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女?”兩位鮮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爾一爆,星點爍爍,照拂在虞嬰那雙幽深黑瞳內,跳躍起幾縷奇異光澤。
“若我不回去,他們都得死。”虞嬰鮮綻的笑容如曇花一現,尚來不及好好頎賞又恢復了麪攤,她仰長脖,望着那輪妖異的緋月黯了黯瞳仁,啓脣道:“下山。”
從一開始,她心中就只有一個決定。
入夜後蔭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輝照耀,要想從陰暗危機四伏的原始山間中健步穿行,那絕對是一項考驗而艱鉅的任務,更何況是對於剛消耗大量體力鏖戰一場的虞嬰。
“咦,那是什麼,啊!啊!蛇,不,巨蟒!”
鮮卑族勇士先是聽着一陣窣窣悉悉枯葉被壓軋的細碎聲,緊緊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揮,黑暗中的龐大漸露倪端,他們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了,顫顫巍巍着一根手指指着虞嬰背後,驟然拔高的嗓音因爲恐懼而顯得刺耳。
巨蟒?虞嬰心中一動,立即轉頭,便看到通體油亮的黑蛟彎蜒曲折緩緩爬來,那異常粗長的蛇身,那充滿力量的腹肌,那一雙血猩兇戾的蛇瞳,即使隔着一段距離遠遠望去,也都能將人給嚇尿了。
“快,快跑啊!它朝着我們來了!”
鮮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間遊巡捕獵,也從來不曾見過像眼前這一條如此粗長的巨蟒,它幾乎跟傳說中能夠騰雲騰霧呼風喚雨的蛟龍媲美了!
但與他們恐懼得腿軟哆嗦的表現不同,虞嬰一雙古井幽瞳卻瞬間亮起幾分,帶着隱抑的興奮與激動的,她快步衝着它而去,一身多餘的肥肉在肉衣激顫晃動,而黑蛟倒是十分有靈性,它偏了偏圓扁的腦袋,便低下碩大的蛇頭,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腦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鮮卑族兩勇士發現眼前一幕已經讓他們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不動,楞着兩隻眼睛發癡地看着前方異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們等一下將這裡一把火燒掉後,再離開!”
虞嬰並沒有多作解釋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腳指着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發,別說她現在心中其實也有些忐忑,雖然這條黑蛟莫名地變得很溫馴,但她並不知道它究竟會不會幫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鱗一陣收縮翻滾,長長的蛇身挺立,還真的聽話地突擊發力,整條身如離弦的箭,朝着叢林間飛射而去。
而此時,尤隱在暗處的猀華盯着驅蛇離去的虞嬰,舔了舔冰冷的嘴脣,邪魅地笑眯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嬰面前的爽朗乾淨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瞼,若深深一笑,竟如狐狸眸一樣細長陰冷。
“仙女,不,我記得你叫虞嬰,以後我便喚你嬰吧,還真沒有想到你竟然能驅使得動吾皇的黑蛟,你說這樣神奇特別的你怎麼能讓我放得下呢?”
他從懷中取出一樣像心臟搏動一樣的物體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彎起:“雖然還剩下四人體內的母蠱尚沒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萬人冢煉製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蠱,送到嘴邊的美食豈能就這樣放過,對吧?”
——
鮮卑部落地處山腹間,此刻被上千朝淵藍甲衣衛呈鋒矢密不透風地圍困住,一把把高舉的火把於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條火龍緊緊纏繞收縛着整座翠山。
溝壑對面不遠的山體背陰的峭壁上,一個約莫僅有幾尺枝蔓遮掩的平臺上,虞嬰穩跟站在蛇頭之上,從一個刁鑽的角居高臨下,透過稀枝疏葉,盯着那火光闌珊處,那抹即使身處千萬人海之中,依舊永雋如修長如魔魅冷酷駐立的身影。
盯着那冷漠如雪的側臉,那狹長染媚,卻冰冷不餘一絲波瀾的眼角,虞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嘗試着凝眸,將精神力注入雙瞳,就像之前跟猀華手下對戰那樣,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間,她眼睛果然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有兩注清溪潺潺地滋潤着她雙眼,令她精神倍,雙瞳由黑色轉變成琥珀淺黃色澤,離真正的黃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氣運!
