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跟朕回宮去。”景剴上前拉住梅如雪的手。
“皇上,能否讓我再照顧我大哥幾天?他的傷還沒好。等他好一點,我自然會隨你進宮的。”
“不行!”景剴怒道,“朕的皇妃居然在天牢中照顧一個囚犯?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朕今天就要你!至於溫如玉,朕會另派一名侍衛來照顧他,你放心好了。”說到最後一句,語氣緩和下來。
“皇上。”雖然知道希望渺茫,溫如玉還想試圖說服他,收斂起所有怨、恨,目光像對一位朋友般誠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雪兒的,可你有沒有爲雪兒想過?她本是空谷幽蘭,不染人世纖塵。呼吸與靈魂都是*的。若是你讓她進宮,不啻將她送入了牢籠。她如何去應對你後宮中的爾虞我詐、陰謀算計?你若對她好,便犯了其他嬪妃的忌,她們豈能容她?而她又如何自處?”
景剴微微一笑道:“你以爲只有你懂雪兒?你放心好了,朕自然會保護她的。”這幾句話說得很誠懇,眼裡帶了絲暖意,竟讓溫如玉怦然心動。
“謝謝皇上。”
“朕今晚便臨幸雪兒。待另擇良辰吉日完成冊封儀式,到時朕請你來觀禮,你不會介意吧?”語氣中含着勝利者的淡淡的得意。
溫如玉像被人當胸猛揍了一拳,疼得心臟一陣收縮。勉強咬一咬牙道:“是。”
景剴拉了梅如雪便走。梅如雪回頭,千言萬語在眼底流露,最後化作一句“保重。”
看着他們離去,溫如玉終於控制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來,一下子倒在*。
“臣欺瞞皇上,罪該萬死,特來領罪。”沐天麒跪倒在地,不敢看景剴的眼睛。那雙眼睛深不見底,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哦?天麒何出此言哪?”不慍不火,很平淡的聲音。
“臣逼張大人將梅姑娘帶進天牢,照顧溫如玉。臣犯了欺君之罪。”
“是欺君之罪麼?你可知該如何處罰?”語氣驟然冷下來,目光落在沐天麒身上。儘管沒有擡頭,沒有看見,也能感覺到那股森冷。
“臣…….但憑皇上處罰!”微顫的聲音,汗溼層衣,沐天麒的臉色已經發白。
“你擡起頭來。”
沐天麒擡頭,卻不敢擡起眼睫。
“你看着朕。”聲音不高,卻透着威嚴,不容抗拒。
沐天麒避無可避,只能正視着景剴。
“你說是你逼着張夕照的?也就是說他並不知情?”眯起眼睛,探究的意味。
“是。都是臣一人之過,請皇上莫要遷怒於他。”
景剴笑,那笑容讓沐天麒覺得渾身發冷。
“天麒你何時變得這樣義氣了?看來朕的人都被溫如玉感染了。難怪一個個幫着他說話做事。朕的兩大股肱之臣,竟然都背叛朕,朕真是可悲啊!”彷彿很頹喪、很傷心,但聲音裡含着殺機。
“皇上!”沐天麒心頭一凜,俯伏在地,惶然道,“臣不敢。臣對皇上忠心不二。臣只是覺得溫如玉可憐。他本來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捲入這場無妄之災。他甘願將寶藏獻出來,說明他根本沒有背叛皇上的意思。而皇上卻苦苦相逼……”
“你的意思是說朕殘暴,朕對他不公?”
“臣不敢。皇上只是在完成太上皇的遺命。皇上貴爲一國之君,爲江山社稷考慮。皇上沒有錯。”
“嗯。難得你還爲朕說話。”景剴微微俯下身,湊到沐天麒眼前,怒容滿面,一字字道:“說,你還揹着朕幹了什麼別的事?”
沐天麒一震,道:“沒有…….只有此事。”
“那麼看來碧海國王子根本沒有把梅姑娘帶走,她一直混在你的人之中?”
“是。”
“梅姑娘來金陵的那天就找到你了?”
