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那句“你不像是擅長查案之人”,卻又沒有刨根問底,直接擊潰李穆。
就是爲了讓他心存僥倖,卻又百爪撓心、內心惶惶。
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會去堵上自己的疏漏之處,去尋曹元絮。
她所發現的一切,何廷史同樣敏銳的察覺到了,所以他方纔在李穆離開之後,說起了讓他聲名鵲起的三樁案子。廷尉寺中果然不止她一個人是聰明人。
周昭一路疾行如風,心中格外的興奮。
廷尉寺不大,臥虎藏龍不說,還藏着各種牛鬼蛇神,天下哪裡還有比這更有趣的地方?
周昭想着,瞧見前方有馬蹄聲響,她輕輕地一閃,腳下更快地跟了上去,像是影子一般貼到了蘇長纓身旁。
蘇長纓感受周昭的氣息,搭在劍柄上的手鬆了下來,然後輕輕的拽住了周昭的胳膊,二人像是壁虎一般貼着牆角站着。
前方有拒馬,李穆被北軍給攔了下來。
周昭蹙了蹙眉頭,探頭朝外看了過去,攔住李穆的那個十夫長生得牛高馬大,宛若巨人一般,他的手中提溜着兩把板斧,右手一擲,直接甩在了李穆的馬前,扎進了地中。
馬兒受了驚嚇,擡起前蹄嘶鳴起來。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竟是敢違宵禁!還不快快下馬就擒!”
只見那李穆身子一顫,從袖袋中摸出了一枚廷尉寺的令牌,“吾乃廷尉寺官員,有要案在身。”
十夫長卻是根本都不伸手接,他一把提溜起自己扎進地中的斧子,張嘴就要開罵,“廷尉寺……”
周昭瞧着暗道不好,他們是來釣魚的,這魚兒若是咬不了鉤了,豈不是要壞事。
她想着,用手指戳了戳一旁的蘇長纓,那手指剛接觸的一瞬間,就感覺蘇長纓身子一顫,像是被火燙了一般躲開了去。
周昭狐疑的看了蘇長纓一眼。
只見平日裡那個冷麪小將軍這會兒正衝着前方的十夫長打手勢,他手臂一擡起來,周昭擡指一戳,正好戳中了他腰間的軟肉。
周昭眨了眨眼睛,視線不由得上移,果不其然瞧見了蘇長纓紅透了耳根子。
秋風在這一瞬間,竟是莫名的變得粘膩了起來。
周昭趕忙擺正了視線,朝前看了過去,就聽到那十夫長說道:
“廷尉寺算個屁……啊,原來是廷尉寺大人,那當然是辦案要緊……”
他這個彎拐得格外的急,險些沒有將衆人的心甩飛出去。
周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李穆發現什麼端倪。
還好他只是拱了拱手,便直接拍馬而去。
他一動,周昭同蘇長纓也同時動了,這一回馬兒沒有跑多遠,李穆便在一處宅院門前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四下裡看了看,見沒有人在,方纔咚咚咚的敲起門來。
一邊瞧,他還一邊焦急的喊道,“曹元絮。”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大門拉開了一條縫兒,門房從裡頭探出頭來,李穆又四下裡看了看,這纔不管不顧的走了進去,關上了屋門。
周昭同蘇長纓對視一眼,猶如兩縷青煙,悄悄的飄進了院牆當中。
這是一個十分精美的小院,雖然園子不大,但卻是格外的雅緻,一入園中聞到的不是花香草香,而是一股濃郁的酒香味,饒是周昭平日裡不怎麼飲酒,那也聞得出來,這酒當真是上佳之品。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邵晴晴的晴光酒。
周昭同蘇長纓默契的落在了一株茂盛的大樹上,透過那層層葉縫,往下看去,只見那院子長廊上走來了一男一女二人,那男子約莫二十左右的年紀,生了一張格外白皙俊美的臉。
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溫柔得像是秋日午後的陽光,讓人一看便覺得暖洋洋的心生歡喜。
在他的身邊,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她穿着一身紅衣,臉上還戴着薄紅與嬌羞。
周昭放眼看去,這院中還有沒有來得及扯下的紅綢,顯然才辦了喜事不久。
“元絮,大事不妙!邵晴晴的母親在廷尉寺門前自盡,邵晴晴改了口供說自己不是殺人兇手。
周昭那個小賤人就像是王八一般,咬住我不鬆口,她已經對你我生疑。她有北軍相助,明日一早定是就能查出你來了長安城,前來抓捕。我連夜趕來報信,咱們務必得想個對策纔是。”
李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那曹元絮先是一怔,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李大人慌什麼?你能順利走出廷尉寺,這說明了什麼?那個姓周的根本就沒有證據。廬江離長安十萬八千里,如今曹家老宅已經被我以凶宅的名義推倒重建了,那些僕從也天南海北遠遠發賣了出去。
黑虎寨的山匪也都全被我岳父殺了個一乾二淨,只要你不慌,他們拿我們根本無可奈何。”
那曹元絮說着,伸出手勾住了李穆的脖子,“李大人,鎮定!你是廷史,誰都搶不走。”
他說着眼眸一動,“你半夜突然趕來,路上可遇到了北軍?”
李穆心中一顫,對着曹元絮道,“遇到了,可有什麼問題?”
周昭仔細聽着,看着李穆那張小白臉當真是不寒而慄,這人生得一張好皮囊擅長騙人不說,心機深沉又狠辣,難怪邵晴晴被他騙得團團轉,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曹元絮鬆開了自己的手,“你現在立即將我抓去廷尉寺!將我送到邵晴晴的牢房旁邊,我自有辦法讓她再次改口供,承認自己是兇手,這樣一來,就算她日後再度反悔,那也沒有人會信她了。
言而無信者的供詞,做不得依據。你闖了宵禁,明日一早姓周的必定要盤問你,你作何解釋?最好是現在便抓了我去!放心,只要你不鬆口,他們奈何不了我們!”
周昭聽到這裡,再也聽不下去,她一隻腳勾着樹枝,倒掛着探出頭來。
“將你們的牙齒都打掉,北風呼呼往裡頭灌,你說這算不算得上鬆口?”
那李穆三人正說着話,突然見一個倒掛着的頭伸到了面前,皆是嚇了一大跳,那穿着紅色衣裙的女子更是嚇了大叫一聲,“鬼啊”,然後兩眼一翻,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那曹元絮卻是看也沒有看她一眼,手朝着自己的袖袋裡摸去,可他的指尖還沒有接觸到衣袖,就只感覺一陣大力襲來,整個人像是田間車水的水車一般翻了一圈,被人摔倒在地上。
這一摔格外的用力,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摔散了架一般。
曹元絮剛想開口,卻是瞧見一隻黑色的靴子直直的朝着他踩了過來,“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周昭出手。”
蘇長纓的聲音冷冷地響起,聽到李穆同曹元絮的耳中,周昭二字就同那催命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