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東辰看着自己的黑色拳頭飛出，和李想那一槍流轉出的猩紅色光芒撞擊在一起，天地彷彿都在那一刻失去了色彩和聲音。
轟出這一拳後，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在飛速下降，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了許多，身體一晃，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這是他巔峰時期，8級之身的全力一擊。
力量足以轟平這片區域，那些部落建築在剎那間被風暴夷平，無數人在能量傾瀉中化爲虛無，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肉體和靈魂同時被摧毀，散逸在空氣裡，化爲一顆顆透明的源質粒子，遊離浮動。
暴烈的一槍噴射出一條九頭火龍，一口就將那黑色拳頭吞沒在腹中，隨後拳頭炸裂，九頭火龍也在嘶鳴中散逸成了無數紛飛的魔法粒子，有些歸於天地，有些則回到了李想的身體中。
他從嘴裡幽幽吐出一口濁氣，這一槍近乎抽乾了他積蓄的所有力量，要不是有暗金色本源氣息源源不斷的再生能量，李想早就和紀東辰一樣從天空中墜落下來了。
看到九頭火龍吞沒黑色拳頭的那一刻，紀東辰就知道自己的最後一擊落空了。
他看着天空中那道黑色身影，深深嘆息。
這個少年的強大遠超他們的想象。
以他展現出來的玩家實力，即便沒有維納斯和艾瑞斯協助，他也不會輸給他們三個。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結局。
長江後浪推前浪。
紀東辰不止一次感受過這樣的無奈，可還是頭一次在這麼年輕，等級還只有5級的玩家身上體會到。
他輸了，同時也輸掉了突破9級的最後希望。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這所謂的希望。
從開始到現在，紀東辰都是在自己欺騙自己而已。
9級的天塹需要天賦，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需要一顆百折不撓的心。
這些東西他早在退役那年就失去了。
七大陸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新的9級玩家了。
上一次誕生9級，還要追溯到雙月領主和吞天翼王那個年代。
前者際遇非凡，實際上真實年紀比自己還要大一些，磨礪了那麼多年才堪堪突破9級大關，他經歷的任何一次奇遇放到任何其他人身上都足以令他們突破現有的桎梏，往更高層面而去。
後者，吞天翼王身上流淌着吞天族的血脈，這種遠古生物和人類的結合後裔能在漫長的歲月裡存活下來，且繁榮至今，就和虛空世界的虛空生命體一樣，早就脫離了人類範疇。
即便如此，吞天翼王也差點就沒能跨過9級門檻。
比起這些一個時代的天之驕子，紀東辰差遠了。
生命力還在急速衰退，同時因爲使用了最後的底牌，他的力量也在消融，一個月後便會死去，這期間還會不斷變弱，最後徹底變爲一個普通人。
他再次嘆氣，看着緩緩墜落的李想，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見證了一個傳奇的誕生？還是成爲了不自量力的墊腳石？
難怪同爲8級的白準會寧願犧牲一名分家家主，也要換取李想的迴歸。
比起自己這個半身進入黃土的8級，白準這個如日中天的8級看得更準。
李想的強大已經讓8級玩家都不得不重視，只要不能必殺，就不要和他結怨，否則隨着他的一步步強大，即便8級又如何？
還在魔術學徒期間，他就和玩家結怨了，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麼？
