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大夏·落仙山中。
月色下的洱海,波光粼粼,美得令人心醉。
落仙亭內,一名身披寬大白袍的青年依靠着亭柱,遙望着許久不見的美景,暗暗出神。
在他身後,一道虛幻的女子身影佇立着,柔聲細語:
“燃燃,是有什麼話想跟媽媽說麼?”
“你最近過得還好麼?”陸燃輕聲詢問着,並未回頭。
誠然,虛幻的喬婉君只是雲海劍靈,她一直陪伴在陸燃身旁,知曉他在隱藏什麼,但陸燃依舊不太敢看她。
“還好。”女人輕聲應着。
“你的驚鴻峰,成爲靈山了麼?”陸燃詢問着母親的近況。
言下之意,是詢問神明·劍一的分身有沒有降臨驚鴻峰之上,他自然記得,母親一直很想統領一座靈山。
“沒有。”喬婉君搖了搖頭,“劍一始終沒來。”
陸燃微微皺眉:“我一直有個疑問,既然神魔這樣對您,您爲何還要對劍一那麼敬奉?執意要當驚鴻峰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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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婉君被神魔害成這樣,她不該非常憎恨神魔嗎?
拋開她個人,單說她的心血雲海宗,被神魔摧殘到這種地步,她應該與神魔不共戴天呀?
可是陸燃記得,在京城生活的那三年時間裡,每逢正月時,母親都會帶着他和小元夕,去劍一大人所在的劍天闕古城敬拜上香。
陸燃可以理解爲,這是做表面工作,母親是爲了一雙兒女而委曲求全。
但他也記着,母親一次次請求,希望劍一大人收兒女爲徒。
曾經的陸燃什麼都不懂,覺得那是一名母親爲了孩子的前程而豁出臉面、低聲下氣的懇求。
而今陸燃知曉了許多,那麼喬婉君的行爲
這對嗎?
“劍一與你想象的不太一樣。”喬婉君輕聲說着。
“不一樣?”陸燃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世間之事,並不是非黑即白的。”喬婉君上前一步,與陸燃並肩而立,遙望着月色下的洱海。
“劍一她.”陸燃面色錯愕,扭頭看向女人的側臉。
“她的確將我困在了京城。”喬婉君負手而立,淡淡開口,“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也是在保護我。”
陸燃微微張着嘴,險些以爲自己幻聽了。
喬婉君笑了笑:“你覺得,簡單的‘神魔’二字可以囊括一整個羣體麼?”
陸燃很想說可以。
但理智,將他的話語堵在了嘴裡。
“每一尊石塑都是獨立的個體,它們有思想、有秉性,自然會做出一些自己的選擇。”
“那劍一大人爲什麼保護你?”
“也許是她的威嚴不可觸犯,她的奴僕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又或者是,我還有點用。”
喬婉君轉過頭,一雙美目直視着陸燃,玩笑似的說道:“總不能是因爲,她也看不慣一些事情吧?”
陸燃不確定,母親大人是不是真的在打趣。
他也不知道,這二十餘年來,母親與劍一之間都發生過什麼,具體關係幾何。
僅從陸燃這個“外人”的認知角度出發,他更傾向於喬婉君還有點用。
不是陸燃眼髒心髒,而是他見過了太多的謊言欺騙。
也見了太多的骯髒醜陋。
喬婉君還有價值,可以利用!
這才應該是正解。
喬婉君擡起手,輕輕理着陸燃的頭髮,可惜虛幻的手指穿透了他的髮絲:“如果按照大多數神魔的想法,我就不該活着。”
陸燃默默點頭。
喬婉君突然道:“你找到雲海弟子了。”
陸燃:“.”
回來之前,他曾向雲海劍請求過隱瞞此事,但是劍靈並未明確答應。
彼時的劍靈,與此時的動作完全一致,虛幻的手掌理着陸燃的頭髮。
“燃燃?”
“我我找到了皇甫、無涯,聽聞了冷家兄妹的消息,還在調查。”陸燃組織着語言,不想欺騙母親,又不想把話說得太死。
他不清楚,劍靈是否和母親說了。
畢竟,喬婉君纔是雲海劍真正的主人。
“皇甫、無涯.”喬婉君一聲輕嘆,似是在回憶着什麼。
落仙亭內一片寂靜,陸燃並未打擾她回憶。
良久,喬婉君開口道:“天月有一件不錯的法器·煙霞綾,如果還在的話,就讓她贈予你吧。”
“啊?”陸燃有點懵。
這麼霸道的嘛?
喬婉君正面陸燃,虛幻的手指描繪着他的寬大白袍:“煙霞綾是一條飄帶,很美麗的煙霞色。
與你的霞光刀、衣着風格都很搭配。”
“我回來見您,所以特意換了這件白袍。”陸燃趕忙說道,“在天界戰場,我都是斗笠蓑衣的裝扮,一直是江湖俠客風。”
喬婉君的確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全然不爲所動。
她直接道:“你尋到了他們,又贈予雲海舊部石塑,他們也該表示一下。”
陸燃:“.”
