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來越小了，閃電的間隔越來越來長。
賀永昌在山林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感知力也調動到了極限。
據總魁首所說，這場雨會持續到下半夜，可現在來看，雨勢被三人提前聚集，一開始雨水就跟直接從天上倒下來似的，可持久會差一些，估計不到午夜就得停了。
和對自己的殺人技藝充滿自信的蘇鼕鼕相比，賀永昌是個很穩重的人，對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也有更清醒的認知。
他的修行之路相對來說坎坷不少，在山林裡戰鬥的經驗也非常豐富，自然知道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很多時候生死是不講道理的。
強弱九境是個分水嶺。
強九境之前，兩個修行者互相掐架，勝負是講道理的，誰境界更高誰就能贏。
而修行者一旦邁入強九境的領域，那勝負就不好說了。
一個九寸六的跟一個九寸九的對敵，看起來無論是動手的威能還是氣勢，肯定是九寸九強，可九寸六未必就輸定了。
原因就在於，九寸九打九寸六，那是一招死。而九寸六修行者的攻擊手段，九寸九的修行者也扛不住。
所以勝負在一線之間，弱者也是有機會的，只是小一些罷了。
當年的林朔的爺爺，林潮東林老爺子，老頭兒這輩子沒白活，吃過見過，浪跡花叢那是無往不利，就沒聽說過有他得不到手的女人。
老頭兒很會玩兒，可修爲止步於九寸七，比起他兒子和孫子那是差不少的。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聽說老頭兒跟人動手吃過虧。
他平時行爲這麼遭恨，門裡人明裡暗裡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少，可老頭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壽終正寢。
原因就在於強九境的修行者，實戰能力不單單看修爲高低，更看戰鬥體系。
各方面的技巧長處要是搭配得好，再加上腦子活會打架，九寸七也能橫着走。
林潮東的長處就在於輕功蓋世，身法太快了，再加上腦子好，聞風辨位觀察力又異於常人，想要拿住他那是難如登天的。
追爺這個林家老供奉，林潮東當年是不愛用的，嫌笨重。
老頭平時身上就帶着三根短矛，對敵的時候要麼雙槍術，要麼擲茅術，這兩樣就足夠了。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誰都拿他沒辦法。
就這麼着，林家的聲望被他慢慢敗得一乾二淨了。
活得好好的才能造孽，禍害遺千年嘛，他要是早早就死了，那林樂山之後也就不用那麼費勁重振家族聲望了。
由此可見，但凡是強九境的獵人，互相之間生死搏殺變數是非常大的，以弱勝強屢見不鮮，而且賀永昌知道今晚面對的對手，比現在的自己並不弱。
獵門傳承共享之後，各家傳承都有拔高，論境界以林朔爲首的新一代獵人，自然比老一輩獵人更高一些。
可要是論實戰能力，老一輩這時候都三四十歲，正處巔峰，無論狩獵還是殺人，都是行家裡手。
如果在外面的現實世界，賀永昌如今有兩龍之力，身體強度能扛住，那容錯很大，對付他們並不難。
可這會兒自己也是個脆皮，無論林樂山、苗光啓，還是章連海，甚至是蘇家兄弟，一旦遇上了生死就不好說了。
老賀的自我定位很清晰，想法也很實在，他知道以林朔、苗成雲、蘇鼕鼕的性子，肯定是爭着要去對付對面高手的。
那自己別湊這個熱鬧了，柿子找軟的捏，先把那羣弱九境的獵人料理了再說。
這些人要是不先料理乾淨，回頭自己一方在跟強敵動手的時候，他們在一旁搗個亂什麼的，也挺煩的。
這個活兒叫清場，高手相爭死活不論，而這些容易出意外的干擾因素，還是先剔除掉。
而強九境對付弱九境，那出不了意外的。
一是弱九境的攻擊手段威力有限，破不了強九境的防。二是強九境的修行者，感知力更強，在這種情況下能提前發現對手，率先發起攻擊。
賀永昌如今是陽八卦九境大圓滿的修行者，而且他兩相親和，其中有一相就是艮掛，山之相。
在山林裡的感知力，他本來就出色，而隨着雨勢越來越小，坎水的干擾逐漸淡化，這種臨戰情報的優勢就越來越大。
賀永昌也算是個老獵人了，一路走來是發現一個弄死一個，下手非常乾脆。
那三十多個獵人，都是七寸家族的傳承獵人，包括了五個賀家獵人，其中兩個是賀永昌的至親。
父親賀甲，叔叔賀辛，另外三個是堂兄。
殺這些人，賀永昌不會用賀家傳承，賀家傳承是修力手段，得近身。
