菲爾趕緊點頭,給白小升豎起一個大拇指,走了出去。

白小升走過去看了眼廚房冰箱,裡面的食材豐富且新鮮,不過卻都是西式菜蔬爲主,說實話並不適合中式烹炒。再者西方人口感與東方人有所不同,個人之間對香甜香辣又喜好不均。

還有就是濃湯將要出鍋,留給白小升做菜的時間也不算多。

“那就來個番茄炒蛋吧。”白小升自語道。

這道菜在東方平平無奇,但是要做好很考究功夫。

瑪格麗夫人不擅長東方菜餚,對此並無異議。

白小升拿出西紅柿、雞蛋去一旁準備,瑪格麗夫人則繼續熬煮着她的濃湯,不過已經到了放鹽調味的地步。

這倆人就在廚房裡各幹各的。

在白小升低頭切西紅柿的時候,瑪格麗夫人無比隨意地問了一句,“聽說你們是乘坐月光鳥公主號郵輪來的萬嶼,那艘船我知道,也坐過一次。你們旅途,可還愉快?”

“非常美妙的一次旅程,說起來還要感謝瑪格麗夫人。”白小升頭也不擡道。

瑪格麗夫人聞言一笑,“感謝我做什麼,你們的船票是菲爾靠自己的關係買到的,我並不知情。只是這丫頭太過粗心,居然自己沒上了船,讓你們這一路無人陪同。”

白小升笑了笑,開始打雞蛋,手法不緊不慢。

“也不是沒人陪啊,不還有夫人你安排的那兩位朋友相伴嘛。”白小升悠悠道,“萊麼、布奇,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真名。”

如此安詳氣氛中,白小升的話也說的隨口隨心。

瑪格麗夫人手中湯匙卻頓了頓,看向白小升,目光雪亮。

白小升似乎沒有察覺瑪格麗夫人的注視,開始在那邊的竈臺忙碌。

“白先生,我並不清楚你的意思。”瑪格麗夫人把目光悄然挪到自己湯鍋裡,“什麼萊麼、布奇,是兩個人嗎?”

白小升不再提那兩個人,已經開始炒菜,邊炒邊拉家常一樣,跟瑪格麗夫人道,“菲爾小姐跟我們這一年來,工作細緻負責,凡事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的紕漏,瑪格麗夫人您可要好好褒獎她纔是。”

聽到誇讚自己女兒,瑪格麗夫人顏色一緩,點頭道,“菲爾做事,我還是放心的。”

白小升笑了,開始往炒蛋裡放處理好的番茄,進行翻炒。

“可就是這位不管是大事小事從未出過紕漏的菲爾小姐,居然過安檢的時候,能把自己的船票忘在了大廳,您說奇不奇怪。”白小升笑道。

瑪格麗夫人神色平靜。

“誰還沒有個疏漏的時候呢。”

“可我認爲,菲爾小姐不會。”

白小升道,“在船上其實很有趣,剛巧有位HBB公司總經理公子——賓格,跟他的朋友在。賓格先生可是肩負秘密使命,去跟摩根副董家族談一筆合作。這件事,您知不知情?”

瑪格麗夫人不做聲。

白小升繼續道,“您請我們來萬嶼,菲爾主張坐那艘郵輪,剛巧碰到了賓格一行人,這概率有多大呢。”

“還有,我們又剛巧碰到了兩個情報販子萊麼、布奇,他們剛巧撬錯了門,被我們給撞見,還全盤吐露了所有所知的消息,這樣的概率又有多高呢。”

“這真是太巧合了,沒想到你們的旅行這麼精彩。”瑪格麗夫人淡淡道。

白小升開始放調料,最後翻炒,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啪”一聲關掉燃氣竈。

“那兩兄弟的演技真的極好,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他們。我這個人,眼睛還是很好用的。”

白小升拿過一隻盤子,開始從鍋裡盛出菜餚。

“我對他們幕後僱主有過幾種猜測,您是其一,而且是我認爲最有可能的那一個。我又讓人去跟蹤他們,聽到了一些對話,加以佐證。他們真正僱主,就是您,對吧。”

白小升端着盤子,一轉身,微笑向瑪格麗夫人展示白氏番茄炒蛋。

“您還真是費勁了心思要告訴我關於摩根副董那邊的隱秘事情,我還得感謝您。說起來,您對自己一手提攜起的人抱團投靠摩根,其實也很惱火吧。”

瑪格麗夫人神情平靜,不反駁也不解釋,看白小升的番茄炒蛋,“真是妙極了。”

白小升展顏一笑,“那咱們就開飯。”

說着,白小升端着菜往外走。

剛走出廚房,他又退了回來,跟瑪格麗夫人道,“您那鍋湯已經多煮了五分鐘,再煮,火候就過了。”

說罷,白小升再度走了出去。

瑪格麗夫人看着鍋裡的湯,關了火,沉默數秒,忽然無聲笑了。

午餐是西式的,卻多了一道東方菜餚。

平平無奇的番茄炒蛋,黃燦燦的蛋紅澄澄的番茄,看着格外有食慾,便是林薇薇、雷迎都忍不住吃了一口又一口。

“沒想到你還真是高手!”對這道酸甜口的美味,菲爾更是不住驚豔。

莫莉亞也讚不絕口。

“這道菜無比簡單,像瑪格麗夫人這樣的廚藝高手,看一遍也差不多就會了。”

白小升微笑看着瑪格麗夫人道,“只是您一旦有心要嘗試,就大膽點,相信自己,別再猶豫,畢竟您可是高手。不是嗎,夫人?”