他們還咋表示呀?
看看閻醜,再看看皇甫昭!
那真是一個比一個忠貞,就差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刻在腦門上了。
陸燃有理由相信,後入隊的無涯、冷家兄妹也絕對不會差。“說說正事吧,有什麼想問的?”
“我您之前修煉,從天境第一重到第二重,用了多久?具體是怎麼修煉的?”
“你是怎麼修煉的?”喬婉君反問道。
“我控制不了聖靈之氣,就只能從源頭處下手,讓聖靈之氣在我想要的地方出現,用以改造肉身。”
喬婉君點了點頭,這種修煉成長的方式,是陸燃在海境巔峰晉級天境時,就該領悟到的。
自己參悟也好,靠神明指引也罷,唯有這樣,人族信徒才能晉升天境。
“三遍。”喬婉君開口道。
“什麼?”
喬婉君輕聲道:“你用提純出來的聖靈之氣,將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血肉骨骼強化三遍之後,應該就能觸碰到瓶頸了。”
“三輪唄?”陸燃眼神明亮。
“大概是這樣,雲海宗也曾有部分天界第二重的弟子,情況大同小異。”喬婉君輕聲說着,又問道,“你的進度是多少了?”
“已經快兩輪了。”陸燃攥緊了拳頭。
喬婉君微微挑眉:“你是去年秋天晉升天境的?”
“是的,去年八月初突破瓶頸,九月初晉級成功的!”陸燃連連點頭。
相較之下,反而是突破晉級的那一個月,對陸燃的身體改造程度更深。
“不錯,你的修煉速度很快。”
“跟您比呢?”
喬婉君笑了:“怎麼,也要跟媽媽爭個勝負?”
陸燃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希望媽媽修煉速度更快,在我心中.嗯。”
喬婉君笑眼更加溫柔了。
自然清楚,一直以來,孩子是以怎樣的眼神看她。
崇拜,敬仰。
又有些畏懼。
卻是不想,陸燃嘴裡嘟嘟囔囔着:“您要是再不比我強,我上面可就真沒人鎮壓着了,容易飄。”
喬婉君面色一怔,隨即啞然失笑:“呵呵~”
實力,果然是治癒一切的良方。
當年那個敏感又自卑的少年,漸漸遠去了。
再給他一次機會,拿着一杯熱牛奶送去書房,他不會在門口處踟躕不前了吧。
喬婉君自覺虧欠,也一直想要這樣的親子關係,可惜他總是小心翼翼,反而是女兒更頑皮,更懂得該怎麼哭鬧。
喬婉君轉過頭,看似遙望星月下的遠山,輕聲道:“元夕怎麼樣了?”
“小元夕已經是海境三段了,正閉關專心修煉,奔向海境四段呢。”提起喬元夕,陸燃的臉上也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閉關,專心,修煉。
這幾個詞彙,似乎都不該放在女兒的身上。
唉.
孩子們都長大了。
二十一歲,海境三段,放在人間絕對是不可想象的。
仙羊大人賜予的這座雕塑園,成就了許多許多人,只是未來
想到這裡,喬婉君臉上的笑容漸漸收緩。
“等小元夕晉升天境了,我帶她回來見您。”陸燃又道。
“還有別的事兒麼?”喬婉君輕聲道。
“媽媽累了?”陸燃小心翼翼的詢問着。
一句話,又將喬婉君拽回了當年,她察覺到了孩子的態度,輕輕搖頭:“不,只是你難得回來一次,有什麼疑惑,可以多問問。”
陸燃想了想,詢問道:“第二重天.是什麼樣子的?”
“跟第一重天的環境差不多,只是那裡墜落的聖靈之氣更多,神魔嘍囉與外敵的爭鬥更加激烈。
而且,神山附近的雲海也會更稀薄。”
最後一句話,聽得陸燃心頭一怔。
他反應了一下,不由得內心激動:“雲海更稀薄的話,那我是不是就能見到上面的”
籠罩天地的雲海,與尋常迷霧有着質的區別。
與其說那是雲海,不如說那是具象化的規則。
陸燃擁有紙鸞邪法·鸞之瞳,身處第一重天,並不能看穿天空與地面,無法見到頭頂上方的第二重天,也見不到腳下的聖靈山。
喬婉君輕輕頷首:“是的,你能見到很多神明、很多邪魔。”
陸燃攥緊了拳頭。
有一種步步登天,也終於要見識最高天的激動。
“那等我晉升天境第二重,該怎麼登上第二重天?要順着神山的山壁向上飛嗎?”
“哪裡都可以,規則會允許你透過厚厚的雲海,去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好。”陸燃點了點頭,已是迫不及待飛昇至第二重天,站在神山外仰望蒼穹,觀瞧第三重天的模樣。
一睹衆神諸魔的真容!
嗯,得趕快回去修煉。
再用聖靈之氣改造一遍肉身,自己應該就能觸碰到天境·第二重的瓶頸了!
最高天,
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