一般她們虞家算不出命數的人,除了那種天運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將與她們的命運糾纏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斷嘗試亦虛繪不出屬於他的氣運肖象,想來掌握他的命數,但始終沒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籠罩着一層薄霧,隱約可見又觸摸不透。
雖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數,但現在她透過另一種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佈滿了一種陰沉,黑暗,濃重,像是一種惡意詛咒一樣的鱗片光斑紋,它們有着無可比擬的形容,複雜而神奇,每一塊都被賦予了一種枷鎖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發着黑色氣息的鎧甲,沿着他蒼白的肌膚蔓延,那爬滿的荊棘紋將他的軀體緊緊纏裹住,抑制着他,控制着他。
盯着那些奇怪的圖騰紋,她感覺跟大祭師身上的類似,不過大祭師身上的卻像是一種溫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種猙獰兇狠的壓制與束縛,充滿着惡意與歹毒。
在她的視覺網中,只覺隨着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瀰漫如波紋擴散的鎧甲就像準備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燒着的冰冷幽藍火炎誓要將一切毀滅沉入黑暗漸漸吞沒,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滅,墮落深淵……
虞嬰心臟像被什麼緊攥一下,呼吸微滯,她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迅速收回瞳術,無法再看下去了,因爲她直覺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難獨善其身了。
“再問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裡?”
鮮卑部落被朝淵國的兵力佔據,他們像蝗蟲一樣每一處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個遍,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鮮卑部落羣內的約上名能夠走動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寬敞的地壩,青衣侯則閒適淡漠地坐在一張虎皮鋪墊的椅上,華繁絲綢冰冷的衣襬拂地,泄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長輕勾一件奇形怪狀沾着棉絮的裙,長眉淡掃,一身奢華而迷離氣質,天下無雙。
他身後站着兩排帶刀精兵,每一個都精光爍目,帶着一身煞冷之氣。
於他對面而立的則是以大祭師爲首的鮮卑族羣,其中有巫醫跟族老們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擊得茫然失措,他們脖頸發硬,兩眼發直,只瞧見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對這種大陣仗,根本不敢直視。
最終,還是由穩重聲望最高的大祭師出面:“請問,這位貴人如此來勢洶洶所謂何事?想我異族與中原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貴人此舉不分青紅皁白便帶兵騷擾,實在有違兩方之間的和平。”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斂,不顯絲毫情緒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師,便已似千均萬霆之勢,壓迫得他們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和平?膽敢襲擊本侯御攆,伺機奪走本侯的人,私自竊藏本侯的人,‘好事’歷歷在目,這纔來跟本侯談和平?——你不覺得遲了嗎?”
他的言語平淡如初,那冰泉潤涼的音調不帶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卻如冰錐刺心,圍攏着鮮卑族的上名精兵齊齊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於火光之中反射的銀白光線,只覺寒意滲人。
大祭師沉頓一下,並末再出聲,族羣內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強勢下基本也不敢吭聲,然而這時人羣之中的猀華阿媽卻瞪目切齒地衝出來。
她眼睛裡混沌一片,隱有一絲紅光閃過,話語卻充滿了仇恨與不忿:“你們這些皇朝的人,將我們異域的種族不斷驅趕到那些荒蕪艱難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趕盡殺絕,跑到我們部落來喊打喊殺,你們簡直欺人甚了,我跟你們拼了!”
猀華阿媽猛地撞倒一個士兵,從他手中搶過一柄尖刀,面上帶着兇狠盯着青衣侯,嘴裡啊啊啊喊叫着,一衝而上。
“殺。”
一字緘言。
下一秒,噗——只見一攤血水撒地,只見剛纔還鮮活的猀華阿媽便已身首異處,摔倒在地上。
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鮮卑族的人都驚呆了,眼前血腥的一幕發生得快,以致於所有人都尚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猀華阿媽就已經死在他們面前了。
那濃稠鐵猩的血從她身體內汩汩流出,那鮮豔的顏色刺痛了鮮卑族人的眼睛。
虞嬰蹙起眉,她卻是看清楚了,她感應到猀華阿媽身體內像是被人種了一種蠱毒,衝出來那一刻她當時根本不是完全清醒的,換句話說就是幕後有人在暗中操縱着這一切事態的發展。
是誰?虞嬰抿脣沉吟片刻,不期然腦中想到一個名字:猀華!
沒想到她上一秒想到的人,下一秒,之前失蹤的猀華就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他憤力掙脫開精兵阻礙,急步衝到血泊之中,看到身首異處的阿媽,整個人震驚一瞬,便嘶聲裂肺地吼道:“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的阿媽,想要迫害我的族人,我要你們給我阿媽填命!”
隨着猀華的出現,事情進一步被推動了,剛纔一直沉默不吭聲的鮮卑族民們也開始有了反應,他們盯着那些闖入他們部落,肆意殺人的魔鬼,眼中充斥着怒意與憎恨。
即使他是爲了尋人,又何必殺人,分明是藉着由頭想對他們出手!
猀華感受到他們從心底產生出來的怨氣與恨意,眼底飛速劃過一道陰險的笑意,怒吧,恨吧,負面情緒越激動越好,這樣潛藏在他們體內的蠱毒就能更好地發揮作用了!
