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檢查你腦子裡進沒進屎吧？！”唐一心的前半句憤怒而響亮，後半句就被憋在了蘇季青的手掌裡。
蘇季青賠笑，邊按着唐一心邊和執法人員道歉。
唐一心全身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恨不得用眼神直接將柏蕊剝了。
而喬淺初的手即使是放在穆南煙的手裡，也已經無意識地抓緊，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柏蕊的身上。
她看得很清楚，柏蕊眼裡或是得意或是失落或是驚喜的小情緒，一點一點，都十分清楚地在她的眼神裡清晰地展現。她不知道這個女人的家族上是否真的有精神病史，但是她知道站在那裡的那個人，絕對沒有。
穆南煙的手緊了緊，拉回了喬淺初的理智。
“今天的結果可能會出乎意料，不管發生什麼，相信我不會讓她輕易逃脫。”這句話迴盪在她的腦海裡，撞擊着她已經動盪不安的靈魂。
喬淺初感受到了手掌裡傳來的溫度，低頭看着兩隻交纏的手，依舊是她的手握成拳，而他的手幾乎能夠將她的整個手掌都包裹起來。細膩柔軟的觸感，和堅定有力的勁道，真的可以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她漸漸平靜下來了。
現在就是出人意料的結果，而且如果不出意料，柏蕊應該是要逃脫罪行了......然後呢？真的就讓她這麼離開了？
喬淺初咬了咬牙，繼續擡頭。
後面的一堆陳詞她已經無心再聽，等着判決。
唐一心也漸漸安靜下來了，盯着法官的嘴巴，似乎下一秒那裡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她就直接上去撕了他。
蘇季青護着唐一心，生怕她一個衝動就直接在法庭上做出什麼來了，喬淺初沒有和他們坐在一起，沒人能攔得住唐一心。
江承北緩緩轉頭，看向了一直處於安靜狀態的穆南煙，眼神閃了閃。
“穆南煙。”他的位置就在穆南煙的身後。
穆南煙一偏首，就能和他對視。
“嗯。”穆南煙側了側身子，看着一旁的喬淺初。
喬淺初專注着結果，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談話。
“你有準備了是嗎？”江承北開口，低聲問了一句。
穆南煙點了點頭。
江承北這才完全放心下來——他從穆南煙的表情上是看不出什麼的，但是穆南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局一般，他也就漸漸肯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想。庭審上最關鍵的證據沒有呈上，就是那段已經被警方取走的監控視頻，據他所知是已經交到檢察機關了的。但是現在爲什麼會失蹤，不得而知。
交出去的東西還能拿回來的，在場的所有人裡，他只相信穆南煙能做到。柏即晨有些能耐，但是這裡江城，就算是他拿走的，也一定是穆南煙存心讓他拿走，否則要阻止也十分簡單。
江承北轉頭看了看喬淺初的背影，目光閃動着，隱隱有着擔憂。
照這樣的情勢發展下去，如果結果出來了，最不能接受的，會不會是小喬？
“她知道嗎？”江承北繼續問道。
“暫時不知道。”穆南煙道。
江承北愣了愣，最後說了一句：“如果你要做，就給她一個安心的結果。”
不做，那他來做。
“當然。”穆南煙沒有再轉頭，而是盯着場內。
短暫的休庭之後，法官已經準備宣佈判決。
柏即晨也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照理來說應該還會有一場拉鋸戰的，他今天費盡力氣將所有的專家都請來，這一個月內也在忙活這些，必須要知道這些人的把柄，然後纔可能取得合作的機會。否則那個視頻裡面柏蕊的表現十分理智，是經不起認真推敲的。
然而這個重要的證據始終沒有出現，爲什麼？
他猛地擡起頭，銳利的目光掃到觀衆席，看見了面帶微笑的穆南煙。
他在笑......誰都看得出結果的事情，他竟然在笑。
唐一心半個身子都站起來了，緊緊盯着法官。喬淺初的目光也定在了法官身上，眼神在他手邊的文件和低頭坐着的柏蕊身上徘徊了一陣，眼裡濃濃的厭惡，在觸到柏蕊的那一刻更加深刻。
法院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了那張動着的嘴上。
“他在說什麼鬼？”唐一心沒有忍住，朝一旁的蘇季青皺了皺眉。
“噓，你看那邊。”蘇季青隨便指了一個地方——他必須轉移一下唐一心的注意力，現在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基本上都不用聽這個宣判，都知道柏蕊註定是無罪釋放
。所以在這些根據法律的條條框框之類的廢話念完了之後，就會有一場戰爭了......