等所有人都不敢再忽視他時，李想早已成長到他人就算重視也難以徹底擊潰的程度。
連災厄長城一戰，他都活過來了。
紀東辰第三次嘆氣，身上的力量還在消退，背後的紀斬血面色驚恐，死死盯着一步步走來的李想，哪裡還有一名軍部大佬的威風。
“你是8級玩家，無論實力還是過往的事蹟都值得別人尊重，讓開，我不殺你。”李想將燼滅天堂放下，對着紀東辰淡淡說道。
任何一個高階玩家都曾對人類陣營做過巨大貢獻，也許他們現在墮落了，但以往的功績不該被抹除。
這也是對一名曾經強者的尊重。
紀東辰雙手微微顫抖，他是多麼想要繼續一戰，可身體，狀態，還有內心深處，都在阻止着自己。
最後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李想邁過自己，走向了紀斬血。
“別，別殺我！我都給你！全部給你！薇爾薇也給你！”紀斬血驚恐地朝後退去，他明明還沒參加過戰鬥，保留有6級的戰力，此刻看着李想卻像是見了鬼一般，四處逃竄，戰意全無。
看着家族裡最有威望的中生代此刻如喪家之犬般跑來跑去，紀東辰心裡再度泛起悲涼之意。
對生命恆長的五王而言，家族也不過是一代代不同人的更替而已。
只要這個家還在，任何失去的人和事物都會慢慢回來。
五王不死，五大王座就能永遠興盛，屹立在人族之巔。
所以他們很少真正去管家族之人的死活，以利益爲先，以突破9級爲目標。
同樣，他們最多保證家族的延續，也不會真的去管人類的死活。
這就是五大王座。
黑王留給紀斬血的徽章沒有再亮起，說明身陷新世界的他毫不在意這裡的情況。
以他們的無上權能，即便被困，也有的是辦法干涉七大陸的運轉。
而事實是，真正讓他們在意的只是鳴緒帶走永恆之水來到七大陸這件事。
鳴緒死了，冬零王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些高高在上的王究竟在想什麼，誰也不清楚。
紀東辰嘆息不止，回頭看向最後一幕。
李想臉上毫無表情，腦海裡倒是想起了梟幾人，今天，他終於要將這根最深的刺拔出來了。
至此，他也會徹底和人類陣營無關。
“別殺我，別殺我，別殺我......不！”
紀斬血在尖叫聲中被藍色的光華命中，身體的玩家氣息逐漸蒸發，這是比死更可怕的痛苦。
沒有了玩家之力，他將變得一無是處。
收回燼滅天堂，李想沒有再看他，被淨化光柱集中，除非是實力比自己強數個等級，否則無法擺脫被淨化的命運。
“不！！！！！！”
紀斬血伏在地上嘶吼，他再也感覺不到魔法粒子的涌動。
最後時刻，兩位9級沒有管他，黑王也沒有出現，什麼都沒，就這麼絕望的被淨化了。
原來他也只不過是更高層次之人的棄子而已。
“交給你了，我想你比我更想殺了他。”李想看向廢墟後方慢慢出現的兩道人影。
身材高挑婀娜的紀小意推着父親紀山寒慢慢走來。
“多謝。”紀小意聲音有些顫抖，而輪椅上的紀山寒更是激動不已，看着雙胞胎哥哥，看着這個害自己失去了一切，又害死自己兒子，後來還想佔有自己女兒的混蛋，他瘋狂大笑！
“哈哈哈！紀斬血，你也有今天？”
“推我過去，小意！我、我要親手殺了他！”紀山寒臉色漲的通紅，太過激動而導致腦部充血。
紀小意推着父親過去，然後從地上挑起一把長劍放到他手中，隨後默然走向了李想。
她不太願意看到這一幕，可這是父親的心願。
自從那日爲她在黑王處祈求了前往結算燈塔的名額後，父親就變得越來越狂躁和不理智，他甚至爲了復仇願意將自己送給李想取樂，以換取親手殺死紀斬血的機會。
紀小意嘆了口氣，雖然知道李想不是那種人，但還是被父親瘋狂的想法給嚇到，傷到了。
她看了下身旁的少年，一如當初，只不過強大的不真實，已經和自己拉開了猶如天塹般的距離。
“你的父親瘋了。”李想看着拼命將手裡的劍一次次刺入哥哥身體裡的暴躁中年人，微微皺眉，“爲了獲得這個機會，他在你的食物裡下了沸血詛咒，還是最高級別的。”
“什麼？！沸血詛咒？！”紀小意錯愕的看向他，然後慢慢拉開深V領口的皮衣，露出胸口的雪白，上面逐漸浮現了一道血紅骷髏頭印記。
