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機器，滿是油污、鐵屑的地面，濃重的血腥味。
周遊憋着氣，實在是不敢大口呼吸。
兩個被害者還沒有被法醫帶走，一箇中年的禿頂胖子，一個是非主流打扮的年輕人，兩個人無一例外，都是被一槍爆頭。
“彈道分析做了沒？”宋孤煙把塑膠手套帶上，免得自己的指紋污染了現場。
出現場的是實驗室的一個年輕的女法醫，地中海法醫還在處理厲仲謀的屍體，暫時抽不開身。
“還沒有出結果，不過應該是拿把警槍的彈道。”女法醫一臉冷酷，和宋孤煙的萬年冰山有得一拼。
“又是那把槍？”夕瑤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接二連三，厲仲謀被害還沒超過24小時呢，這邊又有人被那把槍殺害了，夕瑤只能夠用喪心病狂來形容這個兇手。
“宋警官，我們是接到羣衆報警纔過來的，一共是兩響槍聲。”社區民警說道。
“周圍的監控調了沒？”
“剛纔已經讓物業拷貝了，還沒來得及完成。不過主要的路口，有一小半探頭壞掉了沒來得及換，不一定能夠拍得到兇手。”民警是一臉喪氣，自己轄區裡面出了命案，他也是有責任的。
基層民警，協調矛盾是主要職責，重要的還是維持穩定。基層工作複雜，多而繁瑣，根本無力保證各處探頭設施完好，宋孤煙也沒法責怪。
“這裡原來是幹什麼的？”宋孤煙注意到屋子中間陳舊的機牀似乎剛剛啓動過。
“家庭作坊，主要是承接一些機械零件的加工。”
“年紀大點的是老闆，年紀輕的是他徒弟。”
“豆奶粉！”宋孤煙拍了拍拉布拉多的腦袋，想看看他有沒有發現什麼。
周遊嘆了一口氣，開始正常呼吸。
職責所在，沒辦法的事情。
房屋密閉性不錯，空氣裡面的硝煙味還沒有散去，周遊細細地聞了一下，把濃重的血腥味給過濾掉。
現場勘查中，警犬可以憑藉自己的敏銳的嗅覺，發現一些警察沒有注意到的小細節，這也就是宋孤煙把周遊帶過來的目的。
周遊倒是不暈血，就是看着屍體的模樣太過於猙獰。可以不去看可憐的師徒兩個，周遊湊過去嗅了一下。順着硝煙的氣味，周遊朝着機牀走了走。這臺老舊的機牀才使用過不久，所以機油味非常重，嚴重影響了他的工作。
拉布拉多警犬和絕大部分警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有獨立的思考能力，不僅僅能夠發現線索，還能進行簡單的推理。
地面上撒了不少機油，周遊發現有一小片泥土上的機油並不均勻，而且泥土味很新，與周圍的泥土味差距很大。
“汪汪~”
“汪汪~”
周遊叫喚了兩聲，開始飛快地扒土。
“哎~”冰山女法醫想要阻止拉布拉多警犬，這麼胡來，完全就是在破壞案發現場。
“等等！”宋孤煙攔住了女法醫，她看到了被周遊扒出來的一個木盒子。
宋孤煙蹲下來，把木盒大了開來。一些零碎的金屬製品，還有一兩包白色粉末。金屬製品周遊不認識，可是白色粉末他很熟悉。
“仿64式的零件，製作粗糙，超過20米就沒有準度。”女法醫結果零件看了一下。
“各個零件的數量有差距，應該是有組裝完成的64式。”宋孤煙臉色很難看。
64式由槍管、套筒、復進簧、套簡座、擊發機和彈匣六大部分組成。木盒裡面槍管數根，不可能是閒置的，只能說其它配件還沒有完成。至於組裝完成了幾把，宋孤煙也不清楚。知道詳細數量的，在地上躺着呢。
“打電話給萬隊，全市通報、摸排，建議封鎖進出道路，人員密集場所包括賓館都要安檢。”宋孤煙嚴肅地說道。
誰也不清楚從這裡一次性究竟流失出去多少仿64式，別看豆腐渣質量，可是近距離殺傷力也很強。再加上那一把警槍，都夠發動一場小規模的槍戰了。
罪犯可以冒險，警方不行。必須要做好最壞的打算，防微杜漸，發現苗頭就掐死在搖籃裡面。封鎖進出道路，各人員密集場所包括賓館都要安檢。不管對方有什麼目的，如果發動襲擊，按照滬城的人員密度，那麼死傷數會極其龐大。唯有加強防範，增加安檢力度，限制罪犯行動，給刑偵總隊找到他們爭取時間。