“......犯罪嫌疑人柏蕊，患有精神疾病，無罪釋放，由政府強制治療。賠償受害者家人喪葬、精神損失......費用共計48.6萬，即日生效。”
喬淺初的手瞬間收緊了——真是這樣。
穆南煙的手一直牽着她的，此時另一隻手也緩緩伸過來了，湊到了喬淺初的耳邊，輕聲道：“放心。”
氣息順着她的耳邊散開，很快就完全消散。
喬淺初的耳根瞬間紅了，轉頭看了看穆南煙，點了點頭，就真的放下了心。
唐一心站了起來，全身都在起伏，盯着前方站着的柏蕊，手指緊緊地捏着。
柏蕊微微擡起了頭，在聽見了判決的那一刻牽起了嘴角，很快又放下了，恢復了癡傻的樣子，只是偏頭的那一刻，得意洋洋地衝唐一心和喬淺初咧嘴。
“我今天弄死這......”唐一心的話沒有說完，喬淺初已經站起來了，伸手將唐一心一攔。
唐一心立刻理智了不少，看着喬淺初的眼神，安靜了下來。
“她出來了，你想進去嗎？”喬淺初問道。
唐一心撇了撇嘴，還是有些不甘心。
喬淺初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裡想的所有事情，因爲我也一樣。”
唐一心一愣，咬脣，伸手輕輕碰了碰喬淺初。
喬淺初緩緩一笑，和往常一般伸出手，唐一心低頭將自己的手放進了喬淺初的掌心，一握。手掌的溫度一熱一冷，一輕一重，但是熟悉的安定感讓唐一心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走吧，我們出去。”
衆人往外走着，誰都沉默着沒有說話。這裡有一半的人知道穆南煙想幹什麼，但是猜不透，而另一半的人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選擇相信。
“穆南煙。”柏即晨的聲音在他們的身後響了起來。
穆南煙停下腳步，戲謔回頭，“柏先生還有話說？”
“不管怎麼說，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現在的結果對於她來說已經是懲罰，”他的眼神閃了閃，繼續道：“如果可以，我請求你......放她一馬。不要再上訴了。”他爲了這事奔波，是因爲如果真的放任柏蕊一個人去面對，他不知道穆南煙的怒火會波及到多少人。
沈家已經完蛋了，柏家就剩下兩個人，他不可能不管。但是他一管，就徹底將自己放在了謝西恬的對立面......
“她是你唯一的妹妹......”穆南煙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這句話，皮笑肉不笑地擡頭，“那你是誰？”
這一瞬間，柏即晨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冷凍了。然而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僅剩的那一點尷尬，冷冷地看了穆南煙一眼。
你是誰？你什麼都不是。那爲什麼需要因爲你，而寬恕那些本來應該上刑場的人？
穆南煙腳步一移，往門口走去，又停住了腳步，將喬淺初往懷裡一帶，大步離開。
身後的衆人都接二連三地轉過了身，往門外走着。
“我們去吃午飯。”穆南煙輕聲道。
現在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但是淺淺早晨就沒吃多少東西了，中午也餓着，穆南煙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喬淺初點了點頭，腳步突然一頓，看向前方。
穆南煙也擡頭，看見了早就等在一邊的申季揚。
申季揚站在法院門口，拿着公文包，垂頭看着地上。聽見他們的交談聲之後才緩緩擡起了頭，朝這邊的人羣裡看了過來。
人羣裡有一個人的身子頓時僵硬了許多。
“你們先走吧。”巫幼晴猶豫了一下，說道。
唐一心轉頭，莫名其妙道：“大家都沒有吃飯，一起去吃午飯吧？你留在這裡做什麼？”
“好。”蘇季青伸手將唐一心拉了過來，對巫幼晴道：“那我們先去吃午飯了，你們談完了如果有空，就一起過來——南煙，我們去哪裡？”
“四方閣。”穆南煙幾乎沒有思索。
蘇季青轉頭看着巫幼晴。
巫幼晴感激地衝他笑了笑。
唐一心頭一擡，這纔看見了不遠處的申季揚，張了張嘴，衝蘇季青吐了吐舌頭。
“我吃不下了已經，”她揮了揮手道：“怎麼可能讓那個死女人逃了？！剛纔那個判決是什麼意思？由政府強制治療是什麼？”
“就是她的下半輩子，要在精神病院裡度過了。”
“真的？”唐一心驚訝地問道。
這可比死要來得痛快多了。想想柏蕊的性格，在精神病院裡和一羣患者做遊戲的畫面瞬間就浮現在了唐一心的腦海裡。
喬淺初眯了眯眼睛——這是南煙要給她的結果？
張子善突然轉過頭來，看着穆南煙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市唯一一個大型公立的精神病院......好像是皇朝出錢修建的？”
“你沒有記錯，但是皇朝的善心還不止如此。”穆南煙的目光越過衆人，看向了階梯盡頭，似乎能夠穿透城牆看見裡面齷蹉骯髒的那顆人心，開了口，語聲譏誚而冷靜，“皇朝還準備出錢完善和擴建，保證更多的精神病患者能夠得到及時的治療。預計完善費用，48.6萬。”
喬淺初一震，唐一心張了張嘴，張子善立刻退離了穆南煙的身邊。
48.6萬，判決書上的數字，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用她的錢，送她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