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什麼倒茶的宮女。
微弱的燭火光芒之中,一個穿着緊身夜行衣的人站在牀前,黑巾蒙面,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黑衣人正掀開牀帳,將帳子掛在牀角的金鉤上。
刺客!太后第一反應是自己遇刺了!
但這隻讓她感到震驚而已。真正讓她感到驚悚和頭皮發麻的,是黑衣人身後的茶桌上,整整齊齊擺了三個人頭!帶血!臉色青灰!特別嚇人!
而本該端茶來的宮女,正昏迷躺在地上。
“來人啊!”太后下意識高喊。
黑衣人摘下面巾,衝她笑了笑,“別喊了,沒人會來。”
太后於震驚之中看清對方相貌,陡然間雙目圓睜:“是……你?”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難爲太后娘娘還記得。”
秦韶華隨意坐在了牀邊的紫金香楠椅上,像在自己家裡一樣隨便。
她語氣也很輕鬆,如同探訪親戚朋友,大家做下來愜意閒聊一般:“回想當年之事歷歷在目,先帝在時,我被賜婚給皇太孫,那時身爲太子妃的您也曾對我慈眉善目,關愛有加。”
“秦……韶華!”太后的眼睛滴溜溜轉了兩下,飄忽不定,瞄向門口和窗口。
秦韶華知她要尋機叫人,或準備逃跑,但並不着急。
附近伺候的所有宮人都被毒藥迷暈了,一個時辰之內根本不可能醒來。而她帶來的手下,也分別警戒在四周各處,不會放人進來,自然也不會放人出去。
當初有齊王府庇佑,她策馬直闖宮廷很容易,沒人敢真格阻攔。
現在憑着一身毒術和武藝,以及奇門的力量,她夜半偷偷潛入宮廷也不難。
“娘娘,想當年我差點做了您的兒媳婦。咱們準婆媳兩個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見面,您未曾預料過吧。”
秦韶華藉着房間裡並不明亮的燈火,略微打量了一下太后的容顏。這個女人還不老,四十上下的年紀,保養得好,所以看起來像是二三十歲的樣子。和皇帝站在一起的時候說是姐弟也不爲過。
秦韶華從身體原主的記憶中翻找,記起當年太后做太子妃時的模樣。那時候這個女人還很是溫婉端莊,是名聲在外的賢良之人。可現在,其眼角眉梢已經有了幾分凌厲,即便是在驚慌之中,也顯得頗有氣度。
果然權位能讓人變質麼?
“你夜闖宮廷是重罪!你要幹什麼?最好想清楚後果!”太后受驚之後很快坐正了身子,也露出了威嚴,雙目瞪住秦韶華,呵斥她說,“你帶着這些人闖到哀家臥房裡來,難道還要行刺不成?這滿宮的禁衛可不是吃素的,你進得來,可未必出得去。”
啪,啪,秦韶華鼓掌幾聲。
“很好,這纔是一國太后該有的威儀。”她誇讚道。
這樣纔不枉她費力闖一次皇宮。不然若是遇上一個懦弱的窩囊廢,還真倒胃口。
“不過……您不用擔心我了,我進的來,自然出的去。”她朝太后再次笑笑,可這次的笑容就清冷許多了。
慢條斯理道:“既然您提到行刺這件事,那麼咱就好好聊一聊。”
太后怒目:“大膽,你該當何罪?竟然還用這種口氣與哀家說話!”
秦韶華神色陡然轉厲,“閉嘴!現在是我要審你!說,你爲什麼要派人行刺楚國公全家,殺人放火,做滅門的勾當!”
太后臉色驟變。這種密事怎麼泄露了?皇帝都不知道呢!
“你說什麼胡話,哀家沒有!”
秦韶華隨手抄起身邊雕花高几上的一個玉石擺件,砰一下砸到太后臉上,“別跟我廢話。我問的不是有沒有,而是爲什麼!”
那是個玉石兔子,半個成人巴掌大小,晶瑩可愛。但是作爲兇器砸人就不可愛了。兔子的長耳朵尖端正好撞到太后的顴骨上,撞得她“哎呀”一聲仰面躺倒,臉上頓時腫起來,流了血。
她疼得眼淚直冒,半邊臉都木了。
“你……你竟敢、你竟敢……”尊貴的太后娘娘未曾受過如此羞辱,又驚又怒,加之臉頰疼得厲害,說話結結巴巴。
秦韶華又拿起一個小小的擺件,隨便在掌心裡滾動把玩。眉峰高高一挑,“竟敢什麼?”
太后捂着臉,很是忌憚地偷瞄秦韶華手裡的東西,生怕她又砸過來。
秦韶華見她略有收斂,不屑冷哼一聲,“現在給我老實回答,爲什麼要去楚國公府滅門?”
太后不復方纔的身姿端正,捂着臉縮在牀角,頭髮也被砸散了,有點狼狽。
不過嘴還是比較硬。
“哀家……有沒有做,爲什麼做,沒有必要告訴你吧。秦韶華,你才除掉奴籍不久,就這樣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爲……趕快給哀家跪下請罪,哀家看在昔日情分上,可以對你網開一面。”
秦韶華眯了眯眼。
這個女人,還真是看不清形勢啊。
不知道現在誰強誰弱,誰掌控着局面嗎?