人有見面之情，近身就得見面，這些人中有自己的老爹和叔叔，老賀怕自己心裡不好受。
他一旦察覺到有人了，不等仔細辨別對手是誰，陽八卦手段就砸過去了。
不管是誰，弄死再說，手段要狠辣，一擊斃命，這樣對方沒有痛苦。
就這麼在周圍掃蕩了一圈，賀永昌一邊殺人，一邊在心裡默默數着人頭。
十七個了。
其中有沒有自己的父親和叔叔，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當時這些獵人都是四散開來了，自己這一路能找到十七個，已經過半，數量差不多了。
要是再擴大掃蕩範圍，那就容易跟林朔、苗成雲、蘇鼕鼕他們遇上，自己目前這個戰鬥方式，很可能誤傷友軍。
差不多清場完畢，賀永昌開始往山頂上進發，之前約好了，要是能活下來，就在山頂集合。
他已經連續殺了十七個人，殺的時候他很冷靜，這會兒一旦決定到此爲止了，心裡就一陣犯惡心。
他修行數十載，猛獸異種殺了無數頭，可手上沒粘過人命。
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儘管隔着距離不親眼所見，可自己在幹什麼他心裡很清楚。
心裡難受，越想越噁心，然後還想殺。
這叫殺心已起，一身戰意也被調動到了巔峰，賀永昌在雨中大步流星，直撲山頂而去。
……
在蘇鼕鼕陣亡，賀永昌清場的同時，苗成雲已經有所斬獲了。
雷霆霹靂、大雨淋漓，這種情況下，苗成雲感知能力相對來說是最強的。
所以他很快就找了目標。
蘇同濟、蘇同渡。
一旦發現這兩個傢伙，苗成雲二話不說，衝上去就幹。
這就顯示出他近兩年的修行成果了，沒白挨老孃揍。
擱在以前，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會先陽八卦招呼的，自然之力先走。
他是風雷水火四相親和，如今這個環境太適合他施展陽八卦手段了。
五雷秘法，一陣雷暴就能把蘇家兄弟帶走了，自己輕輕鬆鬆，損耗約等於零，關鍵還帥。
可今天他沒這麼幹，因爲他多想了一層。
這個時候施展陽八卦手段，其實並不明智，因爲對面有苗光啓。
老爺子的陽八卦，水火兩相親和，在這大雨中感知本來就強。
自己要是動用自然之力，他無論多遠都能察覺到，這樣自己的行蹤就暴露了。
陽八卦是一種超遠程攻擊手段，人不用在跟前。
自己用雷劈蘇家兄弟，同時老爺子也有無數種手段對付自己。
這會兒苗成雲能感知到，賀永昌這傢伙也不知道抽什麼風，正在施展自然之力呢。
老賀這麼找死是老賀的事情，苗成雲心裡門清，這纔剛開始，自家老爺子這尊大佛還是先別請過來。
下午已經試過了，打不過。
倒不是說能耐不如，而是心腸硬不起來。
自己確實沒出息，面對親爹下不去手，這事兒苗成雲已經認頭了。
所以今晚這場架，避開這個老傢伙，弄死其他人也就是了。
而要對付蘇家兄弟，苗成雲覺得用不着陽八卦，陰八卦就挺好使的。
如果是蘇家全盛時期，家裡異種天蠶數量無憂，那苗成雲還不敢冒然近身。
異種天蠶絲這東西，防不勝防，這個事情苗成雲再清楚不過了，小師妹當年的修行他看在眼裡的。
可這倆兄弟是一對窮鬼，手裡不超過十根天蠶絲，平時還捨不得用，打架手裡就繃着一根，名字倒是很威風，“大切割”。
絲線無形，手是有形的，兩手一繃，那麼絲線所在也就暴露了。
所以“寸光陰”破“大切割”，輕而易舉。
寸光陰，這是苗家近身搏殺的最強絕技，修到如今苗成雲的地步，手指頭都不用戳在人身上，指罡氣勁外放三尺，轉破各家護體內功。
於是苗成雲陰八卦一開，身如鬼魅，衝過去就動手，戰鬥很快就結束了，前後花不了一秒鐘。
打完之後，苗成雲左手捏着右手，蹲在地上哀嚎。
就這一下，自己右手五根手指頭，被一根意料之外的天蠶絲給剃光了。
十指連心，疼。
蘇家兄弟則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窟窿，喉頭咯咯作響。
苗成雲擡頭看着這倆兄弟，心裡又驚又怒，說道：
“你們哥倆也太損了，互相之間居然還連着一根天蠶絲，我差點死你們手裡。”
蘇家兄弟沒搭理他，倒地而亡。
……
在苗成雲用五根手指換了蘇家兄弟兩條命的同時，大步流星的賀永昌身形戛然而止。
他擡起頭，看着兩百米外的這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伸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
用自然之力殺人，果然還是把這位苗老先生引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