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過,這世間最好的良藥就是時間。
不管是什麼樣的傷痛和事件,斷沒有時間醫治不好的。
想來這句話確是真理,不過數月的時間,淳安郡主和親韃靼的事情在朝中漸漸落下帷幕。
淳安郡主被賜名爲儀和,封爲公主。
原來過繼給周王的十五皇子因身亡,又換成了九皇子。
對於這件事情,周王不置可否,即不表示高興也不表示憤怒,異常淡然地接受了永安帝的安排。
三月初五,永安帝秘密召見周王。
也不知兄弟倆人談論了什麼,周王走後永安帝面色鐵青。
一連砸了兩個杯子。
回到周王府後的周王,卻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後來有人聽說,周王妃徐飛霜想上前安慰周王,卻被周王一個巴掌打得滿臉通紅。
這件事情不知是真是假,不過徐飛霜自從做了周王妃,卻從來也不曾出現在人前。
風重華卻覺得這件事情定是假的,以周王的城府,他怎麼可能動手打女人?
多半是那些人見到徐飛霜不受寵,故意編排閒話罷了。
時光如流水,如白駒過隙。
一轉眼,就到了初夏四月。
和親的日子定在六月。
正好是韓辰與風重華的婚禮之後。
然而,永安帝的身體卻漸漸不好了起來。
隔三岔五的就會喚一趟太醫。
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出來,後來想起永安帝每年去避暑行宮住的時候,身體都會好轉,便勸永安帝不如擺駕避暑行宮。
避暑行宮山青水秀,最合適療養。
永安帝與幾個內閣大臣商議了之後,便準備常年居住在行宮之中,等到冬祭之前再回來。
可是,朝中的那些朝臣們卻從這件事情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今年五月漢王世子就要成親,六月淳安郡主和親韃靼。
永安帝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宣佈長住避暑行宮。
這是根本就沒把這兩個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
朝臣們雖是這樣想的,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
有那正直的大臣想要上奏摺,卻又被人阻止。
漢王氣得一肚子火,卻又礙於大面不得發出。
又在家裝起病來。
永安帝召了兩次,他拒不入宮。
永安帝也知道這兩個弟弟在他生的氣,便派人賞賜了大量的珠寶和綢緞。
然後就帶着羣臣浩浩蕩蕩地去了避暑行宮。
文謙本不想去,可他是六科拾遺,是必須隨駕伴行的。
只得無可奈何地隨着聖駕走。
永安帝這一走,京城頓時安靜下來。
留下的那些五品官以下的官員,各個戰戰兢兢地,大氣都不敢出。
漢王府,周王府,文府,依舊在有條不紊地準備婚事。
四月十五日,漢王府過了聘禮。
已致仕的前內閣首輔解江做了媒人,前往文府送聘。
京城的人於今日觀了一場富貴。
漢王府的聘禮足足繞城繞了一圈,第一擡聘禮已入了文府的大門,後面的還沒有從漢王府擡出。
京城的人爭相觀看漢王府聘媳。
第一擡是羔羊與大雁,第二擡酒黍稷稻米各一斛。第三擡後有人牽着犢二頭,羊四口。緊跟着是朝冠與首飾,而後是衣物與布匹,後面是珍貴古董與字畫,還有各色藥材和田莊鋪子。
最後的那幾擡,卻着實驚呆了衆人的眼。
竟是十萬兩黃金。
衆人以爲這樣就算完了,等到聘禮擡完之後,卻從漢王府裡出來從車百乘,僕役侍女過千。每一乘車上都垂着布簾,看不清裡面是什麼。每乘車後面,都牽着一匹上等大宛馬。
聘禮的數量與價值竟是遠遠超過了去年才成親的大皇子……
而從車百乘與僕役侍女,乃是親王迎親時纔能有的禮數。
不僅京城裡的民衆被嚇了一跳,就連在文府接聘禮的周夫人也嚇住了。
漢王府這麼搞,難道不怕引起永安帝的忌諱。
自然有‘公正無私’的忠臣彈劾漢王,奏摺送到永安帝那裡,勤政殿裡的永安帝卻是輕輕嘆息。
他知道漢王在惱着他。
韓辰已有二十歲了,這些年因爲他的兒子們沒有娶親,也把韓辰給耽誤了。
再加上他又在韓辰成親前宣佈去避暑行宮長住。
漢王表示不滿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他也放下了心。
漢王的這種行爲在他看來,就如同一個不得父親喜愛的孩子總想搞出一些事情來博得關注一樣。
明目張膽的,總比周王悶不作聲要強的多。
其實,他並不忌憚漢王,他忌憚的是周王。
漢王就是一個愣頭青,不高興了就裝病,被惹毛了就跑到乾清宮大罵。想讓風重華做兒媳婦,就直接了當地告訴他。覺得他冷落了韓辰的婚禮,就在聘禮上大搞特搞。
這樣的人,最是好擺佈。
而周王……
這麼多年來,他根本不知道周王在想什麼。
是恨他,是怨他?還是心如死灰?
