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孫復離場，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因爲這位前任巡撫，在福建可以說是根深蒂固。
他根深蒂固到了什麼程度呢？
他這個只有檢查屬性的巡撫，竟然可以在三年時間裡，把原布政使司右布政使程廷知，壓的擡不起頭，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這就說明，孫覆在福建官場堪稱恐怖的影響力了。
要知道，布政使纔是理論上的一省首憲，雖然右布政使稍稍比左布政使低了那麼一點點，但是兩個人頂天了算是搭班子的關係，都是布政使司的主官。
而程廷知前三年時間，在福建，可以說真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因爲哪怕是布政使跟巡撫，也可以勉強算是搭班子的關係，被壓制到這種程度，說明孫覆在福建官場，影響力已經到了可怕的程度。
所以，他必須儘快離開福建。
這裡是邸報司給他找的住處，不是特別顯眼，但是進來之後卻十分精緻，是一個很不錯的院子。
程撫臺微微低頭道：“不過我這個人，即便喝多了，意識也還是清醒的，不會出醜。”
孫謹眼珠子轉了轉，然後問道：“未知這位新巡撫，可有什麼需要咱家幫忙的地方？”
程廷知送了沈毅幾步，問道：“沈學士，都司衙門那裡，有沒有需要程某幫忙的地方？”
沈毅上了馬車之後，也在幾個隨從的護送下，回到了他在福州城的住處。
與上一次沈毅在福州住的那個園子，並不是同一處。
甚至把皇帝“考覈”他的標準，都一併給猜了出來。
因爲皇帝對周義山的考覈，也是溫州市舶司的運行情況。
程撫臺緩緩點頭道：“多謝沈學士提醒。”
“我這心裡着急，就先到福州來等着沈學士您了。”
這大約是從隔壁浙江巡撫周義山那裡猜出來的。
“宮裡已經另派人去主持了。”
沈毅心裡感慨。
他從來也沒有喝醉過？
下了馬車之後，程廷知打了個酒嗝，一個人找了個柱子乾嘔了一會兒，嘔出了一些穢物，蹲在地上蹲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站了起來，他回頭看了看沈毅，拱手苦笑道：“讓沈學士見笑了。”
“是我謝沈學士纔對。”
今年，沈毅在內侍省的時候，曾經問過高明，只去年洪德九年一年時間，清淨司針對他的暗殺，就超過二十次。
孫謹愣了愣，問道：“沈學士此話怎講？”
程撫臺若有所思：“沈學士覺得犬子心性不良？”
沈毅停下腳步，想了想，然後說道：“還真有一件小事情。”
沈毅擦乾淨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人家客氣兩句，你就當真了，下次再有宮裡的人來，直接叫醒我。”
那麼處理他們，就要容易很多了。
他嘆了口氣道：“宮裡派人下來了，帶來了聖上還有高公公的書信，讓今年上半年把福建的兩個市舶司弄起來，眼下福州的市舶司還沒有影子，泉州的市舶司更是不知道什麼才能開始。”
沈毅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已經很晚了，不打擾中丞休息，我這便回去了。”
他對着程廷知拱了拱手，笑着說道：“中丞一路辛苦，回去好好歇息罷。”
“這個事情不着急。”
“程公在福建，是要得罪人的，得罪很多人。”
沈毅收拾了一下形容，在蔣勝的帶路下，大步走向客廳，在客廳裡見到了宮裡的孫謹孫太監。
“要是福州府衙不給開具文書，將來多半又要鬧到朝廷那裡，說我們都司衙門侵佔民田了。”
程廷知笑了笑：“今年幫助沈學士把市舶司的差事辦好，我才能跟聖上交差。”
沈毅點頭。
而單純靠內衛，沈毅心裡也是不踏實的，所以他儘量也會自己做一些防衛，比如說他在樂清沈園住的時候，每天晚上住的房間都不一樣，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當天晚上會在哪個房間住。
沈毅拱手還禮：“那就多謝中丞了。”
“給新任巡撫一些時間罷。”
沈毅落座之後，示意孫謹也坐下，然後笑着問道：“孫公公何時到的福州？”
“那倒沒有。”
嚇唬了孫復兩句之後，用馬車，把程廷知拉到了程家人的住處門口，將這位喝了七八分醉的新任巡撫扶下馬車之後，沈毅才發現，程巡臺竟然清醒了不少。
因爲沈毅現在還在被齊人的那個清淨司盯着，隨時都有可能被那些齊人給幹掉。