當然了，也別指望每一個關卡都嚴防死守，可只要有一次抓到了，那麼也就成功了。
一旁的民警緊張得要死，自己的轄區出現了命案，本身就會讓他的績效非常差勁。現在可好了，居然還涉及到製造槍支，自己這麼久都沒有察覺到，絕對是失職的。
基層工作幹久了，早就沒了崇高使命，衝鋒陷陣身體也不允許了，就想着混混日子，安然退休。可出了這碼子事，不拼命的話，事後追責，估計就得收拾行囊滾回家了。
周遊發現了藏起來的木盒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收穫了。女法醫那裡也沒有能夠檢查到額外的指紋或者能夠證明第三人在場的直接證據，說明兇手必然是懂得一些反偵察技術，應該不是初次作案。
想想也是，能夠面不改色地連殺幾人，絕對是亡命之徒，沒點本事，早就被警方給逮住了。
“我……那個……”民警腦門上都是汗珠，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抓住了腦子裡面的靈光一閃，民警趕緊說道：“好像有快遞員經常來這裡，老闆以前說是網上有人訂購的零件，說不定可以找到點線索。”
民警爲了將功補過，也是夠拼的了，幾乎是發揮了全部的聯想能力。快遞管理雖然是要開箱驗貨還要實名制，不過這邊都是拆開的零件，加上也是老主顧，快遞員之前也沒有關注過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一查下來，這個小作坊還涉及了仿真槍的製作，非常優良，還接受定製，品相很好。根據不同買家當地警察的走訪，一根槍管性能匹敵真槍，價格要在數千元，如果是定製，就得上萬。至於買家是軍迷還是另有居心，就不關小作坊什麼事情了。
小作坊波及的範圍很廣，華東多個省份都有買家，除了在一些軍迷的羣裡面售賣，還用過網店進行交易。比如網店上明明標註是一雙幾千元的鞋子，買賣雙方心照不宣，買家下單，賣家發貨的其實是一把仿真槍。
別以爲仿真槍就沒有殺傷力，近距離射擊的殺傷力，絕對比粗製濫造的仿64式還厲害。
通過快遞渠道，很快就把整個銷售渠道的上下游一鍋端掉了。在丟槍案沒有更多線索的情況下，也算是警方的一個自我安慰。只是這些仿真槍基本不在滬城當地出手，所以除了給其它兄弟省市的增加點成績，對滬城市局來說用處不大。
同時，這也加劇了警方的擔憂。既然小作坊的師徒兩個被滅口了，就說明兇手搶走的槍支數量不少。一同起獲的白色粉末，說明這兩人可能和毒販也有聯繫。如果真的是以販槍來養吸，那麼整個案件就更加複雜了。
在加強排查和增加警力密度之後，總隊也給六組增添了不少精兵強將，多半是從各個區的小隊中調集過來的，誓要在短時間裡面把失槍找回來，還要把在逃的兇手逮住。
宋孤煙之前就參與了抓捕王昊的行動，把調查的方向放在了木盒子那些白色粉末的來源。
王昊案規模之大、涉案人數之多，絕對是滬城罕見。打掉這顆毒瘤，也將華東沿海地區固有的網絡一併給摧毀了。可是行動並沒有擴大化，所以還存在大量的小魚小蝦。
特別是在吸人員很多，價格一日日飆升，自然也就推動了外地的銷售渠道向華東沿海地區伸延的情況。資本的力量是恐怖的，哪怕有血淋淋的案例放在眼前，爲了高回報，不少人樂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爲什麼說不能夠原諒那些吸食白色粉末的明星，因爲他們作爲社會公衆人物，給很多人帶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市場規模越大，就會促使更多的販子鋌而走險，那麼對緝毒工作必然就造成了極大的壓力。沒有巨大的回報，傻子纔會鋌而走險。
警察不是神，面對真槍實彈的販子也會流血犧牲。