“是……是臣去找她的。她根本不認識臣。”
“你說的所謂金陵名*,便是梅姑娘?”步步緊逼地問話,讓沐天麒避無可避。
“好啊,你想盡辦法將溫如玉弄到你的臨時府邸,便是爲了給他們製造見面的機會?難怪第二天溫如玉回來,看起來好像充滿生命的希望。”
“是……皇上,這一切都是臣安排的。臣可憐溫如玉斷了手筋腳筋,生命垂危。臣相信皇上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便故意安排他與梅姑娘見面,好喚起他生的希望。那時候正好梅姑娘與星羅王子在一起,星羅王子喜歡梅姑娘,想要帶她走。但梅姑娘不同意,她要跟着溫如玉,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臣被他們真情感動,便安排她喬裝侍衛進了天牢。
皇上,臣罪該萬死。只是,這件事真的跟張大人毫無關係。”
景剴臉上陣青陣白,喘着粗氣道:“好!好!你還說沒有做什麼其它的事!你已經做了一大堆了!你敢一次次地騙朕!從那個什麼碧海國王子來的時候開始,你就一步步地騙朕!一步步地幫溫如玉!朕當你兄弟一般,你卻是這樣對朕的?!”
一把揪住沐天麒的衣領,惡狠狠地瞪着他,那樣子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了。
沐天麒在心裡暗暗嘆口氣,豁出去地擡起頭,道:“要殺要剮,憑皇上發落,但請皇上消消氣。臣絕不是要背叛皇上,臣只是想幫皇上積點德…….”
景剴氣得差點吐血,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的意思是朕在作孽,而你在幫朕積德?”
“皇上!”沐天麒以頭觸地,道,“若是皇上能夠放過溫如玉,相信所有人都會贊皇上仁慈的!”
景剴噎住。呆了半晌,長長地嘆口氣道,“你起來吧。”
“皇上不治臣的罪?”沐天麒奇怪景剴怎麼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景剴微笑道:“朕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因爲你做了這些事,朕怎麼會得到雪兒?”
沐天麒站起來,表情茫然。
“雪兒答應做朕的妃子,是想換你和張夕照兩家的命。”
沐天麒呆住,原來自己竟做了景剴的棋子。
“你功過相抵,所以朕這次就不罰你了。”
“謝皇上饒恕。”
“你坐吧,陪朕品會兒茶。”和顏悅色的樣子,彷彿剛纔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沐天麒暗暗擦掉冷汗,點頭稱是。
這時總管太監李默進來稟道:“奴才已將雪妃安排在香雪宮,等待皇上今晚臨幸。”
景剴哈哈大笑道:“天麒,你從此再也不可以說朕宮裡沒有可人了吧?”笑逐顏開,又變成了平日那個在沐天麒面前毫無架子的皇帝。
沐天麒苦笑,自從出現了溫如玉,他越來越摸不透景剴的心思了。這個人隨時隨地就要發作,隨時隨就翻臉不認人。恐怕遲早有一天,自己的腦袋也會不保吧?
微現窘色,道:“皇上還記得臣的戲言?只是,不是臣潑皇上冷水。皇上要的是解語花,不是木美人。梅姑娘,哦,不,雪妃一心都在溫如玉身上,在皇上身邊怕是一具空殼罷了。”
“你放心,朕會讓她感動的。”景剴意氣風發,充滿自信。
昏黃的燈光照着溫如玉蒼白的臉,漆黑的眼睛幽幽地注視着一個未知的地方,緊皺的雙眉中有化解不開的憂傷、迷離。
如果驚鴻劍在手,如果手腳可以動,他會不會跳起來殺進皇宮去?
“若餘後人得此血書,切記身爲景家子孫,當以家國天下爲念,不計私仇,報效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字字血書又閃過眼前。
矛盾在心裡糾結,以爲自己已經徹底放棄自己,徹底讓命運去擺弄,可是當景剴逼梅如雪爲妃,那種被無奈煎熬的痛苦便如同埋在地底下的火,燃燒着、衝突着,直欲奔涌而出,毀滅一切。
可是一邊是仇恨,一邊是祖父的遺命。他無從抉擇。
閉上眼睛,長嘆道:“祖父,你叫孫兒如何是好?”
