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鐵匠沒應聲，他褪去最後一絲尷尬，將嘴巴張得大大的。
儘管，長年累月抽旱菸，喝酒，對他的牙齒造成了很大的破壞……但當一個人生病了，躺在大夫的面前，那些大黃牙之類的形象問題，早就顧不得了，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腦子裡，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老子今個豁出去了，治病，什麼都能忍受！
謝大夫對駱鐵匠的配合很滿意，他給了李大夫一個暗示，李大夫點點頭，接下來，就是他們兩位的配合了……
這邊，楊若晴目光追逐着謝大夫的手指間的動作，看到他手裡將近十釐米長的那個鉤子，緩緩旋轉着，一寸寸探入駱鐵匠洞開的嘴巴里，塞進他的咽喉裡……
哎呀媽呀，楊若晴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咽喉。
謝大夫的手指輕輕轉動，操作，但他的眼睛，卻是盯着旁邊李大夫手裡舉着的那面銅鏡，密切留意銅鏡裡的事物和動靜變化……
楊若晴看到謝大夫和李大夫之間的配合，尤其是看到李大夫手裡那塊銅鏡上折射和放大之後的畫面，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謝大夫和李大夫也太牛逼了吧？他們二人這是在還原口腔鏡的原理啊？
楊若晴感覺到站在她身旁的駱風棠的呼吸也有點急促，顯然他也是被銅鏡上折射出來的駱鐵匠咽喉裡的實景圖給震撼到了！
片刻後，謝大夫將手裡的工具緩緩從駱鐵匠的口腔中取出，給了駱鐵匠一個大口呼吸和換氣的機會。
“老太爺，喝口茶水漱漱口。”
“好。”
駱鐵匠被扶着坐起，臉上的眼罩依舊還戴着，因爲旁邊有藥徒將茶水送到了駱鐵匠的嘴邊，伺候他喝進口。
駱鐵匠一口氣灌了兩大口，這才重新躺回去。
謝大夫如法炮製，繼續檢測……
如此的檢測，在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內做做，停停，檢測了四五遍。
期間，謝大夫還換過兩次工具。
屋子裡除了大家的呼吸聲，以及謝大夫和李大夫偶爾說兩句話，其他人幾乎是沒有半點聲響。
半個時辰……
好似過去了一整年，謝大夫將手裡的工具放了回去，摘下駱鐵匠臉上的眼罩，讓藥徒將駱鐵匠扶起。
“檢測結束了，老太爺，您可以自由活動，想幹嘛就幹嘛。”
“啊？好，好！”
駱鐵匠坐起身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詢問自己的病情，會不會真的失聲。
結果，因爲先前一次次的檢測間斷間隙裡，他都會在藥徒的伺候下灌下來那幾口茶水，如此一番下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水。
這會子被扶着坐起身，駱鐵匠只想快些跳下這軟榻，往茅廁去放水……
“老頭子，我陪你一塊兒去。”
王翠蓮趕緊跟上駱鐵匠的步伐，她不放心，先前躺着檢測那麼久，那些工具換着花樣兒的塞到老漢的嘴巴里面，看得王翠蓮手掌心裡都是冷汗，腿肚子不停地打着顫。
所以她想跟過去，好好詢問下老漢的感受，比如說喉嚨裡這會子啥樣啊，痛不痛啊……
耳房裡，謝大夫將先前檢測的幾種可能性的猜測，跟駱風棠和楊若晴這裡一一道來。
“老太爺聲道麻痹是單側，並非雙側。”
“所幸將軍和將軍夫人謹慎，發現了這個情況就立刻採取治療，所以在目前這初期，用藥治療，輔以鍼灸，三個週期下來，會有明顯療效。”
“若是延誤治療時機超過三個月乃至以上，恐怕就有些棘手，嚴重的，確實會失聲。”
楊若晴和駱風棠聽到這番話，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駱風棠趕緊跟謝大夫致謝，並請他趁熱打鐵開藥方。
而楊若晴，則還沉浸在謝大夫和李大夫他們這超前的醫術上。
等到謝大夫這邊將藥開好，並且交給藥徒去熬藥，楊若晴跟謝大夫這裡誇讚起了他們醫術的精湛，以及醫療器械的先進。
用先進兩字，都不足以形容楊若晴的震驚和佩服，簡直可以說，是超越了這個時代的產物！
李大夫率先笑着說：“將軍夫人謬讚了，我們醫館可沒有那麼好的工具和鏡子，那鏡子啊，是謝大夫家祖傳的寶貝！”
這樣啊？
楊若晴再次將震驚和問詢的目光投向謝大夫。
謝大夫撫着鬍鬚，笑了笑，說：“這一大一小兩口鏡子，以及那盞無影燈，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
“您家先輩真厲害！”楊若晴由衷敬佩。
謝大夫又說：“多謝將軍夫人擡愛，說來慚愧啊，我家祖上當初是耳鼻喉這塊起家的，昔日曾經還有另外幾樣醫療工具傳下來，可是，後面家裡不幸遭受過一次火宅，遺落了其他幾樣，到我這一輩，就只剩下那盞燈，還有那對銅鏡。”
即便是靠着這僅存的兩樣‘神器’，也讓謝大夫在耳鼻喉這一塊縱橫多年，他不僅在家裡開了醫館，帶着幾個兒子給左鄰右舍診病，一家人在慶安郡衣食無憂。
同時，他自己還是怡和春醫館聘請的大夫，他無需坐館，但若是耳鼻喉那塊遇到了疑難患者，怡和春醫館裡的那些坐館大夫不能解決，就會請他過去。
不僅如此，謝大夫還跟慶安郡的諸多大戶人家有來往，相當於家庭私人大夫那種。
尤其有些大戶人家的老太爺老太夫人，上了年紀牙口不好，耳朵也不靈光，有這方面的情況也是請謝大夫過去……
雖然謝大夫心中有些遺憾，但是楊若晴卻早已對面前這個禿頂男佩服到五體投地！
對於他們來給駱鐵匠治病這件事，楊若晴也是信心倍增！
……
楊若晴和駱風棠離開後，兩口子湊到一塊兒合計。
都一致認爲這次的大夫真的是請太對了，各方面，都不能虧待了人家。
“我去叫蓉姑她們殺雞，夜裡給兩個大夫加菜！”楊若晴說。
駱風棠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此時日頭纔剛剛開始西斜，距離天黑還有一個多時辰。
“那我去一趟老宅四房，看看有什麼我能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