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凝心頭一凜,隨即則是嫵媚笑道:“皇上這話是因何而起?帝王要誰死誰就該死,臣妾只是想要個清楚明白的說法而已。”她又何嘗不懼怕,怕在得到真相時被處死。
“你要個說法,我今日就給你這說法。”元熹帝定定看住她,“害你家族覆滅的人,有三個人——你父親,太后,我。”
雲凝臉色驟變,轉頭看向元熹帝。
燈光下,他的面容泛着青白,目光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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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來日官爵未定,雲笛在京城的幾日,一直住在驛館內。除了進宮、去定國公府,他每日都會去雲家墳冢或是雲府舊址去轉轉。
元熹帝聽說後,將已成平地的雲府賞賜給了雲笛,如何料理那片地,由雲笛做主。
雲笛先是問雲凝如何處置爲好。
雲凝的意思是在那片地上重建府邸。
雲笛並不是很贊成。他總是覺得親人的魂靈還在,在看着他一步步光耀門楣,不想有人擾了他們的清靜。
去看熠航時遇到顧雲箏,他便隨口問了問。
顧雲箏的意思是在那片地上種植梅蘭竹,是因雙親在世時喜歡這些風雅而又傲骨之物。
雲笛聽了頻頻點頭,隨後道:“有一件事曾一度盛傳——雲府大火那一日,有我長姐字跡的一道白綾懸掛在府門外,到今時無人提及了,我卻一直記掛在心。依夫人看,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
“那——”雲笛雙眼一亮,“夫人的意思是,我長姐還在人世?”
“……”顧雲箏笑容有點苦澀,“按我說,是她魂魄還在世,至於她本人,早已命喪黃泉。那是你親眼所見,你忘了?”
雲笛痛苦地閉了閉眼,“是,那是我親眼所見,可我卻總覺得她還在。可她若還在,早已出來見我了……是我癡心妄想。可是,那字跡又怎麼說?出自誰手?”
顧雲箏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說不定就是出自我手。”
雲笛微愣,隨即笑開來,“果真如此就太好了。細想想,怕是也只有夫人肯明裡暗裡幫助雲家了。”
顧雲箏委婉問起別的事:“進宮見貴妃娘娘時,她可又曾與你提及耀覺的事?她一定會追查,可有進展了?”
雲笛顯得有些失落地搖頭,“沒有。她至今還沒進展,也不急,等我回來時再查也不遲。”
他算是姐弟三人中最沉得住氣的,顧雲箏讚許地笑了笑,半開玩笑地道:“等到你着手時,不怕證據、人證已經消失無蹤?”
“功夫不負有心人。”雲笛坦然自若,“還有一句話,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事關重大,不知有多少人藏在暗中。到了恰當的時機,他們自然會浮出水面,對我和盤托出。”
“這麼想再好不過。”顧雲箏叮囑道,“到了沙場上,要把別的事情都放下,一心應戰纔是正理,但是也不要求功心切。”
“夫人放心,雲笛謹記。”
雲笛離京那日,顧雲箏沒道理前去相送,只聽說雲凝與元熹帝在那日召他進宮,叮囑多時又親自送到了宮門外。
之後多日,雲凝並沒再喚顧雲箏進宮,顧雲箏也沒主動求見。兩個人相安無事,或者也可以說,就像是什麼事也不曾發生一樣。
宮裡的雲凝篤定顧雲箏已經知曉事情原委。
顧雲箏也料定元熹帝已對雲凝和盤托出,而元熹帝說出的事情,恐怕比她從耀覺口中得知的更多。
整件事牽扯太多,顧雲箏無從知曉雲凝的想法,只能靜下心來拭目以待。隨着歲月流逝,自然能夠看出雲凝的選擇是什麼。
閒時,顧雲箏關心的是熠航的功課。踏青回來後,她與三夫人開始爲熠航尋覓文武兼備的名士來府中教導熠航,至三月末總算找到了兩人都滿意的周先生。
熠航的日子自然比以往疲憊許多,難得的是也不叫苦,更不抱怨。
無事時,顧雲箏便去看看周先生教導熠航的情形。見到小小的熠航蹲馬步、打拳時,腦海裡總會不能控制地浮現出一個念頭——但願這孩子身上沒有他祖父的劣性。
每當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會笑自己狷介,可事實就是這麼殘酷。很多時候,她更是懷疑雲凝會選擇放下家仇,餘生只爲榮華活着。她做不到一絲一毫也不能遷怒大伯父這一枝的人,只是這些心緒只有她自己清楚,別人無從知曉罷了。
四月初,這日上午,賀衝來內宅求見顧雲箏,道:“鳳夫人過來了。”
這種小事,他卻親自來通稟——顧雲箏道:“是不是不宜再見她?”