一隻手遞上一壺酒,一個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道:“我知道你此刻最需要此物,所以過來陪你喝兩杯。”
溫如玉睜開眼,只見沐天麒站在面前,星眸中一片溫暖。
“侯爺。”溫如玉掙扎着坐起來施禮,沐天麒將他摁住,道,“大哥,你別動。我們兄弟之間不需要這些俗禮。”
“侯爺,我是一個囚犯,身份卑微,擔不起你的稱呼。”
沐天麒看着他微笑,道:“你是我此生見過的心靈最高貴的人。何況我們兩家本是世交,家祖當年是鯤鵬王爺的摯友,他爲未能救得王爺,一生都在遺憾。後來家父奉命暗中維護王爺的後人。現在我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大哥的爲人令小弟欽佩,請大哥切莫推辭,便喚小弟一聲兄弟吧。”
“賢弟。”溫如玉的眼睛溼潤了,“你是我命裡的貴人。可嘆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更不知道你爲我們一家做了這麼多。”
“大哥。別說了。我只恨自己幫不了你。今晚皇上要臨幸梅姑娘,我知道你心裡難過,特意帶了酒過來陪你喝兩杯。一醉解千愁。我能爲你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朋友,豈非正是黑暗中那一盞明燈?冰天雪地裡那一團溫暖的火焰?
“好兄弟,謝謝你。”溫如玉笑。那笑容卻令人心碎。
沐天麒倒滿兩杯酒,一杯送到溫如玉脣邊,一杯自己一飲而盡。
一滴淚悄悄落入杯中,溫如玉和淚吞下這杯酒,嗆得一陣咳嗽。
“大哥,你別難過。”沐天麒想安慰,卻無話可說。只能一次次地爲他倒滿酒。
一杯接一杯地喝。兩人都有些醉意了。
突然,天牢的門呯的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影衝進來,大聲叫道:“侯爺,你在這兒?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
來人竟是張夕照。
沐天麒迷茫地看着他,問道:“出什麼事了?”
“雪妃不見了!”
“什麼?”沐天麒愕然道,“什麼叫……不見了?”溫如玉也呆住。
“今天本來宮女們爲雪妃沐浴梳妝,等待皇上來臨幸。結果後來皇上過去,發現雪妃竟然失蹤了!宮女太監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到處找不到。皇上大怒,將所有宮娥太監每人杖責五十。這會兒奔天牢來了!”張夕照驚慌失措,話都說不連貫了。
溫如玉迷迷糊糊地笑道:“好,雪兒,你逃出去了。真好……”
突然有點醒悟過來,道:“賢弟你快走,若被皇上看到你在這兒便壞了。”
已經晚了,景剴已帶人衝進來。沐天麒剛要迎上去,被景剴一把推到邊上。
景剴直衝到溫如玉牀前,見他喝得醉眼朦朧的樣子,氣得臉色鐵青,狠狠的一巴掌打過去,厲聲喝道:“你給朕醒醒!快說,你將雪兒藏哪兒去了?”
溫如玉瞥了他一眼,笑道:“我現在只是個廢人,連路都不能走,還能幹什麼?皇上自己把人丟了,反而遷怒於別人麼?”
景剴怒不可遏,又一步跨到沐天麒跟前,惡狠狠地道:“你在這兒陪他喝酒?你那麼同情他,是不是你做的手腳?”
沐天麒委曲地道:“臣一直在這裡陪他喝酒。皇上都看到我們喝成什麼樣了,還能幹什麼?”
還是張夕照清醒,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再想想,除了溫公子,還有誰喜歡梅姑娘,不,雪妃?”
景剴恍然道:“碧海國王子星羅?你是說這個人?他有沒有可能一直沒走?一直在伺機搶走雪兒?”
張夕照點頭,道:“臣也懷疑是他。以他的手段,潛入宮中劫走一個人不是沒可能的。”
景剴暴跳如雷,大吼道:“這個膽大妄爲的混蛋!張夕照,還不快帶着你的侍衛們去找!找不到統統都別想活了!”
張夕照膽顫心驚地點頭稱是。正想走,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