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1章 無價之寶
“娘，這都是啥啊？黑糊糊毛哈哈的，還有一股子怪味兒……”
楊華明探了個腦袋過來，看到面前那一縷一縷的毛髮，每一縷都用紅色絲線綁了，但毛髮枯萎的厲害，一看就是放了好多個年頭似的。
咋一看，還以爲是枯萎的玉米鬚。
“娘，這是玉米鬚還是豬毛啊？”他忍不住又問。
結果，腦門上就捱了譚氏一巴掌。
“是你個頭！”譚氏罵。
“嘿嘿，我的頭在我脖子上呢！”楊華明心情大好，摸着吃痛的後腦勺還能插科打諢。
“四叔，如果我沒猜錯，這不是豬的毛，應該是人的胎毛。”
說話的人是楊若晴，明明這話是跟楊華明說的，但她的目光卻是直直望向譚氏，眼中都是求證。
譚氏臉上的戾氣消弭不見，她安靜的捧着茶碗小口小口的啜着茶水。
若是往常譚氏這樣說，楊華明肯定有種被嫌棄的羞憤感覺。
譚氏也不好意思。
“嗯，這是胎髮，我五兒一女的胎髮全在這兒了。”譚氏耷拉着眼皮子，平靜的說。
楊華明這幾天在河堤上幹活忙得昏天黑地，鬍子拉碴，這副形象撒嬌，很是辣眼睛。
只是這樣會對大人有些損耗……
過來遇到了老楊頭，老太太不高興，何況楊若晴的兜裡還揣着譚氏送的九兩銀子呢。
這是一種古老的儀式，聽說能壓住孩子的命格，讓孩子平安順遂的長大。
以至於，楊若晴都打算放棄報復譚氏，既然她喜歡在東屋住着，那就在東屋住吧。
當年每一個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都剪了一撮用紅繩子綁了，再劃破中指，滴三顆心頭血進去，再收到匣子裡。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聽說過的一種對新生兒慶生的儀式……
孫氏汗顏，側身看了眼走在身邊的楊若晴，“我家幾個孩子，我也沒那麼整過。”
譚氏黑着臉照着他腦門上又是一巴掌：“身上臭死了，沒點逼數？還不趕緊回屋去洗洗睡！”
但是孫氏和鮑素雲卻是真的被感動到了。
楊華明高興到得意忘形，伸手去推楊華忠。
到了家門口，目送鮑素雲進了院門，這邊的三口人方纔轉身。
四十多歲的楊華明像一條奶狗似的奔到譚氏跟前，抱住她的手臂撒嬌：“娘啊，兒子想多陪陪你……”
楊華忠垂下頭去，心口被什麼東西堵着，紅了眼眶。
楊華忠搖頭：“這遠遠不夠。”
而此刻的楊華明，就感覺自己返老還童了。
她的溫柔慈愛和溫言軟語從來只習慣跟閨女楊華梅那說，對幾個兒子，她素來是以打罵的方式相處。
金鐲子的事，讓楊華忠受傷了。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你們都走吧！”
譚氏點點頭。
楊華明喜極而泣：“娘啊，我還以爲你眼裡只有大哥和梅兒，我們中間的這幾兄弟都是買一送一的，不值錢，沒想到，沒想到，嘿嘿……娘你真好！”
“混賬小子，又髒又臭！”
楊若晴心裡狠狠悸動了下。
當進了院子後，一路沉默的楊華忠終於出了聲。
善良的人最容易受傷，善良的人也最容易被感動。
而楊華忠也站起了身，他紅着眼眶說：“娘，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三哥，你聽到了嗎？有咱得，咱娘心裡也是有咱。”
活了這麼多年，一直以爲自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是有娘疼的娃！
但是這會子，他不僅沒有覺得自己被嫌棄，反而還覺得能被娘這樣‘嫌棄並攆趕’着，是一種幸福。
但分匣子，以及胎毛這兩件事一起壓下來，楊華忠的心裡現在除了感動和柔軟，深深的愧疚和自責，再無其他。
那是先前被楊華明撒嬌着扯過的地方。
孫氏說：“咱娘，面冷心熱，刀子嘴豆腐心。”
鮑素雲也說：“是啊，那胎髮，我都沒給大寶和綿綿保留……”
於是，她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頓，繃着臉開始攆人。
哪怕你再混不吝，哪怕你人到中年，見慣了世道的炎涼，也被這現實捶打得圓潤精明，可在你的內心深處，你依舊渴望能像個孩子一樣簡簡單單。
楊若晴說：“爹，你原本就已經是個大孝子了。”
楊若晴看到那些胎髮上面淡淡的暗色斑痕，隱隱還能嗅到殘留的血腥味兒。
但譚氏今夜的舉動，也確實讓人對她刮目。
“娘啊，這麼說，這裡面也有我的胎髮？”
譚氏白了他一眼，“廢話，你說呢？”
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
楊若晴沉默了。
而邊上，楊華忠他們似乎都想到了什麼，屋裡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也緩緩凝重。
回來的路上，楊華忠依舊一路沉默。
再看譚氏，她的目光復雜了很多，這麼多年，她或許從未真正看清過這個老太太。
待到屋裡人都走光了，譚氏走過去關上屋門。
在孩子週歲之前，每隔百日就要用心頭血來澆灌胎髮，六個孩子……
“好，我去洗澡，回頭再來陪娘說話，嘿嘿！”
楊若晴朝孫氏笑了笑，“我也沒給辰兒和寶寶整，娘，每個母親都有自己疼愛孩子的方式，沒有千篇一律的。”
楊華明回過神來，突然就顫抖着伸手來撫摸着那些胎髮，眼淚涌出來。
幾十年下來早就定型了，再讓她像個慈母一樣說話，她怕自己起雞皮疙瘩。
轉身之際，拍了拍袖子上那幾道褶皺。
孫氏知道楊若晴這是在寬慰她呢，笑着點點頭。
譚氏嘴裡嘀嘀咕咕的罵着，然而，嘴角卻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這個老太太，要是嘴巴討喜一點，慈眉善目一些，真的是無可挑剔了。
相比較他的不加掩飾，楊華忠則內斂許多。
他興高采烈的跑出了東屋。
孫氏擡頭望着他，輕輕點頭，“好！”
“從今往後，我要對娘多點耐心，我要做個孝子。”
算了，甜瓜的仇一筆抹過。
夜裡，老王家門窗緊閉。
楊華梅和大白都緊張得很，尤其是吃夜飯的時候，母子兩個的耳朵都支楞着，隨時隨地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生怕老楊家那邊來人把金鐲子要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