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帶着血的菜刀,就那樣劃破渾濁的空氣,劃破所有人的尖叫。
彷彿聲音都在此時停頓。
王路眼中透露着惡毒,緊緊的盯着人羣中的明叔。
但就在這片刻,他突然發現,本來被人羣遮擋着的身影,竟然在這一瞬間突然清晰了起來。
那猙獰的面龐,那血紅的眼睛,都如此清楚。
王路心中還在想,爲什麼自己會看的這麼清晰,看的如此認真,便看到那一柄穿破空氣的菜刀,倏忽便來到了面前。
鋒利的刀刃上,應該是自己胳膊上的鮮血,但卻不知是否還溫熱。
沒有一絲偏差,那刀刃就像是切破一塊水嫩的豆腐一般,從王路雙眼之間插了進去。
入肉並不深,但刀尖仍然破開了鼻樑上的骨頭,狠狠的插進了頭顱裡。
王路眼神一片黯淡,嘴脣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究也沒有說出口,便翻倒在了地上,菜刀從頭上跌落,砸在馬賽克地板上,發出咔的一聲。
“他殺了老大!”一個小弟突然大聲的叫道。
但此時所有人都在尖叫着躲避,眼前這個看起來樸實無華的男人,就像是從地獄中奔逃出來的惡鬼一般,讓人恐懼。
明叔見王路已經氣絕,便不再停留,轉身便向外跑去。
這些混混只是些混混,平日打架鬥毆或許是一把好手,但哪裡見過如此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殺神,看到明叔向着自己衝過來,都是四散奔逃,一點與之對抗的情緒都生不起來。
明叔推開後門衝了出去,迎面而來的空氣,讓他冷靜了一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雖然有些渾濁,但總算沒有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父親臨死前的血腥味,王路身上的血腥味,真的很難聞的血腥味。
明叔轉身向着黑暗奔去,路過拐角時,順手把那兩個依然在昏迷的小混混衣服扒了幾件下來,把自己身上的血衣扔在了地上。
雖然報了仇,但明叔心裡依然開心不起來,皺皺眉,準備回家。
但就在這片刻之間,街道上突然響起了警笛的聲音,那個時候,警察們開着的還是那種帶艙的三輪摩托。
明叔一愣,然後狠狠的咬了咬牙。
沒有人去管當初的王路,但卻並不代表沒有人管如今的明叔。
王路如今是平涼城的大富豪,和許多人都有經濟利益往來,而這半年以來,警察局長也沒有少收王路的菸酒物件。
那時候貪污腐敗還沒有如今這般嚴重,大多都是送些價值不菲的禮品之類。
所以,王路這邊剛剛死去,警察局便接到了命令。
明叔恨恨的在拳上砸了一拳,轉身跑進黑暗之中。
那時候街道上也沒有攝像頭之類,要推斷一個人去了哪裡,只能通過刑事組刑偵,以及發佈通緝令,讓知情的民衆來舉報。
明叔不敢在市裡久待,向着北邊一路奔去,天快亮時,就已經出了城,上了山。
西北地區,絕對是個貧瘠到不能再貧瘠的地區,尤其是山陵地區,只要往大山深處一鑽,神仙都找不到。
輾轉反側,又是半年多時間,明叔一直都活在山裡。
他知道自己此時已經成了通緝犯,只要在城市裡一露頭,恐怕立馬就會被捕,所以他從來不敢出去,餓了山裡多的是野味,渴了便去找山泉。
在山裡一路行走,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到了哪裡,這一日卻是來到了一處苦寒之地。
風如刀子一般劃過,讓穿着野獸皮毛的明叔都感覺到了刺骨。
但路上卻有不少的和尚,明叔不敢露頭,只是在山林的深處行走。
又過了幾日,明叔正在樹下睡覺,天突然下起雪來,如鵝毛般的大雪飄飄灑灑,很快就把他給凍醒了。
打了個哆嗦,明叔感覺自己有點暈,而且身體極其無力,應該是病了。
這也難怪,明叔昨天一天只是吃了些山上的野果,晚間又沒有找到棲身之所,便在這樹下隨意的睡了。
地面的落葉雖厚,但奈何天公不作美,這大雪下來,氣溫又冷了幾分。
明叔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覺得自己確實是不行了,當下心灰意冷,覺得在這佛土聖地死了,倒也是件美事,就是不知道那些大和尚,看到自己時,會不會說菩薩顯靈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哪有這被凍死的菩薩啊。
