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
秦韶華正勒馬看向那高高飄揚的旗幟,心中疑惑不解時,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全身勁裝的蒙面男子。
瘦削的體型,略長的手腳,秦韶華一眼就知道這是一個擅長僞裝追蹤的角色。
這個人,是無聲無息從她面前的土地裡“長”出來的。
速度之快,就連她都險些沒看清他現身的軌跡。
秦韶華不動聲色,看了看他腳下的土地,從細微的痕跡判斷出他先前是埋伏在土裡的。
她跨在馬上淡淡地反問:“你又是什麼人?”
其實暗中已經將幾種致命毒藥備好,薄如蟬翼的柳葉刀也出現在手指縫間。
原因無他,對方讓她感覺到危險。
越是詭異的角色,越是要加倍提防。
男子只朝秦韶華指縫間反射的寒光瞄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仿若並不把那柳葉刀放在眼裡似的。蒙面的黑巾裡透出低沉的警告:“不要管我是什麼人。前路不通,速速離開。”
“我若不呢?”秦韶華對上他平靜得近乎死寂的眼睛。
眼前卻是一花,轉瞬間脖頸間已經貼了一把冷颼颼的利劍。
男子握着劍柄,沒再多說話。
這把劍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聽他的話,就得死。
秦韶華被利劍抵着脖子,神色卻是平靜,“我偏要從你這裡過去。”
男子眼神一厲,長劍就要割下。
卻!
陡然間他雙目大張,露出震驚之色。
因爲他發現自己動彈不了了!
全身僵硬站在那裡,還保持着握劍的姿勢,可他也只能眼睜睜看着秦韶華偏了偏頭,從利劍底下輕鬆脫身。
秦韶華坐在馬上往遠處山坡上的營帳看了一眼,一腳就將蒙面男子踹倒在地。男子是握着劍倒地的,姿勢沒變,就好像一尊雕像傾斜了。
秦韶華不再理會他,一夾馬腹,輕叱一聲,箭一樣朝着營地奔去。
那飄揚的旗幟上,“齊”字那麼明顯,也許代表某個姓齊將領的,但也許,代表齊王。
如果這土裡長出來的男子是刺客一夥……
她不及多想,策馬狂奔。
距離營地兩三裡,她竟然先後遭遇了五個土裡長出來的傢伙!
她沒有戀戰,給每一個都用了大量的麻痹毒藥,照面一瞬間就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
但最後一個功夫遠在之前幾個之上,在中毒前發出了一個信號煙火。
火花炸開在半空,帶着尖銳的嘯聲。
陡然間山坡上的營地吹起號角,百餘火把瞬間點燃,一隊騎兵持着火把急速朝這邊衝過來。反應之快,讓人咂舌。
秦韶華一愣。
不由勒住了繮繩。
座下健馬不高興地高高擡起前蹄,仰天長嘯。
秦韶華回頭看看被她一路放倒的勁裝男子們……心底一陣發窘,臉色非常難看。
她搞錯了!
照營地的反應來看,這些土裡埋伏的人根本不是刺客,應該是給營地放哨的衛兵!齊王的府兵她並未全見過,所以才鬧了誤會。
轉眼間騎兵隊已經衝到她跟前,將她團團圍住。強弓利箭對準了她,喝問她是什麼人。
秦韶華窘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爲首的騎兵突然“咦”了一聲,擡手阻止住手下即將發起的進攻,仔細盯了盯秦韶華的臉辨認,“你是……王府的秦姑娘?”
秦韶華看看他,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但他能這樣問……想必旗幟上的字該是代表齊王封號了。
“前方是齊王殿下紮營?”她問。
爲首的騎兵謹慎起見並沒答話,招呼一個手下低聲叮囑幾句,那手下立刻策馬狂奔回營地。
秦韶華依舊被他們圍着,不一會,就看見那手下又帶了一騎回來。
“秦姑娘!”新來的騎兵面孔熟悉,乃是齊王身邊的一個侍從。
他喝退圍攻的騎兵們,下馬走到秦韶華面前,滿臉驚喜,“秦姑娘你來了!”
轉頭就訓斥爲首的騎兵。
秦韶華道:“別怪他。這是正常的防禦。”
那爲首的騎兵給秦韶華行個禮告罪,“我只在王府見過秦姑娘一面,不敢確認,剛纔對不住了。”
秦韶華掏出解藥給他,“前頭幾個兄弟受苦了,請幫我和他們道歉,我誤以爲他們是刺客。這是解藥,冷水沖服,半個時辰可恢復行動。”
騎兵們拿瞭解藥去解救被秦韶華放倒的哨兵去了。
侍從驚喜又忐忑地問:“秦姑娘來此,可是改變了主意,要隨我們一起北上?”
秦韶華忙說:“不是。”
否定的速度連她自己都吃驚。好像嘴巴不經大腦准許就行動了一樣。
“那……”侍從臉色一僵。
“我在附近辦事,跑馬出來散心,沒想到會在此遇到你們。”秦韶華解釋說。
此處離紮營的山坡已經不遠,一里多地的距離,藉着營地裡的火把光亮已經可以看到主帳。
主帳外觀很奢華,正是齊王的風格。
騎兵們帶着中毒的哨兵回去了,馬隊跑過留下一道煙塵。
曠野上只剩秦韶華和那侍從。侍從試探着邀請:“秦姑娘去營地坐坐?”
