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
本在暗自啐棄自己幼稚的冷孤煙有些反應不及,擡頭看着那張很美卻很男人味的英挺臉龐,有些發懵。
他爲什麼叫他煙兒?
“冷絕傲。”看着那張迷濛的臉,誤以爲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懼怕,冷絕傲道。“你可以叫我……爹爹。”想了想再加上一句,不知是否從未如此自稱,冷絕傲頓了頓纔將後一句話說完整。
爹……爹爹!?
冷孤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雖然他早知道眼前這個看不出實質年齡說他是風華正茂的二十歲大好青年都不爲過的男人是他這個身體的‘父親’,但知道和親身經歷卻是兩回事。
他,嚮慕寒,二十世紀的青年,另加在這裡六年,怎麼說也已經二十九歲了,現在要他去叫一個看起來和以前的他年紀相仿甚至比他那時還小的男人‘爹爹’,還真是……接受不了。
“煙兒?”看着怔仲一臉不願的小臉,冷絕傲微眯了眼,喚道。
“……”聞聲擡頭,撞近那片深紫的幽潭內,冷孤煙從沒像此刻這麼慶幸自己沒有在別人面前開口,不然現在不就要叫眼前的這個男人‘爸爸’了!?
“你不願?”擒住冷孤煙的下頷,冷絕傲問,隱隱有些不悅,聲音亦冷了冷。
“……”冷孤煙漠然。
他當然不願意叫這個比自己綜合年齡還小的男人‘爹爹’!“說話,你能出聲。”扣住下頷的手指施力,冷絕傲命令道,與之前仿若兩人,殺氣隨時有可能溢出。
“……”緊抿住脣,冷孤煙不爲所動,仍是毫不畏懼的直視着冷絕傲的寒眸。
“說。”根本不在意冷孤煙因疼痛而蒼白了臉,冷絕傲道,顯然,他的耐性已經瀕臨用盡了。
“……”可惜,冷孤煙是淡漠的,同時也是固執的,即使知道下一秒會被捏碎下巴,他也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開口。
就在冷孤煙猜想他是不是想這樣僵持一晚上的時候,冷絕傲鬆開了手。冷孤煙疑惑的擡眼望去,正看見了冷絕傲眼神複雜的看着自己,似在惱怒,又似在猶豫。
揉揉快被捏脫臼的下巴,直視着那雙陰沉的眼,“六年來不聞不問,甚至連我的存在都忘了,這樣的父親,值得我叫嗎?”冷孤煙道,平靜的語氣只是詢問,沒有半點怨恨,好像在說着事不關己的事。對嚮慕寒來說,冷絕傲六年的冷落的確是事不關己的。
未變聲的稚嫩童音辯不出男女,清脆中透着一絲沙啞,應該是長久未發過聲的關係,但,不論發音還是吐字,都清析自然,沒有半點勉強與生澀,他並不是如林媽所說從未學過說話,他不但會說,而且很熟悉,只是他不說而已。
“……”難掩驚訝的看着冷孤煙,銳利如劍的寒冰眼神似要將他刺穿,審視着頭一個敢如此百無禁忌的與他對視,年僅六歲的孩子,冷絕傲似乎想在冷孤煙眼中找出什麼線索般。
“你大可不叫。”看了半天,那雙幾乎與他如出一轍的暗紫眸子仍是平靜的找不出一絲情緒,輕哼一聲,冷絕傲冷聲道。
不是出於愧疚,亦不是惱怒,只是他也不稀罕他叫他‘爹’。對他來說,親情這種東西同樣是可笑至極的。
“那好。”滿意至極的點頭,正和他心意,冷孤煙道。
“誰,教你說的話?”記得林媽他們並沒有教他說話,冷絕傲微眯眼眸問。
“無師自通。”眨眨眼,冷孤煙答的狡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舉動有多孩子氣。
“………”冷絕傲不說話了。不是不信,而是相信,對於冷孤煙難得展露的孩子氣亦不予點破。
“我困了。”打個哈欠,眨眨乾澀的眼,冷孤煙朝着冷絕傲道。還在心裡嫌棄這個小孩子的身體這麼以不起折騰。若是以前,他能三天三夜不眠不體仍能保持高度警覺與情醒,潛入成功竅取機密安然返回,哪像現在,才折騰了一晚便撐不住犯起困來。
微挑眉,以眼神詢問:幹我何事?