到了新住處之後，沈毅簡單洗漱了一番，就躺下歇息了。
“唯無暇者…”
“明理公之剛直，沈某是見過了的，相信不會栽在那些有心人手裡，但是令公子…”
他伸手給孫謹倒了杯茶，笑着說道：“還真有孫公公搭得上手的地方。”
“嗯…”
而且猜的很準。
孫謹連忙起身，微微低頭：“沈學士您太客氣了，您一路勞累辛苦，我在這裡等等您，也是應當的。”
“既然如此，那沈某就放心了。”
看來…沒有傻子。
“今後程公要是忙於政務，很可能對二位公子疏於教導…”
而只要孫復這個人一離開，剩下的這些福建官員，也就沒有了主心骨。
沈老爺笑呵呵的上前，拱手道：“我這個跟班不懂事，竟然讓公公在這裡等了半日，實在是過意不去，回頭非罰他一年的例錢不可！”
“錢的事情，以後慢慢細談。”
皇帝對市舶司的重視，這些地方大員自己很清楚了。
也是宮裡幾個紫衣太監之子。
“等到地方確定下來。”
準確來說，是當天沒有什麼事情要辦的時候，他會習慣性的多睡一會兒，再加上很是勞累，第二天幾乎睡到中午，他才從牀上起身，剛起牀洗漱，蔣勝便站在了他身後，微微低頭道：“公子，孫公公一早就來了，在客廳等着見您。”
亦或者…
說到這裡，沈毅已經到了馬車前，他臨上馬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程廷知，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道：“中丞，古書有云。”
不然，程廷知能不能在福建玩過他倒是兩說，沈毅的福州市舶司，以及同在福建的泉州市舶司，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落成了。
沈毅洗了把臉，擦乾淨之後，瞥了蔣勝一眼。
“這個沒問題。”
沈毅微微搖頭，笑着問道：“中丞真的喝多了？”
見沈毅問起溫州市舶司，孫謹連忙說道：“對了，聖上交待了，今年沈學士這裡用錢的地方多，讓溫州市舶司那邊的收入，可以直接送到沈學士手上…”
沈毅一句話只說了一半，程廷知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話道：“唯無暇者可以戮人。”
沈老爺低頭喝了口茶，笑着說道：“他那邊事情做成了，兩個市舶司可以同時開建，很快就可以建成。”
蔣勝恭恭敬敬的低頭道：“是，小的記住了。”
程廷知開口道：“明天，我就給福州府衙行文…”
“也不能太心急。”
沈毅笑着說道：“至於福建的兩個市舶司，我想…”
“過了上元節就來了，等着沈學士您過來呢。”
他微笑道：“今天抗倭軍的將士是有二百多個跟咱們一起到的福州，估計五六天七八天之後，剩下的兩三千個人，也會到達福州，我需要在城外有一塊空地，來建福州衛大營，這兩天我就讓薛威他們去勘察哪裡合適。”
程廷知向沈毅拱手作別：“沈學士放心，四月之前，福州市舶司一定建起來，今年上半年，福建兩個市舶司都會建起來。”
沈毅有睡懶覺的習慣。
沈毅低頭想了想，然後眼前一亮。
儘管皇帝沒有跟程廷知明說升孫復工部尚書的用意，但是很明顯，這位新任巡撫已經猜了出來。
只是一部分被北齊那邊的內衛諜子給攔了下來，另一部分則是被沈毅身邊跟着的內衛給攔了下來。
沈毅微笑道：“還是等孫尚書離開福州之後，中丞再給福州府衙行文罷。”
沈毅開口說道：“還需要福州府衙，給我們福州衛把地給批下來，如果佔了民田，該賠的我們都司衙門會賠。”
這段時間，從建康趕到樂清，又從樂清趕到福州，也的確很耗費精神，躺下之後，沒過多久，就沉沉睡去。
沈毅想了想，問道：“那溫州市舶司那裡？”
“多應該是多了。”
沈毅笑着搖頭道：“一路接觸，二位公子都是守禮的君子，只是驟然至此，成爲一省首憲之子，可能會一時不察，受人陷害。”
蔣勝連忙低頭道：“公子，小的想去叫您來着，孫公公不許，說是等您醒過來，他不着急…”
沈毅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口道：“在下以爲，還是要多加註意，免得他們被奸人陷害。”
“宮裡的人，怎麼不叫我起來？讓人家等了小半天。”
兩個人在深夜互相拱手道別。
孫謹兩隻手接過茶杯，微微低頭道：“沈學士請講。”
“孫公公近幾天如果閒來無事…”
沈毅呵呵笑道：“可以去跟這位新巡撫一起吃上幾頓飯，只需要吃飯，別的什麼都不用說…”
“這樣，他的差事或許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