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是正室的夫人,但一前一後,這可不止是天差地別。王慧一輩子最大的坎便在這裡,而且怎麼也越不過。她在後面就是小,她也罷,她的子女也罷,再得蘇晟的寵愛,也沒有辦法比蘇沫更硬氣。
這還幸虧蘇沫是女孩子,若蘇沫是個兒子,那更是理所應當的繼承蘇家的一切。無論蘇晟有多喜歡王慧,除非蘇沫是個吃喝嫖賭完全不能指望的紈絝,否則的話,他若是憑着自己的喜歡將家業給了蘇恆,那就是嵊州城了不相干百姓的閒言閒語,也能活生生的把他埋了。
雖然丁氏這話說的很無禮,蘇沫並未附和,但還是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果然是人便喜歡聽好話,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聽着都讓人從從裡覺得舒服。
笑過之後,蘇沫正色道:“丁夫人過獎了,我父親正是壯年,精神尚好,現在談家業一時,爲時尚早。何況我畢竟是個女兒家,家裡的生意,終歸還是要交給兄弟們打理。”
蘇沫雖然說的平靜,但是在丁氏耳中聽着,這是多麼可憐隱忍的一個被繼母壓榨的懂事的女孩子。一肚子的苦楚,一身的本事,可卻要維護家裡的名譽,還要顧忌着繼母的虛情假意,強顏歡笑,心酸都嚥了下去。
“什麼兄弟們。”丁氏當下冷笑一聲:“蘇小姐,您說的兄弟們,莫不是指現在還在衙門關着的蘇恆?”
丁槐扯了扯夫人的袖子。他這夫人什麼都好。就是脾氣暴躁了點,愛恨分明的,很是有點潑辣。
丁氏瞪了自家相公一眼。道:“別扯我,蘇小姐最是明理的,在蘇小姐面前,沒什麼不能實話實說的。”
“是啊,丁夫人有話不妨直說。”蘇沫道:“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不過是閒話而已,無妨的。”
聽人說蘇恆的壞話。這雖然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傷害,總是件叫人心裡痛快的事情。
丁氏道:“那蘇恆。雖然跟我們這樣的小商戶沒什麼來往,但嵊州城裡誰不知道他是個紈絝子弟,扶不上牆。整日裡吃喝嫖賭,帶着幫混混不務正業。要我說啊,若是蘇家的家業給了那樣的人,怕是也就到頭了。”
丁氏雖然只是個小店鋪的老闆娘,但眼睛不瞎心也不瞎,這話說的正中蘇沫心裡。
“丁夫人真是快人快語。”蘇沫無奈一笑:“不過蘇府是我父親當家,內院,又是蘇恆的孃親管着,如何,並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是啊。蘇小姐的難處,全嵊州城的人都知道。”丁氏嘆口氣:“這些年,可真是爲難了蘇小姐了。”
以前是很爲難。但是這些日子,蘇府裡可是完全變了天了,蘇晟不在的時候,蘇沫儼然一副家主的樣子。無論丫鬟小廝婆子,沒人敢質疑一句,便是管家。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翠秀想到昨日遇見了王慧院裡的丫鬟,對自己恭恭敬敬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想笑,忍了忍,轉過頭去。
不過這情形看在丁氏眼裡,只覺得連小丫鬟都在爲自家小姐覺得委屈心酸,着實是可憐。
丁氏心涌上一陣熱血:“蘇小姐,既然蘇家的生意,您不能插手,那自然要做自己的生意。雖然你是女子,但我看人沒錯,您一定可以做出一番自己的事業來的。”
真是叫人想不到,原以爲今天只是出來租一間店鋪,卻遇上了這麼一個慧眼的老闆娘,蘇沫一時之間有些無言以對,沉默了半響,方纔笑道:“好,既然丁夫人看得起我,那我自然也不會叫你失望。這家香染坊,我就交給丁老闆和丁夫人,替我打理。”
隔行如隔山,現在時間那麼緊,叫她去找個能夠當胭脂鋪掌櫃的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雖然這丁氏夫婦來的太突然,未必能全信,但蘇沫要在這裡安插人手打探嘉恩候府內情況的事情,本來也沒打算告訴外面的人,這鋪子在明面上,也只是個正正經經的鋪子罷了。
“但若是如此,我們的協議,就要變一變了。”蘇沫道:“丁老闆,你這胭脂坊依舊給我,但不算是我租的,算是我們合作,你的投資。店面是你的,掌櫃還是你,其他的進貨修葺小二,全部是我的。有了盈利,大家五五分成,如何?”
