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萬籟無聲。
江海大學校外東面的一條街區顯得冷冷清清，如此夜色之下已經沒有什麼行人車輛往來。
街區路面兩側昏黃的街燈灑落下的光線鋪滿一地，卻也是將一個人的身影給倒映在了路面上。
這竟是一個僧人，身披青色袈裟，寶相莊嚴，雙眉卻已經灰白，顯然已經是年過花甲的年紀。
青衣僧人獨自行走，雙手合十，像是一個苦行僧，神情肅穆卻又給一種慈悲爲懷的氣魄，頗爲有種得道高僧的氣勢。
“苦和尚，既然來了，又何必要走？”
這時，青衣僧人的身後傳來一聲慢悠悠的聲音，緊接着一手拿着旱菸杆一手拿着酒壺的葉老頭便是出現在了青衣僧人的身旁。
青衣僧人立即頓住腳步，面向葉老頭，雙手合十，彎腰說道：“來則來，走則走，並無因果。苦竹見過小師叔。”
葉老頭連忙擺手說道：“別別別，老夫與你年紀相仿，你這禿驢子一聲小師叔想把我給喊老了不是？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怎麼感覺你這老和尚小心眼還挺多的？”
青衣僧人臉色不爲所動，他雙手合十，繼續說道：“小師叔乃是小師祖在世時的唯一弟子。論輩分，苦竹應當稱呼一聲小師叔。”
“收起你那一套吧，老子跟你們苦禪寺可是沒有半毛錢關係。”葉老頭揮了揮手，接着說道，“當年我師父從離開苦禪寺起，就已經跟苦禪寺沒有任何聯繫，師父入世還俗，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就是新生。”
“小師祖智慧超羣，以苦頓禪，苦竹心生嚮往爲之敬重。”青衣僧人神色肅穆的說道。
葉老頭嗤笑了聲，說道：“我說苦和尚，你一天到晚縮在那個禪寺中與青燈爲伴，能夠悟出個什麼禪？當年我師父離開苦禪寺，來到人世間，看到了人間疾苦，領悟到世間之人無論高低貧富都有自己的苦海，這才悟出何謂‘苦禪’。肉身在紅塵中磨礪，最終苦盡甘來，修成了大金剛境。這次你來找我，也是爲了這大金剛境吧？”
青衣僧人雙手合十，誠聲說道：“還望小師叔成全。”
葉老頭遙望夜色中的遠方，緩緩說道：“當初師父僅僅是收留我，並未承認我是他的徒弟，他也沒有讓我繼承他的禪道衣鉢。他老人家說我六根不淨，不適合頓禪悟佛。故而僅僅是讓我修習那大金剛體魄的淬鍊之法。至於大金剛境的頓悟奧義，我是絲毫不知的。或許，隨着他老人家的圓寂，大金剛境的奧義也隨之消失於人世。不過他老人家倒是指明瞭一條道路。”
“還請小師叔明示。”青衣僧人連忙說道。
“他老人家說，放下心中佛，纔可得見心中真佛。”葉老頭開口，一雙渾濁的老眼盯着青衣僧人。
青衣僧人臉色一震，雙眼中似有所悟。
放下心中佛，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何其之難？
青衣僧人悟禪多年，諸多佛經奧義早已經在他心中形成了相應的佛家法理，等同於已有一尊佛常坐心間。
倘若放下心中佛，等同於將此前所學所悟全都放棄掉，從頭來過，這需要何等的大毅力大定力才能如此？
青衣僧人心中輕嘆一聲，並非是人人都像是小師祖這般的驚才絕豔，事實上苦禪寺百年來也不見得能再出一個小師祖這樣的人物。
這時，葉老頭雙目猛地朝着邊側一瞥，說道：“來都來了，爲何不現身？”
話剛落音，便是看到邊側街區的一個轉角處，一道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婀娜倩影款款走出，她一身紫衣，勾勒出仍舊性感的曲線，高高挽起的秀髮上彆着一支鳳釵，一張玉臉極盡美麗也極盡冷豔，只不過鬢角處的已然有些斑白。
紅顏易老，韶華易逝。
這個紫衣女人與葉老頭、青衣僧人應該是同一年代之人，但她仍舊是煥發出一種高貴美麗的氣質，可想而知在年輕時候，她是何等的驚豔天下。
紫衣女人朝前緩緩走來，自身有股威懾衆生足以讓人忍不住要頂禮膜拜的氣勢。
看到這個紫衣女人，青衣僧人臉色微動，雙手合十，道：“原來是凰主親臨。”
紫衣女人也臉色敬重，說道：“見過苦竹大師。”
青衣僧人接着說道：“小師叔，苦竹仍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逗留了，就此別過。”
說着，青衣僧人腳步邁開，三步兩步間，其身影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籠罩下的街道盡頭。
“咦？不知不覺間老夫這酒壺都沒酒了……不行，老夫的要去找壺酒去。”葉老頭自語，轉身之下想要溜走。
紫衣女人身形一動，卻是迅若閃電般的截在了他的跟前，有些惱聲說道：“姓葉的，我就這麼遭你嫌嗎？看到我了一句話不說就想走？”
葉老頭眯着一雙老眼打量着眼前風韻猶存的紫衣女人，好半晌才故作恍惚的說道：“喲，原來是紫依姑娘啊。說起來，都有二三十年沒見了，你還是當初那個模樣。不像我，到如今已經是一副糟老頭的形象了。”
“所以你看到我就想跑？是覺得你現在一副糟老頭樣子了無臉見人嗎？可我又不會嫌棄你。”紫衣女人咬着牙說道。
葉老頭苦笑了聲，說道：“你現在好歹也是紫凰聖地的聖主了，我這個糟老頭算什麼嗎？以前就覺得配不上你，現在就更配不上了。”
身份貴爲紫凰聖地聖主的紫衣女人眼中閃過一絲的幽怨，她說道：“你還是忘不了她嗎？”
葉老頭難得的沉默下來，吧嗒吧嗒的抽了兩口煙，這才說道：“她一直就在心裡，何曾說忘？”
“我明白了。古武界盛傳你在江海市現身，我就是來看看……”紫衣女人凰主開口說道。
“這有什麼可看的。老夫不服老不行啊，已經不是當年在古武界縱橫的那個英俊神武、灑脫不羈的年輕人了。”葉老頭感慨了聲，接着說道，“現在門牙都缺了一顆，看到你我都不敢笑，怕丟人啊。所以相見爭如不見，還是讓老夫年輕時候英俊神武的印象留在你心中比較好點。”
“噗嗤——”
凰主掩嘴一笑，瞪了葉老頭一眼，說道：“都一把年紀了，還這樣爲老不尊，老不正經的。這一次隨着你出現，古武界中許多閉關的老傢伙都紛紛出關，這些年來有不少老傢伙可都是憋着一口氣。”
葉老頭冷笑了聲，說道：“當年老子揍過的沒揍過的，他們要是皮癢了主動找上門來，老子也不介意再揍他們一頓。”
“你這脾氣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倒是看看這幾十年來你的武道修爲達到何等境界。”凰主開口，她心念一動，捕捉到葉老頭自身的氣息波動後她臉色猛地一變，失聲脫口，“不對，你的武道境界……”
葉老頭卻是擺了擺手，一臉輕鬆淡然地說道：“無妨無妨。影響不到什麼，大不了有朝一日再邁上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