他趁機從腰間探囊取出一黑色物體,朝着地上猛地一砸,哄地一聲,只覺空氣中炸開一團菸灰,瞬間瀰漫着一種詭異的淺紫色霧氣,不濃郁並不會遮掩到視線,朦朦朧朧之間,紫霧氣體飄散的速非常迅速。
衆將士雖然不知道是何物,卻反應靈敏迅速掩鼻後退,過了一會兒,他們在察覺並無異樣,才放下手來揮舞空氣中的氣體。
青衣侯玉身長立,孤傲的身影像一柄絕世寶劍,凜冽攝人,他寬袍一卷,如一道颶風過境般,當即掃出一條清晰前,隨即他聽着一陣呼嗤呼嗤的怪異聲響,一轉頭,但見有四具就像骷髏一樣乾瘦的高大人影從霧氣當中,搖搖晃晃地走來。
衆人亦察覺有異,定眼一看,紫霧藹藹當中,赫然就是之前患病嚴重,亦是最先一批上山絞蟲感染的四名勇士!
“呼嗤~呼嗤~”他們,或許該稱之爲它們更妥當,如今這四人已經完全不似人形了,它們走了一會,便停頓在那裡一動不動,沉重的鼻息就像破洞的拉風箱。
它們的身體原先紫紅腫胞就像疫蟲破殼而出,傷口破了一個大洞汩汩地冒出一種稠綠的濃水,那些濃水一滴落地面,便發出嗤地一聲,冒着黑煙。
那簡直不成人樣的軀體竟然仍舊能夠活動,衆人一陣驚悸,毛髮着了魔一樣地冰冷地直立起來,心驚道,這簡直就是——怪物!
精兵們第一反應便是舉起手中的刀奮力砍去,卻沒有想到刀刃一觸碰到他們,都冒煙溶解了,四人就像不怕死的殭屍體一樣長臂一伸,直接貫穿那些精兵的胸膛。
“哇啊啊~~!”
“吼吼!”怪物長嘴狂叫,那撕裂的嘴角直至咬肌處,嘴裡流着濃液。
眼看那些精兵根本抵抗不住了,青衣侯如驚鴻掠湖,飄渺孤落,幾乎跟御風而行,初角一嶄一擊,便是雷霆之勢,光憑迸射的殺意便已將四物震飛撞塌石屋牆壁。
“轟哐!”
看着青衣侯負臂冷漠孤立的身影,猀華撫眼,眼底陰冷熠熠,嘴角泛起一絲壞笑。
“哼,小孩玩耍的時辰過去了,也該讓你見識見識真正蠱人的厲害了。”
猀華悄然退至隱弊角落,這時嗅入過多紫色霧靄的鮮卑族人們突然渾身激烈抖動,就像被雷劈觸電一樣痙攣,眼瞼顫動翻着白眼,口不能閉臉色灰白,沒等多久他們一個個都彎下腰來,一陣嘔吐聲傳出,就開始催吐着而之前他們稱之屍變的布咖一樣,從嘴裡鑽出大小不一的蟲。
“那,那是什麼?!”朝淵兵一陣譁然驚呼。
只見那些蟲落地後,就像有目標一樣全部都匯聚成一堆,接着鑽進了那倒在碎石廢墟當中的四人身上,那四人突然身體被那麼多的蟲擠入皮膚,口鼻,他們猛地睜開眼睛,只見原來人類的眼睛變成了一片灰白,只剩下一條豎瞳,那乾癟殘缺的身體速地膨脹起來。
大祭師看到這一幕,驚心呆愣,而巫醫則眼神閃爍,臉色難看,接着他嚥了兩口唾沫,好像是嗓裡發乾似,趁人不備,趕緊逃到安全地帶。
用上名鮮卑族的活人當祭,如今竟產生了四個怪物出世!
他們做這一切目的很簡單,就是爲了殺掉他們異域的大敵——青衣侯!
若說之前面對這四個怪物,精兵力尚有還手之力的話,如今基本等於是是變成一面倒了,那四個怪物根本不懼刀槍,也不怕痛不怕死,隨便吐出一口濃液便跟強力硝酸放倒一大片人,更何況它們力氣亦強大。
等於是說,這種怪物是不死不滅!
“啊啊!”聽着精兵們的遍地哀嚎尖叫,別的人根本不敢輕易靠近那暴風中心。
青衣侯陰冷下鐵灰瞳仁,再掠身殘影層疊,如幻影重重上前,他掌力所至,草飛石碎,如刮漫天風雪,即使如今亦擊退他們強悍霸道的肉身。
這些怪物胸前被撕破的空洞迅速又被蠕動的蠱蟲迅速補上,他們仰天嘶吼一聲,身上便四射飈出濃液,一滴便能令青衣侯嶄整的衣角冒出一團青煙,焦黑一塊。
如今情勢十分嚴峻,他每一擊既不能將它們擊潰,亦無法重創,甚至過激的手段能讓這四人吐出蠱蟲,那些蠱蟲一觸至人的皮膚,便像飢餓轆轆的野獸迅速將人的內腹吞食乾淨。
“蠱……”青衣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