“倒也不是。”賀衝道,“只是屬下要提醒夫人一點,鳳家要倒臺了,鳳夫人要見您的話,遲早會求您向國公爺說合幾句。”
“既然是遲早的事,就不見了。”顧雲箏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隨口問道,“當初鳳元寧到底是因何死的?”
賀衝訝然,“夫人還不知道?”
顧雲箏抿了抿脣,丟給他一個“廢話”的眼神。
賀衝道:“鳳元寧是自幼習武之人,身手了得。當初進西域時,很是驕狂。國公爺手下的人又自來不會對誰低眉順目,便起了爭執。國公爺一名愛將因爲輕敵,命喪在她刀下。那人的弟弟悲慟、氣憤之下,就將她及隨行的太監、隨從殺了。國公爺聽說之後,只命人將鳳元寧身死的消息帶回京城,至於原因則是秘而不宣,知情人自然也是守口如瓶。”
“……”顧雲箏沉默半晌,笑着嘆息一句,“你們這些人,是不是眼中的人只分死活兩種。”
賀衝供認不諱,“在那一年,的確如此。”頓了頓,又補一句,“國公爺本來就沒打算娶鳳元寧,她便是不死,也會被國公爺設法送回京城。”
顧雲箏聽着這話很順耳,笑了笑。
自此之後,鳳夫人再沒機會踏入國公府見到顧雲箏。
過了些日子,顧雲箏聽說鳳夫人屢次去找靜寧公主,那位活寶公主因爲對霍天北的興致還沒消減,也是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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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的春季,平亂算得順利。大部分地方湊熱鬧揭竿起義的人越來越少,被消滅的叛軍越來越多。
到了夏日,叛軍被一步步驅逐至漠北、南疆兩地。
佔據兩地的叛軍聯合起來,凝聚成兩方強大的勢力。而這兩方的首領,都是霍天北再熟悉不過的人——蔣晨東、鬱江南。
六月上旬,鬱江南在南疆稱王;六月中旬,蔣晨東在漠北成王。
昔日的兄弟,走到了對決沙場這一步。
對於這情形,最疲憊的是霍天北,最心焦的是章嫣。
霍天北連續幾日不出書房半步,研究漠北、南疆地形,分析每個將領善攻還是善守,細細部署,距沙場千里之外運籌帷幄。
章嫣則是倍覺地位尷尬,不知要以何姿態自處,連續兩日茶飯不思。她不希望鬱江南敗,也不希望霍天北贏,前者是她意中人,後者是在她無所依傍時收留她至今的恩人,哪一個敗了,於她都是心痛之事。
正焦慮時,賀衝前來,道:“國公爺請您收拾行囊,過幾日會有專人將您送至南疆王身邊。”
“是麼?”章嫣喜憂參半,“我……我不能不能見見國公爺?在府中叨擾了這麼久,臨行前總要當面道聲謝。”
賀衝點頭,“國公爺也有話要對您說,屬下爲您帶路。”
章嫣隨賀沖走進書房。
外面烈日炎炎,書房內卻是涼爽宜人,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塊。
章嫣恭敬行禮。
“坐。”霍天北指一指一旁的座椅。
章嫣落座後,先是道謝:“這麼久了,全賴國公爺與國公府人照拂,我才能落得平寧安逸。”
“本該如此。不論是爲江南還是爲燕西,都該如此。”霍天北溫聲提醒,“適逢夏日,路上興許會有些辛苦,你將心放寬,不要胡思亂想纔是。”
章嫣苦笑,“不瞞國公爺,自近日起我就在胡思亂想。”
“我與江南是一輩子的兄弟,不論到何時,這一點都不會改,也就不會鬧到決裂的地步。”霍天北寬慰道,“退一萬步講,即便是鬧僵了,也是我們兩個的事,你在他身邊,就站在他那一邊。霍府對你的照顧不過點滴而已,實在不需耿耿於懷。”
章嫣聽了這話,險些落淚,“可我不想與夫人再也不能相見。”
霍天北失笑,“都說了不會,你爲何要把事態想得那麼糟?”
