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不癡揹着足有萬斤的大石頭,從山腳河邊開始,一步步登上石階。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
汗水從不癡的額頭流過眼角,酸澀地,再在下巴匯聚,“嘀嗒,嘀嗒……”,在石階上濺起一縷塵灰。
“師父,我知道,你一定在某處看着我,我這一年來,很努力的,三個月我就完成了千斤的修煉,又過一個月,我完成了兩千斤的,直到上個月,我完成了九千斤的,現在,我要完成這一萬斤的,師父,這一年我很努力的,我還想學很多東西呢,你該不是覺得不癡愚鈍,不教不癡了吧。”
驀然,身體裡的一顆珍珠大小的珠子散發出萬道金光,漣漪一般蕩過不癡全身每一處角落,隨後,珠子沉寂下去,碎裂成星星點點的金色光影,撒落,消失不見。
不癡早已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力量,每一次突破,這種感覺都會出現,而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要強烈,這次也不例外。
只是他似心有所感,這一次,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遠遠看去,只見一塊大石頭好似成了精,長出了雙腿,一步步走向山上的寺廟。
遠處有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羣衆。
一個彪形大漢摸着鬍渣道:“莫不是那石頭老婆跟黃金礦石跑了,受了刺激,要入空門?好事啊!你想這麼大一石頭看門,突然動一下,開口說話,嚇都能把找事的人嚇個半死。”
一個瘦矮的村民本想譏笑一聲,看了一眼那說話之人,於是轉而笑道:“哈哈,這位壯士好想法,其實我也這麼想的。”
突然一人指着那石頭叫道:“快看,那大石頭髮瘋了,突然奔跑起來,看來傷的不清啊。”
“是啊,好快的速度!”
一人突然插話道:“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告訴你們,這石頭呢,是一個小和尚揹着走的。”
“去去去,怎麼可能,那麼大石頭,怎麼也有萬把斤,小和尚揹着?你當我豬呢。”
我還就當你豬了,不過嘴上卻說道:“不信啊,一柱香後你們再看看吧,這石頭待會還會奔下山,自己跳到河裡,然後你們就會發現,誰是豬了。”
被激的那人沒說話,彪形大漢卻笑着回道:“好,看就看,哈哈。”笑完,一個縱身向河對岸奔去,鑽入樹林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一柱香了,
“切~”
“散了散了,豬的話怎麼能信呢。”
那人紅着臉,道:“等等啊,可能,被什麼事耽擱了吧。”
他沒錯,一點錯都沒有,還真是被耽擱了。
大雄寶殿,一個彪形大漢正和方丈說着什麼,兩人眉目間都有一絲凝重,那大漢不是離開一年的熊武又是誰?
“嘭!”不癡一如往常地放下石頭,進入殿中,卻是一眼看見了那壯漢,壯漢臉黑了很多,下巴上更是一抹鬍渣,但他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師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不癡欣喜地問道。
“剛剛不久。”
“那爲什麼我沒在路上看到你?”不癡又問。
“哦,沒什麼,不說這個,你的表現我看了,我很滿意,”熊武將肩上的一根樹枝拿下彈飛,“其他的,我想你肯定也超額完成了,我也不做考覈了。”
“那師父,我……”不癡一雙眼放着光。
熊武嘆口氣道:“方丈說你這幾天老唸叨我怎麼還沒回來,本來還有點小感動,看來你是念叨我的修習之法呢。”
“嘿嘿。”不癡摸摸頭有些不好意思。
熊武突然一臉嚴肅地說道:“只是不癡,我的修習之法,很難,很痛苦,你,確定要學?”
不癡卻是堅定道:“當然,難道還有什麼修習之法是不痛苦的嗎?”
“好,那我先給你講個故事,話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熊武還沒開個頭,已經被一聲“喵”打斷了。
“等等師父,你那個故事我好像給我小喵進過,好幾遍了……”
“喵~”小喵還點了點頭。
“這樣啊,好吧,故事是這樣的,據考,從前有座山,山上有……”
小喵,“……”
不癡,“……”
方丈,阿彌陀佛,還是先溜爲妙。
熊武頗有崇敬之情地說道:“這故事講的就是,那婦女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從天而降’的石頭壓在底下,生死不明,突然全身爆發出超乎常人的力量,一把將大石頭搬起掀翻,可還沒來得及看一眼那孩子,整個人便直接癱軟在地,後來人發現時,她筋脈寸斷,骨骼破裂……”
不癡若有所思:“這難道就是潛能?”
熊武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可以說是潛能,但又不是我們通常講的潛能,她是一種透支,以透支生命爲代價,一下子爆發出幾十,甚至百倍於自身的力量,而普通意義上的潛能,哪有這效果。”
不癡沉思道:“獲得的力量越大,代價也就越大,但如果我們可以控制獲得的力量,就能將代價減小到可承受範圍之內?”
熊武拍拍不癡肩膀道:“哈哈,一年不見,不癡不癡了,好,師父很高興,沒錯,我今天要教你的就是,透支術,也可以稱爲預支術,把明天、後天、甚至半年內的力量預支過來,以救當前危難,而相應的,以後有段時間不能發出一絲力量,至於預支的天數還要看個人的體質,若強行超出自己的承受範圍,那麼時間一過,將和那母親一樣。”
不癡想了想說:“明白了,師父上次和那怪物打鬥的時候想必就使用了透支術。”
熊武感嘆道:“是啊,還好有高人相助,及時封住我的心脈,後又服用些藥物,才能這麼快恢復。”
“那麼我就把口訣寫在紙上,記住,晚上睡覺的時候打開看,不準早啊!”熊武神神秘秘地找了張桌子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滿意地點點頭,小心地摺好,遞給了不癡。
不癡接過紙片,很好奇,卻又忍住,什麼口訣只有幾個字?“爲什麼不能早點?那能晚點嗎?”