他越是搞不明白周王在想什麼,就越是忌憚。
越是不能放開手。
所以,這次宣佈長住避暑行宮,他就是想看看這兩個弟弟準備幹什麼。
結果,漢王直接搞了一個越階的聘禮。
而周王府,卻是靜悄悄地毫無動作,一任禮部官員爲淳安準備嫁妝。
他怎麼可能放心周王?
兩位大太監看到永安帝將幾個彈劾漢王的奏摺扔到書畫缸中,就知道漢王這次又沒事了。
而此時的風重華卻蜷在椅子裡。
前一世,風慎把她賣給葉憲,要了六萬兩銀子。
她都覺得太過份了。
哪裡想到韓辰爲了娶她,居然聘禮過百萬兩,而且規格等同於親王。
這一切,太不真實了。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感覺到手底下的疼痛,輕輕呼了口氣。
過不了半個月,她就要嫁給韓辰了。
好像在做夢似的。
她再也坐不住了,跑到了特意幫忙迎接聘禮而留宿下來的周琦馥屋裡。
周琦馥依舊住在她以前的小樓裡。
見到風重華過來,輕輕地笑了笑,喚人爲風重華沏了茶。
拉着風重華一起坐下。
“怎麼了?是不是睡不着?”周琦馥是過來人,知道臨嫁前的忐忑,便笑着安撫了幾句。
“你成親難道就能睡得着嗎?”風重華反問了一句,然後將頭擱在了周琦馥的肩膀上,“琦馥,以後我們各自成了婚,見面的日子就要少了。”
周琦馥點了點頭,輕輕撫了撫風重華鬢髮。
以前,她總覺得風重華像是她的大姐姐。可是萬沒想到在風重華臉上也能看到如此失態的忐忑,不由得放下心來。
風重華就是太老成了。
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像是一個老太婆那般,暮氣沉沉的。
難得韓辰令她喜歡,多少讓她多了一些生氣。
“你喜歡韓辰哪裡啊?”周琦馥笑着問道。
聽到這句話,風重華怔了一會,“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在他身邊能令我感覺到安全。他也尊敬我,什麼事情都願意與我說。有時我在想,假如婚後我做錯了事,以他的爲人也斷不會難爲我……”
還有,他說他愛我!
風重華垂下眼簾,將這一句話深深藏在心中。
“兩情相悅,自是好事。”周琦馥輕輕笑了。她擡起頭,看着掛在紗帳上的幾個香囊,靜靜地開了口,“以前,我總怕你不願意嫁人。或者嫁了人之後不喜夫妻間的相處,以至於會惹婆家的反感。可是現在看你的樣子,完全不像以前。阿瑛……”她喚了聲風重華的小名,“忐忑是好事,證明你對這樁親事滿意。如果沒有忐忑,沒有不安,只有牴觸與默然,這纔是真的有事呢。”周琦馥想到了默默無語心如枯稿的孔嘉善。
“不管你是爲了什麼選了韓辰,韓辰不管爲了什麼選了你。既然你們心悅對方,這對於你們是好事,你說是不是?”
風重華默然無語。
不知該如何回答周琦馥的話。
她一開始,是很牴觸韓辰的。
直到後來,韓辰說了那些願平等待她的話,她才稍稍有些心動。
真正喜歡上韓辰,是因爲賜婚之後,她遇到了葉憲。
那時她在想,原來前一世韓辰雖沒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卻一直在背後默默關心着她。知道她不幸,就派趙義恭化名爲葉憲娶了她。
嫁人後她遠居杭州,卻也聽葉憲說過,漢王世子一生都未娶。
就像他這一世告訴自己的話,“娶你是我的責任,亦是我的心願。”
他在前世做到了!
遇到這樣的人,是她這一生的幸運。
亦是她前世的幸運。
也許,老天爺就是看不慣韓辰上一世未娶。
所以這一世才讓她重生。
嫁給韓辰,是她的責任,亦是她的心願!
“琦馥,謝謝!”風重華嘴角微翹,眸中光澤如流金般璀璨,“我不再想了,以後的事情要以後慢慢去過,縱是現在苦惱也無用,還不如把眼光放在眼前……”
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罷,韓辰從來沒有一處虧待她的地方。
哪怕是在她前面納了莫嫣爲侍媵,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
今生,她嫁了韓辰,選擇了一條和以往不同的道路。
誰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也許她和韓辰可以相敬如賓,過着普通的。也許會相互憎恨,成了一對怨偶。也許他們是甜蜜的一對,過着神仙眷侶的日子……不管以後怎麼樣,不是還沒有發生嗎?
沒發生的事情,爲什麼要苦惱呢?
見到風重華一會悵然若失,一會垂頭淺笑,分明是一副魂不守舍心掛韓辰的樣子。
周琦馥不禁笑了。
不知爲何,腦子裡卻想起公公臨上任前,特意將她叫到書房裡說的話。
公公說,讓她務必與風重華處好關係。甚至在必要時,可以適當地犧牲一些王家的利益。
公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周琦馥微微垂下頭……
初夏四月的微風緩緩地吹着,揚起倆人的裙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