章嫣眼巴巴地看向他,“國公爺說的是真的?”
“真的。只管放寬心,記住沒有?”
章嫣這才略略心安,再度道謝之後,轉去與顧雲箏辭行。
顧雲箏已經聽說了,滿目傷感。
曾經的霍府,外人一個個住進來,而到了如今,已到曲終人散時。
話別時,章嫣隨時都要落淚的樣子,顧雲箏就儘量讓氣氛輕鬆一些,笑道:“你到了南疆,依我說,第一件事就是與鬱三爺拜堂成親,他若是再往後拖,你只管知會國公爺,讓他派人將你接回來。”
章嫣不由紅了臉,“兵荒馬亂的,哪裡是成親的時機。”
顧雲箏道:“兵荒馬亂的纔要成親,這才叫做患難與共。”
“……”
顧雲箏喚春桃將一套鳳冠霞帔取來,親手放到章嫣手裡,“我是料定鬱三爺是癡情人,不會辜負你,這喜服是早先就命針線上的人用心趕製出來的。本來是想着你出嫁時親手幫你打扮起來,現在看來是不大可能了。也好,這就算是我送你的一件賀禮,你到時候可不要放在一旁不穿。好歹我也算你孃家人,你說是不是?”
章嫣咬住嘴脣,不想哭,還是落了淚。
“看看,哭什麼呢?”顧雲箏笑着幫她拭淚,“日後你如果方便的話,過得好不好都寫信給我,好麼?”
章嫣用力點頭,哽咽道:“一定會的,你可不要只看不回。”
“當然會回信給你了。”
顧雲箏溫言軟語地安撫了章嫣半晌,讓她去與三夫人辭行,自己則親自準備了一些金銀細軟,生怕她日後因爲手頭拮据而受了委屈。
霍天北在章嫣臨行前,也命賀衝交給她幾張大額的銀票。
章嫣推脫不肯要。
賀衝卻是難得地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國公爺說了,就算您用不着,日後給三爺充作軍餉也好。收下吧,國公爺一番心意,屬下斷然不會拿回去的。”
章嫣因爲夫妻兩個這般厚待,至上馬車時,垂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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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是雲夫人的生辰。
那一日,顧雲箏一襲白衣,前去墳地祭拜,霍天北隨行。
墳地附近已建起一座廟宇,墳地前也已換了精雕細琢的墓碑,是霍天北親筆書寫又命能工巧匠篆刻而成。
顧雲箏上香祭拜,在墳地附近走走停停,不時回頭看一眼墳丘。
“到如今了,偶爾還是不能相信這麼多親人都已不在了。”她落寞地道,“總會忍不住問自己,親人怎麼就離開自己了。明明知道,還是會傻兮兮地這麼自問。”
“我也一樣。”霍天北攜了她的手,垂眸看着腳下的芳草地,語聲低緩,“三哥走後,我經常陷入迷惘,不能相信,甚至於覺得所有的人都在騙我說三哥已經不在了。明知道回憶起兄弟相聚時很難過,卻還是願意回憶,就算是心如刀絞也願意,怕自己忘掉他。”
“的確是如此。有時候覺得沉湎於哀思毫無益處,有時候卻又極力回想,彷彿偶爾忽略他們是罪大惡極的事。”
“可也總要慢慢平靜下來,淡然看待這些殤痛,人活一世,總還有別的值得珍惜的事情。”
顧雲箏點一點頭,“也許是如此。例如身邊人,例如前程。”說到這裡,她問他,“你最想過的是怎麼樣的日子?”
“最想過的?”霍天北微笑,“大多時候想要的是最好的生涯,爲自己的抱負,也爲你和日後的兒女。還有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有一日放下一切,帶着你去到一個無人涉足的桃花源或是某個島嶼,悠閒度日,不問塵世間是非對錯。”
顧雲箏笑意深遠,“的確是不切實際,可我很多時候也會這麼想,特別想過凡俗的日子,只需經營自己的一個家,不需要每日看你勞心勞力,心中只有大是大非。”
“說不定哪一日我真會放下這一切,帶你遠走天涯。”
她笑着搖頭,“你纔不會。到頭來,真正不堪重負的人只能是我。真到了那一日,我會偷偷跑掉,連你都放下。”
“你捨得?”
