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在漁啓城裡到處都是水坑,踩一腳能淹過腳脖子,不時還有腐爛的味道傳來。不過半日,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蓋棺的人在雨水和那些畜生先前的影響下開始發臭。
人臉上跟夜色一樣陰沉,連哭喊聲都已經沒有了。
災難已經發生,而他們只能朝向未來。可依然也有人抱着屍體捨不得放手,儘管那些人已經回不來了。
一個禿子靠着倒塌的頂樑坐在地上,前面是一塊還算乾淨的塌牆,上面躺着一個白鬍子的人。
“潑皮!別動。”兩個人縮在一個牆角,那是房裡唯一一個還算結實的地方,剩下那半在城牆倒的時候就塌了。
豆腐渣工程,禿子忍不住暗罵了一句。本來他們兩個都在前面幫忙,照顧着那些剛來的人。在聽到幽至鳴讓他們往後撤之後,就帶着人往後跑,剛安置好,就聽到周暇喊話,連忙鑽進這房子。
旁邊的老頭顫顫巍巍的抓着鬍子,點了點頭,但還是抖個不停。
突然他旁邊像是有個重物轟然砸下,讓這個角落又往下陷了一點。
他眯着眼睛往外看,正碰上了財凌清看過來。在與那狼纏鬥着往後退的時候,她不忘看看有沒有人還沒走的。
對上眼神,財凌清馬上往另一側偏去。那畜生跟着過去,但尾巴卻精明地往這邊掃來,禿子看到一個跟房子一樣高的尾巴到了眼睛前。
下一刻,就落入了黑暗。
等他醒來挖出埋的比他還深的人後,他看到這人頭上破了個洞,帶着半邊往下凹。臉上被灰塵和碎屑糊了一臉。
看到他先是喘了兩口,又咳出兩口血。
“別動,我給你看看。”手上幫他挑着傷口裡的石頭子,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開始哭了,淚水跟着滴答的水聲一起往下落。
零星幾個人在廢墟上挖着,周城主他們跟着幫忙,催動着剩下不多的靈力把人身上的東西移開,然後跟着救人。
沒多久就跟着他們一起挖了,章融一好些,不時還能用悠雲尺當個翹板把人從廢墟里挖出來。
沒有靈力,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他們那倒是有些有用的草藥,但留下的都是普通人,沒有修煉過的,直接用怕不是會傷上加傷。
青塵對此也沒有辦法,沒有修煉過的人不能直接接觸大量靈力,像靈液這種都是不可以的。那對他們來說跟上刑一樣痛苦。
她也只能幫着把這廢墟擡起來,再讓人把他們拉到空曠的地方,或是自己來做。
來的匆忙,青塵身上除了法器什麼都沒有拿。
有修煉過的都跑了,留下的都是普通人,大部分也是死人。
白鬍子這傢伙就是個凡人,如果他是個行者還能用自己的靈力吊着他一會。
財凌清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他旁邊,嘗試用靈力恢復下他的傷勢。可惜畢竟是個凡人,面色稍稍紅潤些後,咳嗽,劇烈的,無聲的咳嗽。
她站到只有禿子能看到的方向,朝他搖了搖頭,不出聲音的離開了。
地上的人察覺到了什麼,張着嘴想要說話。
“假……假的。”口裡拌着血。
禿子先是以爲他不肯接受這場景,又看到他不時往下瞟瞟。
他看到了他的下巴,莫名的皺起一塊,還塞進了些小石子。
“我還以爲你鬍子真的還長着呢。”張嘴就帶着哭腔,淚水跟着洶涌地下來了。
地上的人笑了笑,還是沒有聲,血在他嘴裡咕咕地往上冒。
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什麼,努力朝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
那裡現在是一片廢墟,沒人在那。
見沒有理解,他嘴上的血又溢出大半,心愛的鬍子染了個紅,儘管是假的。
禿子想起來那地方是城主的方向,然後他想起之前他沒點上之前的煙火。
“明年煙火……”話還沒說完,聽到煙火兩個字後,眼睛一下就沒了光。
“你來點。”
沒了。
嘴裡的血小聲地滴到地上,而且還在越來越小。
“老不死的,你別玩啊。”又不敢去碰他,老人一手撐着地,一手在半空中猶豫不決。
當初他也是這樣,從樹上掉下來後躺着裝死,嚇得他半天沒敢從樹上落腳下來,被狠狠地嘲笑了一頓。
他害怕他現在也是在騙他,但他還是說了。
“你別嚇我啊,我以後不跟你搶啥點火了。”
“我也不去你那蹭飯了。”
“下棋我讓着你。”
“我不揪你鬍子了。”老人不知道還該說什麼,地上的人應該在聽吧。
“你醒醒,你醒醒行嗎?”樹下躺着的男孩突然轉過身指着他笑,氣的他從樹上一下子跳下來的時候歪了腳。後來才知道他摔下去的時候就崴了,所以纔在那躺着。
現在他躺在廢墟上,面對着他。
老人拿着手心一個勁地擦着眼淚,最後放聲大哭。
“老爺子,他的坑挖好了”一個人拿着鐵鍬走到他面前。
當他被送進棺材裡的時候,鬍子幫他洗白了,白的發亮。
填上土,又有人拿了塊碑給他。這裡的人都認識這對活寶,又是難得能有名字的,特意給他拿了一塊。
想了想,禿子催動着不多的靈力在上面刻着字。
“趙一平,漁啓城三十二年卒,摯友許林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