出售給小作坊師徒兩粉末的二道販子很快就落入了警方的監控之中，不過爲了放長線釣大魚，暫時沒有收網。
宋孤煙把車停了下來，一輛停在路邊的馬自達接替了她的位置，繼續跟蹤前面二道販子的車輛。
身體連軸工作，實在是有些吃不消，好在後勤保障這一塊很到位，很快就有便衣警察送了兩份盒飯過來。
後座的周遊睡了一路，一聞到飯菜的香味，頓時就醒了過來，精神抖索。
紅燒肉、肉末茄子、小青菜和黃芽菜，還是很豐盛的。周遊呼次呼次地吃得嗨，很快就把菜給吃了個大半。
成爲一條狗，對於一個人來說，絕對是非常難過的一件事。能夠擁有獨特的味覺系統，真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要是連吃東西都只是爲了生存，酸甜苦辣沒法品嚐，那絕對還是選擇自殺，說不定還能夠穿越到別的位面。
舔了舔嘴角的油膩，周遊覺得車裡面有些安靜了，湊過去一看，宋孤煙趴在方向盤上面已經睡着了。盒飯就放在擋風玻璃下面，手還拿着筷子，嘴角沾着米粒，就這麼睡着了。
宋孤煙覺得自己年輕，能夠多拼一拼。可是沒日沒夜的，完全是在透支生命啊。
車窗沒有關，飯菜的香味把流浪狗給吸引了過來。在窗戶外面徘徊了一會，發現好像離得窗戶有段距離，憑着流浪狗的身高，根本就鑽不進去。
正想着是不是要拼一拼，流浪狗突然看到窗戶上貼着一張狗臉，把它嚇得連忙退後去幾步。
“汪！”
“汪汪！”
哎！你瞎叫喚，嚇唬你一下至於嘛！宋孤煙好不容易纔能夠休息一會，要是被你吵醒了，可咋整啊！
流浪狗聞到了車裡面有食物，還有一條拉布拉多在裡面，心理頓時就不平衡了，叫得越發氣勁。
周遊還真沒辦法打開門，出去教訓它一頓。萬一這傢伙趁機鑽上來，到時候更加不得安寧。看着塑料袋裡面的殘羹剩飯，周遊拾掇了一下，用力扔了出去。
流浪狗看着一個白色物體飛出來，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袋子口沒有繫上，滾了兩圈之後，裡面的飯菜抖露了出來。流浪狗興奮地跑了過去，一點不嫌棄落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總算是安靜了！
周遊躺下座椅上面消了會食，警用通訊器突然亮起了綠燈。
“滴~呲~”
“東華路發生一起槍殺案，請迅速趕往現場。”
在通訊器剛剛啓動的時候，宋孤煙就醒了過來。總隊那邊刻意強調了槍殺案，很可能又是拿把丟槍乾的。
也來不及把盒飯吃掉了，收拾收拾放在了副駕駛上，趕緊開車前往現場。
一路飛馳，趕到案發現場的時候，東華路這邊的民警已經封鎖了現場。區裡的公安不經常跑市局，基本上是不認識宋孤煙的，哪怕她的事蹟早就傳播開來。
刷臉沒用，把證件套出來之後，才被放了進去。
冰山法醫先到一步，正在屍體的額頭採樣。
二十多歲的女性，衣着略微有些暴露。氣溫還不高呢，就穿這個短裙，露出了大長腿。臉上畫着濃妝，沾着血跡之後，看着很像鬼故事的女主角。
同樣是一槍爆頭，額頭還有被槍口頂出來的淤青。
沒等法醫給出彈道分析的結果，宋孤煙就知道應該是同一個兇手，作案手法就是一樣的。只不過這個案發現場距離鬧市區不遠，和前兩個略微偏僻的案發地點不同。
宋孤煙在房間裡面轉悠了一圈，不大的屋子，卻有一張偌大的圓牀。各種樣式的衣服不少，特別是衣櫃裡面的那些極短的情趣制服，非常顯眼。
這個女人是什麼職業，宋孤煙心裡面有了點數。
與此同時，是無力。
致人重傷的厲仲謀，吸毒販槍的作坊師徒，還有這個特殊職業的女性，看似毫無目的的喪心病狂，又都有一個共同點。都不是好人。
宋孤煙已經沒辦法做犯罪心理分析了，感覺這個兇手簡直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魔鬼，以暴制暴？那也沒權利審判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