“如今當然捨不得。”
“我又怎麼捨得讓你不堪重負。”
“由着我偷懶就好。”顧雲箏笑意有了一點真實的愉悅。再度回頭看向墳丘,想着爹孃聽到了沒有?若是聽到這些,足以心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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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季,漠北、南疆的消息不斷傳到顧雲箏耳裡:
蔣晨東與鬱江南治理轄區的方式與當初霍天北治理西域大同小異,因軍法言明,治理有方,百姓開始擁護兩個自立爲王的人;
章嫣抵達南疆一個月後,與鬱江南拜堂成親,兩人分別給霍天北、顧雲箏寫來信件,隻字不提兩相敵對的事;
雲笛所在的軍隊主攻漠北叛軍,漠北邊境一直戰事不斷,雙方各有輸贏,他則在殘酷的戰爭中迅速成長,所建戰功越來越顯赫,爲百姓交口稱讚的少年將才。
顧雲箏與霍天北談及這些事的時候,他就三件事得出了結論:
事實證明,他治理西域的策略是對的,來日可推廣到各地;
章嫣與鬱江南的事,是有緣且有情的兩人終成眷屬;
雲笛則證明了將門無犬子,是不可多得的良將。
顧雲箏明白,他對雲笛這麼高的評價,不過是爲了讓她更高興一些——想當初,十幾歲的霍天北在軍中,路要比雲笛曲折,沒有父親的照拂,所有功績都是拼着性命掙下的,而云笛終究算得平步青雲。換個人,不會小小年紀便被冊封爲參將。如果要他慢慢地積累戰功,不知要到何時纔能有如今官職。
霍天北平日裡偶爾暴躁的只有一件事——蔣晨東熟悉他的用兵之道,常常會完全效法他以前的戰術,數次取勝皆是這緣故。由此,他必須要完全拋開以前的戰績,用蔣晨東所不知道的新的戰術用兵,還要確保取勝。
在朝堂比較讓他暴躁的事情,是官員得知蔣、鬱皆是他曾稱兄道弟的人,每日裡像是什麼事也不需做,只忙着上奏章彈劾,言之鑿鑿地說蔣、鬱二人分明是受他唆使才做了叛臣,換句話說,就是天下大亂是因他霍天北而起,他是該以死謝天下的罪魁禍首。
其餘三位內閣大臣因着霍天北手握兵權,曾一度對他卑躬屈膝,到了這時又有了底氣,三個人站在一起,贊同彈劾的奏章,一再向元熹帝建議:讓霍天北去做遊說蔣、鬱二人投降歸順朝廷。
其實三個內閣大臣是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盤:只要霍天北離開朝廷,他們就會想方設法讓他再也不能回到京城,他願意與昔日兄弟聯手作亂的話,也由着他,大不了將國土一分爲二,只要他們不再被人踩在腳下就好。
元熹帝如今決定什麼事的時候,完全取決於四位大臣有幾個保持相同的看法。是以,認真猶豫了幾日,甚至覺得三個人的想法可行。
霍天北從沒爲蔣晨東、鬱江南的事辯解過哪怕一句,只在元熹帝做牆頭草的時候,吩咐麾下將領齊齊上奏章彈劾另外三個內閣大臣。
在這時候,誰說什麼都沒用,只有軍權是最實用的——事實完全印證了這句話——元熹帝立刻態度堅決地痛斥三位內閣大臣,三位內閣大臣立刻偃旗息鼓跪地請罪。
君臣四個人做完表面功夫之後,皆是欲哭無淚,都在想一個問題——要到何時,才能讓霍天北的軍權易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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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兵與漠北之間戰事不斷,與南疆之間卻是偶爾交戰,因爲鬱江南並無拼個輸贏的打算,能不打就不打,就算打也是點到爲止。
鬱江南只忙碌兩件事:一是治理南疆各地,盡力讓百姓重獲安穩環境;二是命善於守城的將領嚴防死守,打定主意佔據南疆,沒有再拿下別的地盤的意思。