秦韶華望着主帳,搖頭道:“不必。”
侍從聲音裡充滿遺憾,“我們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兄弟們和秦姑娘相處許多日,自然是希望能一直相處下去的。但是這一別,說不定什麼年月才能相見了。”
他只說侍從們,不提齊王。
秦韶華知他心思,搖搖頭,淡淡一笑:“青山不改,有緣自然還能相見。北上條件艱苦,氣候不好又有戰事,你們多加小心。”
侍從手裡拿着火把,藉着火光,分明看到秦韶華眉目中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鬱色,心中一動,終於忍不住道:“秦姑娘,其實王爺他……”
剛一開口,就見秦韶華眉頭一凝,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
他順着秦韶華的目光回頭望去,只見營地之內,中軍主帳的垂簾緩緩升起,隱約可見人影從內而出。
看那高度,該是坐輪椅的齊王無疑。
侍從偷瞄秦韶華臉色,把後頭未曾說出來的話全都嚥下了肚子。
他覺得已經不用多言了。秦姑娘和王爺之間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他堅信這次的分別一定不是永別,秦姑娘還會回來的。
原因?
都寫在秦姑娘神色清淡的臉上呢!
山坡上,齊王居高臨下,遙望曠野上的那點火光。
一根火把的光芒於蒼茫黑暗來說太過渺小,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騎馬的人影。但是光靠影子他也能認出那是誰。
周遭火光搖曳,他的臉龐隱藏在旗幟的陰影下,看不清表情。
營地寂靜,來回走動做事的下屬都繞開他身邊兩丈開外,大概是都感受到他冰冷的氣息了吧。
唯有他自己知道,像平日一樣冷冰冰的外表下,他的心跳,其實曾經加速了一會,到現在還沒完全平息。
那是聽到侍從稟報說秦姑娘就在不遠處的時候。
他幾乎控制不住,差點就要衝出去親自瞧一瞧。
好在最後他忍住了,只是讓人開了帳簾。
遠遠的看見那個騎在馬上的瘦小身影,他想了又想,想不出她爲何而來。
那晚離開的時候她那麼決絕,他開拔出京,也未曾看見她前來送行。可現在又是爲什麼呢?聽底下人稟報說,她是策馬狂奔而來的。
卻又爲何停在那裡不走了。
不一口氣跑到他跟前來嗎?
秦韶華。他嘴脣微動,無聲唸了一遍她的名字。
“王爺,我們去接秦姑娘過來。”侍從走到跟前,小心翼翼地建議說。
齊王沒說話。
侍從們躬身而退,就要下山。
“且住。”齊王目光微沉,將他們叫了回來。
“王爺?”
“不必去。她若要來,自己會來。”
齊王揮退了侍從,望着那原野上的人影又凝視片刻。他運足目力,隱約分辨出她今天並沒有穿紅色的衣衫,似乎只是一身普通的女子衣裙,和街市上的平民女子所穿差不多。
不穿紅色了嗎?
他曾給她先後做了百餘件紅色衣服,深紅淺紅,各種款式,她走時一件都沒有帶。
齊王臉色沉了又沉,最後扳動輪椅機關,回到了營帳之中。
簾幕垂下,將一切隔絕在帳外。
“秦姑娘,你會一直在京城裡嗎?”遙遙看見中軍帳的簾幕合上,王爺回去了,站在秦韶華身邊的侍從暗暗嘆口氣,趕緊開啓話題以吸引秦韶華的注意力。
秦韶華眼看着山坡上齊王進帳,神色並沒有變化,只淡淡收回了目光。
回答侍從的話:“不一定。也許會在,也許不會。”
侍從道:“那……如果我們想找秦姑娘,該去哪裡?”
“你們不是能聯繫到遲青麼。”
侍從暗道聯繫遲青和聯繫你可完全性質不同啊。
但秦韶華沒有給地址的意思,他只好說:“我們大概月餘就會到達鳳凰城。秦姑娘若是有機會北上,可以隨時去城裡找我們。”
“好。”秦韶華撥轉馬頭,“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好。”侍從只好讓開路。
秦韶華輕輕踢了踢馬腹,馬兒小步碎跑起來。
“秦姑娘!”侍從突然叫道。
秦韶華回頭,明亮的眸子在夜色裡瀲灩閃爍。
“秦姑娘,其實我們若是正常行軍,此刻早就到廖鎮了。是王爺一直不讓快走。離京時人羣夾道相送,王爺一直開着車窗看外面。慢吞吞走到這裡就讓紮營,而且晚飯前後都有眺望來路很長時間……”
“你要說什麼?”秦韶華打斷。
“秦姑娘,王爺定然是一直在等你啊!就算你不願再在他身邊,他應該也在期待你能來送一送!”侍從鼓起勇氣,一口氣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