那就是沸血詛咒。
9級玩家詛咒人偶師創造的恐怖禁忌魔法。
可以自行創造一套咒語，中了詛咒的一方將會成爲知曉咒語者的詛咒人偶，一生無法反抗對方，無論實力達到什麼地步都只能是任對方揉捏的人偶！
“是，我知道時，詛咒已經完成了。他大概是知道你不會防備自己這個父親，因此偷偷趁你不注意時完成了施咒，他將咒語給了我。”李想無奈的聳肩，“以此作爲代價，讓他有機會親手殺死紀斬血。其實以我們的關係，他真要做，我不會不給他。”
紀小意看着還在鞭屍的父親，那個陌生的樣子和她記憶裡和藹的父親相差甚遠。
爲什麼會這樣？
“什麼時候的事情？”紀小意咬緊嘴脣，低聲詢問，沸血詛咒還有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方，中咒者每週都需要咒語持有者賜予解藥，否則就會沸血而死。
“一週前，今天是沸血發作期。”李想看向紀小意，“我會把咒語給你，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以此要挾你，等你找到真正值得依靠的人，就把咒語給他，讓他負責你的沸血問題，也許等我到了9級，能有辦法幫你祛除詛咒，但我估計，這得到9級之上纔有辦法。”
“否則這麼多9級，也不會拿沸血詛咒無可奈何了。”
紀小意臉色緋紅，低頭“嗯”了一聲，隨後又擡頭看他：“可靠的人......誰敢隨意把命交付給別人啊。”
父親給自己種下沸血詛咒，就是將自己爲商品送給李想，以此換取報仇的機會，這種心理已經扭曲，紀小意肯定，這不是父親原來的模樣。
她更擔心這其中變化的原因。
聽完她的話，李想默然不語。
不過很快，他們就得到了答案。
瘋狂鞭屍的紀山寒還有一旁默立的紀東辰忽然同時寧靜了下來，他們的靈魂彷彿被瞬間抽走了一般，飄向天空。
與此同時，所有紀家的中生代都感覺到一股強烈到窒息的心悸感。
那是一種從血脈上傳遞而來的壓制和剝奪。
幾乎一剎那，那些人的生命力盡數消散，化爲一道道明亮的能量朝天空涌現。
龐大的生命力能量團凝聚在天空中，數以萬計的人生命被剝奪，凝聚成的生命之球讓李想都感覺到了莫名的恐懼和顫慄。
紀山寒和紀東辰身體墜地，瞬間化爲塵埃。
“怎麼回事？”他下意識舉起燼滅天堂，那股黑色能量團一路往天空而去，最後消失在雲層裡。
彷彿去了什麼東西。
“是聖決！黑王大人用了......聖決。”紀小意渾身顫抖，跪倒在地，李想立即將她抱起，卻發現她身上透着極具的寒意。
那是從靈魂深處傳遞來的寒氣。
聖決是黑王的特殊能力，也是他作爲9級巔峰玩家最令人驚恐的能力之一。
他擁有對所有紀家族人的裁決權，發動聖決之後，那名族人會被動獻祭自己的生命給黑王，讓他變得更加強大。
紀家的人都是他豢養在後花園的血包。
只不過發動聖決意味着紀家要大傷元氣。
這一剎那，黑王抽乾了所有中生代的生命，說明他遭遇了足以威脅到生命的事情。
但還不至於讓他絕望。
因此新生代沒有受到影響。
可這一次聖決，也再度給這些紀家後裔心裡抹上了一層陰影。
這是難以逃離的宿命。
聽完顫抖的紀小意說完聖決，李想皺眉，在新世界難道發生了什麼變化，黑王居然不得不聖決來恢復元氣。
是開戰了？
不知道其他四王的情況如何。
他慢慢扶起瑟瑟發抖的紀小意，發現這個比自己還年長一些的少女正死死抱着自己，渴望着溫暖。
李想身上的本源氣息能幫助她隔絕聖決之力，雖然他和黑王的差距不小，但本源氣息層次更高，在黑王沒有關注到紀小意前，他能充分抵擋住聖決。
彷彿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紀小意緊緊抱住他，不肯鬆手，同時她也認定了掌控咒語的人只能是李想，她纔會安心。
聖決的波及剛過，紀小意忽然臉色變得緋紅，全身發燙。
沸血被引動了！
“呃，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