對於冷孤煙突然轉移話題還是有些跟不上。
毫不客氣的翻個白眼,不想也知道這位‘莊主’從沒照顧過人,他也更沒想過由他照顧,於是自力更生,伸手拉過一邊的被子將自己蓋住,擡眼見冷絕傲仍保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勢看着他,猶豫了一會,爬起往冷
絕傲身上撲去,用自身的重量將冷絕傲壓回牀上,再重新拉好被子將自己與冷絕傲蓋好,自己也整個人偎進冷絕傲的懷裡。
做着這一串動作的時候,冷孤煙一句話也沒說,而冷絕傲亦然。
如果冷絕傲不願意,別說是一個六歲孩子的體重,就是江湖上任何一個高手的力量都無讓讓冷絕傲移動半分,而冷孤煙輕而易舉就撲到了冷絕傲,證明了冷絕傲的默許,故,冷孤煙在冷絕傲懷裡抱着這溫暖的大型抱枕睡的很心安理得。
任冷孤煙將自己撲到的冷絕傲有些發怔,不懂自己爲何會順着他的意,若是平時,不是該一揮手讓他飛出幾丈外嗎?
“唔……抱枕……好暖……”累極的冷孤煙早入夢與周公大戰了三局,放鬆了全身緊繃的神經,不自覺的更往冷絕傲懷裡鑽去,還非常滿足的拿臉去蹭着那溫暖的胸膛,嘴裡還喃喃吐出夢囈。
夢中自己好像回到了九歲剛進暗焰盟的那晚,抱着軟軟的抱枕,睡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最舒服的覺,只是後來迎接他的卻是地獄般殘酷的事情。
“……”雖是極輕極低的呢喃,但聽力絕佳的冷絕傲還是聽見了,那一瞬間,冷絕傲的身體僵了僵,垂在身側的手猶豫着,搭在了冷孤煙背上,將他更往懷裡攬了攬。☆ ☆ ☆ ☆ ☆晨曦來臨,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格射進房內,打開的氣窗亦照下一束金光。躺在牀上正在熟睡的人卻絲毫沒有受到這闖進來的陽光引響,仍兀自沉睡着。
叩、叩、叩。
輕緩規律的敲門聲響起,遲遲等不到主人傳喚的女婢恭敬的敲了敲門,在心下奇怪着平時最遲卯時一刻便會起牀的主人,怎麼到了三刻還傳喚他們爲他準備洗漱。
“下去。”牀上好像沉睡的男人睜眼冷聲喝道,卻刻意降低了音量。
靜立在門外的女婢打了個寒顫,恭敬的跪地行禮後悄聲離去,靜的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沒有一刻耽擱的離去。待奉冷絕傲多年,他很清楚主子的脾氣,這時絕不能惹惱了他。
緊抓着衣襟的手指動了動,似有轉醒的跡象,密長的眼睫輕扇,緩緩打開了閉着的眼。迷濛泛着水光的眼流轉着暗紫的光暈,彷彿能將人吸懾進去般。
無意識的將頭埋進溫暖的胸膛,抵着額頭轉動麻蹭着,似要將還沒退去的睡意蹭掉般,垂在額前的細碎髮絲隨着動作被掀起,眉間那藍紫印記若隱若現着。
突然的,正在試圖從睡神的懷抱掙扎出的冷孤煙頓住了動作,緩緩的、警戒的擡起頭,像上方看去——多年的殺手生活告訴他自己正在什麼人的注視下。
才擡眼,就撞進一片深遂好似不見底的黑色中,冷孤煙頓住。眨眨眼,有些反應不及,愣愣的看着那張近距離的俊美臉龐,不知今夕是何夕。
“煙兒?”將冷孤煙的反應盡收眼底,眉頭輕疊,冷絕傲出聲喚道。
…………煙兒?