“一言爲定。”丁氏一拍桌子:“蘇小姐果然爽快,是個成大事的人。”
蘇沫笑道:“丁夫人也是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
一年一百兩,這是死的。雖然不少,卻也只是小戶人家,不能大富大貴。但一間鋪子,這是活得,只要選對人,就可以一間鋪子變十間鋪子,一百兩變一千兩,無窮無盡。
一個靠着小店鋪微薄利潤度日的人家,就有可能變成富豪人家。
丁氏夫妻極爲爽快,蘇沫也就跟着爽快,當下拿了銀子出來,讓丁槐去找人重新將店裡佈置一番。既然要賣好貨,那自然店裡的擺設極爲重要,要叫人看不見半點寒酸,一眼望去便都是精品。
而貨品,現在有的這些,自然也不能再賣了。蘇沫開始並沒有打算認真做這生意,只打算買一批好貨,然後換個鑲金嵌玉的盒子,加上些銀錢便可以開張。此時,倒是想到可以去讓人去京城送個信,讓舅舅幫忙進一批京城流行的上等貨來。
京城畢竟是一個國家最繁榮的地方,嵊州再是富有,在很多方面也還是要落後一些。比如女子時新的裝扮,衣服的款式,都還是要跟着京城的風尚。
當下,蘇沫便又同丁夫人細細的談了一番,直到快傍晚的時候,這才告辭。
出了香染坊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有些暗了,街上也已經沒了什麼人,空空蕩蕩的。
蘇沫緩緩地往前走着,有些沉默。
“小姐。”翠楓緊跟在後面,有些擔心:“小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剛纔在香染坊的時候,還跟老闆娘有說有笑,一出了門,似乎就一下子沉默下來了。
“沒什麼。”蘇沫搖了搖頭。
上天厚待,讓她重活了一次,本來,只是想將欺負自己的王慧一干教訓教訓,遠離慕容寒。安安穩穩的過今生的日子。可如今,卻已經越走越遠了,已經無法回頭了。
蘇沫最近總是不時的露出這樣的表情,翠楓等雖然擔心,卻也無法。而且,知道她是無可奈何,連勸慰都無法勸慰。
走了幾步,蘇沫便上了轎子,兩人的小轎,晃晃悠悠的往蘇府去。
蘇沫在轎子裡坐着,閉着眼睛想着心事,卻不料轎子猛地往前一衝,她也跟着往前一衝,雖然兩手及時撐住了門框,卻還是差點跌了出去。
外面,也同時傳來翠楓的一聲尖叫和一陣嘈雜的聲音。
這段時間真是事件一樁接着一樁,她可不認爲能有這麼好命,又撞出來一個能幫忙的烏木。
蘇沫一把掀開門簾,只見外面已經一團糟了,應該是前面的轎伕被突然從巷子衝出來的人撞到了,因此才跌了轎子。
衝過來的,是個穿着破爛的半大小子,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因爲衝到了轎伕所以衝勢被擋了下來,然後被後面上來的幾個人一把抓住。
“竟然敢騙我們爺的銀子,簡直是找死。”趕上來的是幾個五大三粗的護衛,一手扯着小孩的領子將他壓在地上,一邊一腳踹了過去。
小孩子不會什麼功夫,被一腳踢中腹部,痛苦的扭曲起來。隨即肩上又被補了一腳。
“小姐。”翠楓着急的扯了扯蘇沫的袖子,雖然騙錢不對,但也不是死罪吧,這麼打,是要出人命的。而且看那孩子年紀輕輕的,能有多麼的罪大惡極,得了這點教訓,也就足夠了。
蘇沫有些犯愁的無奈搖了搖頭,無論幾個男人打一個小孩子是不是過分,但她現在自顧不暇,是真的不願意管這些閒事。可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孩子在自己面前被打死,這種事情,蘇沫卻也做不出來。
轉頭看了眼林申,蘇沫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住手。”
有了上幾回的教訓,蘇沫現在出門,若是帶着烏木,那還少帶幾個小廝。若是烏木有旁的事情要做,都會帶上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以備不時之需。
幾個男人圍毆一個孩子,這事情正常人都是看不下去的,幾個小廝也早就想上前阻止,一聽蘇沫下了命令,連忙衝上去勸架。
幾個黑衣人都有些意外竟然有人會管這閒事,但見有人阻止,總歸是停下了動作,轉身看向蘇沫。
看到蘇沫的瞬間,他們有些意外,似乎沒想到管閒事的,竟然是個女子。但是意外歸意外,在嵊州,能出入帶着一羣丫鬟小廝的,可見自有身份,因此帶頭的護衛皺了皺眉,道:“這位小姐,有什麼事嗎?”
蘇沫笑了笑:“只是看他快不行了,想求個情,不過是個孩子,無論做錯了什麼,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