是以,被派往南疆平亂的將士每日裡閒得摩拳擦掌,偶爾得令攻城,也是用盡招數都不能取勝。
在沙場最怕的就是這情形,總是聽聞在漠北的人又取勝或是落敗了,自己這邊卻等於是沒仗可打,想有戰功就更是癡心妄想了。
下南疆的將士叫苦不迭,赴漠北的將士聽說後,自然是竊喜不已,雲笛也不例外。
可就是在這時候,雲笛接到了調令:霍天北要他即刻去往南疆。
雲笛着實地不解,甚至生出了怨懟。可他是沒辦法抗令的,懷着一肚子火氣去了南疆。
這件事,是霍天北與顧雲箏的一番好意,卻無從對他言明。
夫妻兩個的心意一致:雲笛在漠北的征戰,見好就收是上上策。蔣晨東不是善茬,又瞭解顧雲箏曾爲雲笛隻身赴險,萬一又打雲笛的主意,萬一將雲笛俘獲的話,是誰都付不起的代價。就算是燕襲派去了人手保護,還是要做好萬全之策,防止最糟糕的情形出現。
後來,雲笛曾寫信給顧雲箏,言辭委婉地詢問霍天北爲何要在這關頭要他前往南疆。
顧雲箏沒回信。
在她看來,雲笛應該很輕易就想到原因,因爲他的生死與她息息相關,是她輸不起的。此時他仍然沒想通,不外乎是在沙場時日久了,又有了名望,不甘太多,忘了前塵事。
若是如此,她倒覺得就算是沒有前塵事,霍天北也該有此舉。少年成名,難免心浮氣躁,適度地打壓有益無害。
是在同一日,顧雲箏聽到宮裡傳出一個喜訊:雲凝有喜了。
她聽了之後,訝然失笑,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將雲凝那副身子調理好了,甚至在心底很懷疑這件事是雲凝作假。
雲凝也是在這時候召顧雲箏入宮說話。她並不是爲了聽顧雲箏道賀,是爲了雲笛的事要個說法,閒話幾句後就問道:“雲笛在漠北勢頭正盛,正是揚名天下的好時機,國公爺卻將他調遣去了無仗可打的南疆,這是打得什麼算盤?”
顧雲箏視線平平掃過雲凝平坦的腹部,搖了搖頭,“我只是內宅一婦人,哪裡懂得用兵之道。貴妃娘娘若是想知道原由,當面詢問國公爺就是。”
“國公爺權傾朝野,甚至於在很多事情上,皇上都要看他的臉色做決斷,他哪裡會與我說實話。”雲凝掛上和煦的笑,“這件事的起因,到底是國公爺不想雲笛出人頭地,還是因你爲雲笛涉險那件事而起?”
“這就要看貴妃娘娘怎麼想了。”
“你們三緘其口的話,我只能往壞處想了,想來雲笛也如此。”雲凝素手落到案上,拿起一封書信,“不瞞你說,雲笛給我寫來書信,問我知不知道原因。”
顧雲箏不以爲意,“這就要看貴妃娘年與雲笛怎麼想了。”
雲凝很是悵惘地搖頭苦笑,“何苦呢?已經是權傾朝野,何苦打壓一個少年人。國公爺走至今日,也是歷盡艱辛,本該鼎力扶持雲笛纔是,而今卻要這般爲難……若是無意讓雲家人出人頭地,又何苦給雲家昭雪?”
顧雲箏卻問道:“貴妃娘娘給雲笛回信了沒有?”
“還沒有。”雲凝笑道,“我想請你爲他在國公爺面前美言幾句,讓他返回漠北。”
“那麼,貴妃娘娘在雲笛離京時,可曾告知他雲家滿門抄斬的原因?”顧雲箏笑盈盈看着雲凝,目光卻是涼薄之至,“他知不知道,害得雙親、手足被殺的罪魁禍首,其中一個就是貴妃娘娘的父親?”
雲凝臉色一僵,隨即便柔聲道:“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可讓我說的話,我會告訴雲笛,當初害得雲家滿門抄斬的兇手之一,便是霍家人。什麼都可以作假,證據當然也可以。”
“看起來,貴妃娘娘是一心要雲笛死在漠北,以此換得再無後顧之憂,走上母儀天下的路。”顧雲箏目光冷冽如刀,落在雲凝腹部,“貴妃娘娘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胎兒讓您吃了不少苦?國公爺恰好識得一位神醫,要不要請他將神醫帶進宮中,爲貴妃娘娘把脈看看胎位穩不穩?”說到這裡,語聲轉低,“謊稱有喜脈,可是殺頭的大罪——貴妃娘娘不會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