啪,打了一個響指。門外一人應聲而入,眉如墨畫,身量窈窕,蒙面的黑巾一摘,乃是施姨娘。
今夜爲了湊人手,秦韶華隨手把她也帶來了。這一路殺刺客、闖宮廷,她表現還算不錯,可見千妖月“調教”有效。
秦韶華有意試探她的忠心,也有意控制她以圖鳳門,這時候就把教育太后娘娘的任務交給了她。
“去,教教她規矩。”
“是!”
施姨娘領命,立刻跳上太后的牀。
她什麼也不說,伸手抓住太后的頭髮將之拎起,一甩手就把太后狠狠摜在地上。
“啊!”
太后淒厲慘叫。
摔得天旋地轉,翻蓋的烏龜一樣仰臉躺在地上,四肢亂撓。
施姨娘又飛快跳到其身邊,一手掐住太后的脖子,然後對其進行了足足兩柱香時間的“教育”。
揍,掐,刺穴,都是對付普通人很管用又很陰毒的手法。
秦韶華一路旁觀。
眼見着太后全程雙眼暴突,像上岸的魚一樣拼命扭動卻無濟於事,甚至因爲被扼住了喉嚨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對施姨娘淡淡地說:“你挺有本事。”
施姨娘放開太后,躬身低頭,恭謹退到一邊。
太后像泥鰍一樣軟軟趴在地上。
過了有一會才緩過來,開始猛烈咳嗽。
秦韶華等她咳嗽完,“現在,回答問題吧。這是你求生的機會。”
太后和先前判若兩人,立刻就說:“我殺楚國公是……爲了給他一個教訓。”
“什麼教訓?”
“藐視君上的教訓。他不聽話,拒絕賜婚,辱沒……咳……皇家尊嚴……”
太后被折磨得很是虛弱,但仍在在努力回答問題。
可見方纔施姨娘的“教育”是很有效的。
“他不肯接受賜婚,所以你要滅他滿門?”
“對!這是皇家的尊嚴,不能辱沒。”
“還有別的理由嗎?”
太后很奇怪地看了秦韶華一眼,“還需要別的理由嗎。這個理由,夠他死一萬次。悖逆天子意願,等同叛國謀反,絕不能姑息。”
秦韶華冷笑:“既然如此冠冕堂皇,怎麼不朝上定罪,偏要暗地派刺客?”
“因爲皇上手段太軟,不肯降罪。哀家爲了大楚江山基業,只好出此下策。哀家一片爲國之心,你……要殺就殺吧。哀家不後悔。”
太后說完閉上了眼睛。
她受不住折磨如實回答問題,但並不肯表示屈服。
甚至頗有點視死如歸的意思。
秦韶華不屑:“你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是不是還想博得我同情理解,盼我饒了你?”
太后閉合的眼皮顫動着。
被說到了心裡。
可是隻聽秦韶華重重一聲冷笑,“做夢!”
太后忍不住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秦韶華怒不可遏的臉龐,寒星似的眸子冷冷盯着她,讓她心頭大顫。
“辱沒皇家尊嚴?等同叛國?死一萬次都不夠?呸!又蠢又毒的惡婦,你當這楚國天下是你的?帶着你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鬼思想,有多遠滾多遠。這國家是許多像楚國公這樣的人幫你夏侯家打下來的,你們住在宮裡享受天下朝拜,就有義務讓他們過好日子!不聽你話就叫叛國?你是國嗎?於這個國家而言,你算老幾?”
太后驚訝:“哀家、哀家是太后……”
“太后算老幾?你不過是有幸嫁入皇家,生個兒子又當了皇帝而已。楚國公在沙場上拼死拼活保家衛國的時候,你在哪裡喝茶賞花呢?他生平打了多少仗,受了多少傷,爲保住楚國基業出了多少力你知不知道!就連現在年事已高他還要帶兵出征,你和你兒子卻爲了遏制他的勢力,爲了鞏固統治,做出這些下三濫的事情!”
秦韶華將太后提起來,拖着她來到茶桌跟前,強迫她面對桌上擺着的人頭。
“賜婚?不成就刺殺?虧你做得出來。那麼你就好好看一看,你派出去的刺客是什麼下場!你想要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嗎?”
那些人頭都是刺客的。秦韶華離開楚國公府時那邊還沒善後,被幹掉的刺客死得到處都是,她隨便割了幾個頭顱就帶進宮來,專爲震懾幕後兇手。
震懾效果果然很棒。
太后翻個白眼就暈了過去。
“弄醒。”
秦韶華吩咐一聲,將太后扔回牀上。施姨娘找了一個盛水的金盆迅速潑了過去。
嘩啦啦。
涼水澆頭,太后驚醒。
“你……你你你想怎樣?有條件儘管說,哀傢什麼都答應。”
被近距離觀摩人頭嚇壞的太后終於服軟。
秦韶華卻只淡漠地說:“我要你的命。”
寒光驟起。
匕首,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