“廢話真多,能晚點,自然最好。”熊武一臉高深地說道。
一個下午,不癡懷裡揣着那張紙片,坐立不安,小喵也跟他一起,左走走,右走走,偶爾轉轉圈。
終於到了晚上,師父說睡覺前看,能晚點自然最好,但我實在是等不住了。
“小喵,你也是吧。”
“喵~”小喵在牀前櫃檯上,低頭看着不癡手裡的那張紙片。
“好,我就要打開看了,有些莫名的小激動啊。”不癡手都在抖。
一個折,兩個折,三個折,四個……七個折之後,終於剩最後一個了,讓我來看看,到底是……
……
……
……
……
“喵?”一旁的小喵看着石化了的不癡有些好奇紙上寫的是什麼,但它又不識字。
只聽不癡癡呆一般念道:
“口訣就是,沒有口訣。”
後來,妙顏每次被不癡欺負,都會拿出這件讓不癡又恨、又囧的事情,大有告之天下的態勢。
“那誰誰誰,你知道嗎?我猜你不知道的,不癡當年啊……”
一夜無話,不癡躺在牀上雙眼望着房樑,心卻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從最初的氣憤,到平靜,再到若有所悟。
“對了,那個救子的母親不是也不懂什麼口訣嗎?那又是什麼原因使她觸發了那個預支術的呢?”
……
“孩子的生死?”
“是了,生死和至情!這種突然提升實力的方法就是沒有口訣可以用的,生死瞬間的至情?想來師父那個時候也是因爲某一種至情吧。”
“至情?親情,愛情,友情……”
……
早上,熊武剛想來一個突然轉身離去,卻見不癡已經發現了自己,不由擡頭望天,“不癡,你看今天天氣多好,哈哈。”
不癡卻是徑直走到熊武面前不遠停住,鞠了一躬,“師父,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哦,原來你明白了,那就好,唉,這種事,沒有經歷過就不能體會其中滋味,師父覺得你是時候出去走走遊歷遊歷,以前都是跟在我身邊,而且又在城內,現在以你的能力,只要稍低調點,哪不能去!”熊武語中有些不捨。
“徒兒也是這麼想的,其實,我就是來道別的,師父保重。”不癡又鞠了一躬。
熊武這才發現不癡背上的小行囊,一隻小喵正露出頭來,“方丈那邊?”
“不癡已經告知了。”
“多久?”
“佛說,隨緣。”
“此去人心叵測,殺生難免,好在你本就帶髮修行,不算得佛門中人,有時候,該狠,就得狠,明白嗎?”
“不癡明白,以十倍惡報惡,以十分善待善,智也。”
熊武搖搖頭,這小子,怎麼一年不見不僅武功厲害了,就連腦袋都這麼聰明瞭,唉,以後怕是沒機會拿木魚槌敲他腦袋咯。
不癡走了幾步,忽然轉過頭來說道:“對了師父,方丈送了我一件寶貝,你是不是應該……”
“滾!”
“不給就不給,小氣鬼,喝涼水……”
“喵,喵,喵……”
“嘿,翅膀硬了,站住別跑!看我不逮住你,敲上個一百下。”
……
“喂,幹什麼的,這裡閒雜人等不可靠近!”一個外表兇悍的年輕士兵攔住了走到城門前準備出城的不癡。
“喵?”
“這位大哥,我想出城。”
“出城?哪家的少年,不知道城外多危險?快回家去。”一個老兵走上前來俯身勸道。
“看來,坐穩了小喵。”不癡溫柔地說道。
“喵。”小喵點了下頭,把小腦袋貼在不癡的背上。
“快離開,不然把你抓抓抓……”年輕士兵睜大了眼。
只見少年右腳在地上一點,整個人便如同燕子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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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癡在空中三兩個跨步,人已經越過城牆,穩穩地停在城外地上,回首望了一眼城門上那古樸的兩個大字,眼中些許不捨。
風華,等我回來……
小小和尚,揹着小小行囊,出了城牆,天闊地廣,不知前路何方。
先去哪?
要不先回故里看看?興許父母回去了也不一定呢。
不知那兒,五年了,如今,又是怎樣一副模樣。
不癡望着某個方向有些出神,“小喵,怎麼辦,我好像有目標了,迫不及待了,可是又怕,怕見到的只是一片廢墟。”
“喵~”
“對,遲早要見的,遲早,小喵,坐穩了。”不癡緊了緊行囊的結,快步奔跑起來。他感覺自己像一隻待慣籠子的鳥,猛一被放出籠子,有些猶豫,不過既然嚮往天空,那就該振翅纔是。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
大地上流竄着一道黃沙,忽而一個大轉彎,忽而來個“S”形,但總的方向至始至終不變,凌雲城。
難民走了好些天的路,他一個多時辰便到了。連綿的城牆,已不是離開時的宏偉,好幾處倒塌,好幾處有火燒的痕跡。高大的兩扇城門早已不見,估計被砸碎當柴燒了……
“凌雲”兩個大字也已模糊,像是被人故意抹去。大抵是敵軍損失慘重,城破後以此泄憤。
“喵~”小喵從布袋口伸出頭來靠在不癡的肩膀上,頭頂有一撮黃沙,眼中有些委屈。
“抱歉了,來,讓我給你吹吹。”不癡邊用手理順小喵的毛,邊“呼呼”地吹氣,惹得小喵眯起眼睛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