明叔此時的腦海裡已經被燒糊塗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想在哪裡,信步便向着山下走來。
不遠處便是一座寺廟,白塔高聳,明叔在這裡幾日,也知道那是塔院寺,裡面住着的大多是喇嘛,不願於他們相處,便轉身向着另一邊走去。
但剛走了幾步,明叔只覺眼前一黑,轟然倒在地上。
醒來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檀香味刺鼻,風吹過窗紙,發出呼呼的聲響。
明叔一驚,連忙起身,卻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上了一身僧衣,炕下襬着一雙新的僧鞋,一試,剛剛合腳。
正要推門離開這裡,卻聽門外腳步聲響起。
明叔連忙脫了鞋,又假寐在炕上。
嘎吱門響,一陣冷風從門外吹來,然後腳步聲便越來越近,一直走到明叔頭前時,才停了下來。
“施主,起來吧。”一個和藹的聲音緩緩響起。
明叔知道對方已經看出自己是在假睡,便爬了起來,但又不敢靠近,手握緊了拳頭,向着對方打量過去。
卻見對面是個半老的和尚,頭上燙着戒疤,胸口掛着佛珠,手裡握着一卷佛經。
“何必有嗔意?”和尚看了一眼明叔,微笑着說道。
“和尚,是你救了我?”明叔不敢放鬆警惕,同時耳朵豎了起來,聽着門外的動靜,如果一有動靜,就先把這和尚控制起來。
和尚宣了聲佛號,沒有回答,開口問道:“施主有禮了,若我不救你,你必會死在這風雪之中,但如今你活了下來,卻爲何對我抱有這仇恨之心。”
明叔一聽,心中一怔,心想是啊,要不是和尚救了我,我此時早已經死了,對面這是救命恩人啊。
當下驚醒了過來,從炕上下來,穿好鞋鞠躬道:“對不起了,大和尚,是我一時糊塗。”
“嗯,你從哪裡來的,我看你面有厲色,恐怕是犯了什麼事逃出來的吧?”和尚點點頭,仍舊和煦的問道。
不知爲何,明叔此時卻非常想把自己的事情說一遍,強行定了下心神,纔開口道:“殺了人了,跑出來躲躲。”
但見到和尚一臉的笑容,不由好奇問道:“和尚你不怕麼?”
“你我皆是人,有什麼值得害怕,你殺我,不過是爲了舍了這一副皮囊,我正該感謝你纔是。”和尚搖搖頭解釋道。
明叔心裡想着這算什麼歪理,我殺了你,你還得感謝我,那豈不是說,我父親得感謝王路,王路又該感謝我?
“我看你不像是爲惡之人,怎麼出手殺人了,一定是有什麼因果吧。”和尚繼續問道。
明叔苦笑一聲,又嘆口氣,開口道:“爲了給我爹報仇,這人不殺不行啊,和尚你也別告訴我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屁話,我聽不得那東西。”
和尚哈哈大笑,說道:“我也不會說那屁話,因果就是輪迴,他種了這因,就該承受這果,你做的也沒什麼錯。”
明叔再次震驚不已,哪有這樣的和尚,說別人殺人沒錯的,不禁起了些好奇之心,問道:“敢問和尚法名。”
這和尚,自然就是當年的法慧。
當下兩人便算是認識了,而法慧也直言道:“你住在我們寺裡便是,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事的。”
這樣一來,明叔便在寺裡住下了,每日裡與和尚們一起上晨課唸經,一起在院裡習練武藝,倒是漸漸也習慣了這種生活。
又是幾個月之後,明叔這一身功夫倒也練的有模有樣,他本身身體就好,再加上肯下功夫,又得了法慧的教導,頓時身手突飛猛進。
但幾個月不曾吃肉,讓明叔心中甚是焦躁,有心要和法慧告辭,但想着又不好意思。
而法慧早已看出了他這心思,只說是時候未到,再等幾日。
這一天,山上來了幾個香港人,是上來拜佛的,這顯通寺極其有名,自然也不能剩下。
但偏偏這香港人還帶着幾個保鏢,進了院子,便看到一身僧衣的明叔,正站在門口打拳。
那幾個保鏢平日裡都自大慣了,又是黑道出身,也不和明叔多說話,便伸手向着明叔推來,示意他站開些。
但明叔也是個暴脾氣,這一推之下,明叔雙腳如生根,竟是牢牢的站在了原地。
“你讓開些,不要擋着道路,我們要上銅殿去。”那保鏢皺皺眉,再次伸手推來。
明叔一聲不吭,但臉色卻不好看,這次對方伸手時,他微微一側身躲開,腳下一勾,頓時把那保鏢勾的一個踉蹌。
另一個保鏢立馬便衝了上來,兩方沒有閒言碎語,便大打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