感覺不到殺氣,冷孤煙放鬆了神經,但聽到那聲音時,有些不解。腦海中隱隱閃過一些片斷,下一瞬,冷孤煙從冷絕傲身上彈了起來,微皺眉頭看着被他放開後坐起來的冷絕傲。顯然,他已經想起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嚮慕寒對這個身體真是越來越不滿了,他以前的身體有低血壓就算了,該死的這個身體竟也有相同的症狀!他是嚮慕寒的身體時最起碼身強體健,憑本能也能解決少數麻煩,但冷孤煙的身體卻因爲體質太虛根本沒辦法將以前所學的防身術用上,通常還沒有跑院子十圈就氣喘喘呼呼手軟腳軟了,所以,冷孤煙除了身爲殺手本能對危機的直覺及長久下來積讚的冷靜與經驗外,沒有一點自保能力。
之前的迷糊隨着記憶慢慢回籠,頭腦越來越清析慢慢轉化爲冷靜,直視着翻身下牀換下外衫的冷絕傲。
“說話。”換好外衫轉向就看見坐在牀上的冷孤煙正看着自己,表情又回覆到昨晚的淡漠成穩的不像個孩子的樣子,皺了皺眉,冷絕傲道,一如既往的命令口氣。
“說什麼?”直視着那逼人的冰眸,冷孤煙問。昨晚睡的很舒服,他心情好,不想和他爭鬥,而且他們又不是敵人。
“……隨便。”沒想到冷孤煙如此配合,冷絕傲難得愣了愣,而後道。他只是想讓他多開口動動嗓子而已,並沒有要和他聊天的意思,而且,他也不用去跟一個六歲大的小鬼聊天。“以前爲何不開口?”正欲轉
身,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轉回來,逼視着冷孤煙問。
他說話明明很順暢,顯然是有學過的,但爲什麼一直不開口說話,若不是這樣,他的嗓子也不會落下病根。
“沒必要。”冷孤煙答道,跟着爬下了牀,四處看了看,“我穿什麼?”因爲昨晚是在牀上被擄走的,所以冷孤煙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而且這裡不是他住的雲隱軒,根本找不到他的外衫,看着穿着整齊的冷絕傲,冷孤煙問。
“…………來人。”頓了頓,冷絕傲沉聲喚道。
“莊主。”早在外候着的女婢在門外應聲。
“去雲隱軒取衣服。”言簡意駭的吩咐。
“是。”女婢恭敬的應聲而後離去。
“先洗漱。”待女婢離去,冷絕傲對仍站在牀榻前的冷孤煙道。
冷孤煙點頭,朝窗格前剛纔女婢放下的銅盆走去,“!?”剛蹋下牀前鋪着軟墊的腳蹋,腳還沒踩到鋪着石板的地面便被一股大力提起,白影晃動,冷孤煙已被冷絕傲抱入懷裡。
“爲何不穿鞋?”還沒等冷孤煙發問,冷冷的隱現不悅的低沉聲音自頭頂傳來了。
“…………這裡有嗎?”在心裡翻個白眼,冷孤煙反問。
他都開始懷疑這個冷絕傲是不是個生活白癡了。他昨天被他不由分說的帶到這裡,而且是從牀上皺人挖起來的,怎麼可能穿帶整齊?而他一個大男人的房間又怎麼可能存放小鬼的衣物?
“………”今早第三次被冷孤煙弄的無語。“坐着。”將冷孤煙放到桌邊凳子上坐下,見冷孤煙還想下地,冷絕傲冷聲道,見冷孤煙不動才向窗前走去。
坐在凳子上,看着冷絕傲拿過架子上的帕子放入水裡浸溼,而後擰乾,再向自己走來,冷孤煙終於肯定了心下的猜測。
冷絕傲真的在給他擰毛巾讓他擦臉!
即使是冷靜淡漠如冷孤煙,也不禁在心下驚訝。更多的卻是嘲諷,讓堂堂無心堂堂主無情劍冷絕傲照顧他洗漱,他是不是該感到受寵若驚?被冷落了六年的冷孤煙終於要翻身了嗎?
正在他心下嘲弄時,仍冒着熱氣的帕子已遞到了冷孤煙眼前。
無言的接過帕子擦了把臉,再擦了擦手,遞還給等在面前的冷絕傲,心緒複雜。
“想什麼?”轉身隨手一扔,用過的帕子呈弧線落入十步外的架子上的銅盆裡,睨視着冷孤煙,清冷的聲音響起。
“想你。”擡頭直視着冷絕傲,冷孤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