瑪格麗夫人微笑看着白小升,把一塊蔬菜放進嘴裡,一下下咀嚼,吃完才道,“我這個人很怕失敗。”

“凡事沒有百分百成功的,不試試怎麼知道。失敗不好,那成功了呢,不意味着完全不同的滋味嗎。”白小升笑道,“既然都打算嘗試了,說明實在受夠了一成不變,那失敗也是基於自己選擇的結果,很難接受嗎。”

菲爾、莫莉亞、林薇薇聽得有些雲裡霧裡。

不是說做菜嗎,怎麼跑偏到了哲學問題上……

雷迎則眼神意味深長,對這場對話不聞不問,埋頭享用美食。

“有趣的見地。”

最後,瑪格麗夫人一句隨意的話,結束了這個話題。

“還是聊聊你們這將近一年時間,在外面遇到的趣聞吧,我想聽聽。平常只聽工作彙報,無暇顧及細節,這次咱們坐下來是私宴,聊得隨意點。”瑪格麗夫人笑道。

她如此提議,衆人自然遵從。

就這樣邊吃邊聊。

有時瑪格麗夫人率先笑出聲,有她帶這個頭,衆人也自然談笑風聲,氣氛變得輕鬆無比。

這頓午餐吃了一個半小時方纔結束。

吃罷了飯,衆人移步到客廳沙發區,各自捧上一杯茶或者咖啡繼續漫談。

“白先生,這一次你幫我們第六事業部解決了千百家企業面臨的危機,一些企業你甚至幫他們扭虧爲盈,我們第六事業部全體上下皆表示崇高敬意與感謝。我那裡已經準備了一篇報告,要向集團爲你們請功。也不知所說所提是否合適,請隨我到書房去看一看。”瑪格麗夫人主動跟白小升道。

隨後,瑪格麗夫人又看向其他四人,微笑道,“你們繼續聊。”

白小升放下茶杯,起身隨瑪格麗夫人去往書房。

其他人見狀,也只是目光相送,並沒有多說什麼。

白小升跟瑪格麗夫人進了書房,只見這間書房面積很大,窗明几淨,四壁都有書架,書香氣息濃郁,一側大窗正對着外面的院子,可以看到繁花綻放,林蔭道鬱鬱蔥蔥,讓人賞心悅目。

瑪格麗夫人徑直走到書桌後,讓白小升在自己對面坐下,打開自己的電腦,打開文件,這才把電腦轉給白小升看。

白小升一目十行,粗略瀏覽。

這份報告中,瑪格麗夫人盛讚他們的功績,不吝溢美之詞。

報告最後,瑪格麗夫人更主張用老董事長留下的獎勵程序,爲白小升晉級……

白小升看罷,擡眼看向瑪格麗夫人。

瑪格麗夫人微笑直視白小升,“這些是你應得的,我不過是做第一個發聲之人。”

“其實,我的工作還是有些不完美的地方。”白小升笑着道,“比如一些企業,我原本可以拯救,卻還是坐視他們得到了一個並不好的結果。又比如,一些企業我原本可以漠視他們的問題,卻還是向集團提請處理。這近一年的時間裡,想來給您這邊也帶來了不小的困擾吧。您這份報告裡,只提功,不論‘過’,讓我受寵若驚的。”

瑪格麗夫人微笑看着白小升,“我看你是心靜止水,哪有什麼受寵若驚。這平和的心態真好,後生可畏,我在你這個年紀絕做不到你這種穩重程度。就算是摩根副董,我想在這個年紀比不過你吧。”

白小升坐直身子,認認真真看着瑪格麗夫人,認認真真道了一句,“瑪格麗夫人,有些事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必兜圈子,這不是聰明人跟聰明人對話的方式。”

“既然您覺得在我這個人身上可以賭一把,那何不坦誠一些呢。”

繞來繞去的試探,白小升並不喜歡。

瑪格麗夫人似笑非笑道,“你以爲我就不煩這種交流方式嗎。”

“只是有些話不挑明,還有餘地,挑明的話,就沒有退路可言。”

瑪格麗夫人看向白小升,道,“這一年來,配合溫言對摩根副董連番的問責,你可真是不想善罷甘休,你就不怕魚死網破嗎。”

白小升看着瑪格麗夫人,一副開誠佈公的神情,豎起一根手指道,“我們還有一次機會,終結摩根的權柄在此一役。若我這次失敗了,那以後五年十年,都無人再能撼動他分毫。”

白小升在提醒瑪格麗夫人。

瑪格麗夫人眼眸明滅不定。

許久,她才道,“你今天走出這個屋子,誰問我都不會承認,這次我要下注!”

“押你們!”

瑪格麗夫人這句話後,似乎前所未有的舒暢。

“我能問個‘爲什麼’嗎?”白小升幽幽道。

瑪格麗夫人一笑,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我累了,也厭煩了,這一切總該有個終點的,不是嗎。”

“而我覺得,你就是終結這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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