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鴉雀無聲,衆人都盯着地圖,看着玄寶剛纔所畫的那條線,不明所以。
洪梅扭過頭,低聲把玄寶的動作告訴了母親。洪夫人也微微皺眉,卻繼而舒展開來,雙手一拍,讚了一聲:“好計!公子智謀無雙,實在是令人佩服!”
洪瑾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說:“夫人,莫非你已經明白了這小公子的計謀?”
洪夫人微微一笑,對玄寶說:“公子,我姑妄一猜,猜錯了您也別笑話我婦人之見!”
這是寅朝的地盤,這些人都曾經是寅朝的大將,所以有些話玄寶是不方便說的,現在既然洪夫人幫他說出來,自然是求之不得,趕緊拱手說:“洪夫人但說無妨!”
洪夫人站起身,微笑着對衆人說:“阿玄公子在冰刀山下劃了一根線,這是要讓回龍將軍帶着部隊和百姓棄城!”
“棄城?!”衆人都驚叫一聲,眼睛吃驚的看着玄寶,卻見他微笑着點頭,看來洪夫人說對了!
聽到玄寶沒反對,洪夫人也知道自己猜對了,心中更有把握,對衆人說:“這一步走的非常精妙!冰崖城確實很重要,這種重要是相對於京都來說的!既然寅皇把冰崖城當了棄子,用回龍軍來消耗赫蘭兵力,那就乾脆帶着百姓進山,讓赫蘭軍進入中原,直接跟戍京軍對戰!”
洪瑾臉色一變,低下頭,用手指着京都的位置,緊皺眉頭思索着。洪昇在一旁不解的說:“如果赫蘭人不南下,而是追擊回龍軍呢?”
洪夫人微微一笑,對他說:“冰刀山的尾部就是刀城,靠近綠河,赫蘭人敢追擊,招來的不只是回龍軍的反擊,還有鎮海軍!鎮海軍不會去冰崖城,但是赫蘭人都追到了他們家門口了,難道他們還不打嗎?”
衆人恍然大悟!現在纔想起這一計的精妙所在!冰崖城的確破了,但是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就算給了赫蘭人又能怎樣?
如果赫蘭人趁機南下,那回龍軍便可與戍京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而一旦赫蘭人想先解決後顧之憂,對付回龍軍,那回龍軍後撤至刀城,跟鎮海軍聯合,把赫蘭人困在冰刀山下,給他們一個重擊!
這個計策非常好,不過洪瑾卻似乎有些不怎麼贊同,因爲這個計策不厚道!
對於寅皇來說,這個計策比較陰損,等於開閘放水,直接就把敵人推到了他的面前!洪瑾是寅朝老將,雖然已經被貶,可是骨子裡還殘留着很深的忠君思想,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法子不妥!”洪瑾臉色一沉,搖着頭說:“棄城而逃,實非丈夫所爲!引赫蘭兵入關,威逼京都,更是戍邊大將的失職!”
對於自己相公的脾氣,洪夫人當然熟悉,也知道他現在是犯了迂腐的毛病了,苦笑着搖搖頭說:“老爺還覺得忠君誓死纔是英雄所爲嗎?如果做君上的,以百姓爲芻狗,做臣民的,還需要擁護他,爲他效死嗎?”
“婦道人家,不可亂說!”洪瑾厲喝一聲,瞪着洪夫人的臉上已經有了怒色。他一向對自己的夫人尊敬有加,只因爲他的夫人知書達理,聰慧嫺熟,在他征戰的那段歲月裡
,無論是持家還是打仗,都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這些年他得罪小人,平白被貶爲庶民,可是夫人卻對他從無怨言,依舊盡心盡力的照顧這個家。相比較來說,他對夫人卻虧欠了很多,最大的虧欠就是因爲無錢治療夫人的眼疾,倒是三年之前終於雙目失明!
所以洪瑾雖然脾氣火爆,卻甚少對夫人大聲說過話,像今晚這一句,已經是罕有了,說完了之後,洪瑾自己也十分後悔,不過夫人卻沒有怪他,只是微微嘆息了一聲。
洪梅卻繼承了她老爹的脾氣,同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對洪瑾說:“爹,我娘說的不對嗎?您老爲了寅皇拼死拼活一輩子,到頭來得到了什麼?堂堂大將軍,就因爲小人讒言,寅皇連徹查的耐心都沒有,直接被貶爲庶民,海叔更是從副將變成了小販走夫,每天受盡欺負!”
看着洪瑾黑着臉想發火,洪梅一咬牙,挺直了胸膛說:“我知道你可以忍,咱家都可以忍,但是你憑什麼讓整個回龍軍和數十萬冰崖城的百姓跟你一樣隱忍?爹,就算把寧伯伯換成你,你真的忍心讓全城的百姓跟你一起死守空城嗎?讓大家一起爲這個可笑的君主陪葬嗎?”
洪瑾不說話了,因爲他實在無言以對!洪梅說的不錯,如果換做是他被困在冰崖城,也不會忍心看着數十萬百姓,跟着他一起等死,被赫蘭人屠殺殆盡!
玄寶笑着對洪瑾說:“在下不才,對於排兵佈陣也是外行,不過兵者,詭道也!如果明知不可爲而硬拼,那不是打仗,那是送死!暫避其鋒,迂迴而戰,纔是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不二之選吧?”
這番話一說完,洪瑾看着玄寶的眼神更加奇怪,因爲當了多年將軍的他,當然明白這句話並不是外行話,而是經歷了多次戰鬥而總結出來的實際經驗!
“好,我明天就回去,把這條計策告訴我爹,讓他帶着百姓撤退!這麼久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還有個小弟弟,現在還有沒有東西吃,他們是不是餓着肚子?”寧仙兒越說聲音越低,心中一想起自己的爹孃,就恨不得馬上飛回到他們的身邊!
一聽說她明天就要走,洪昇有些吃驚的說:“明天啊,怎麼這麼急啊?此去冰崖城路途遙遠,又是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弱小女子怎麼可以!”
“怕什麼,我就是這麼來的!別忘了,五叔還跟着我呢!”寧仙兒一臉的不在乎。
玄寶微微一笑,對寧仙兒說:“我也要去冰崖城,不如和仙兒妹妹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顧!”
一聽說玄寶也去,寧仙兒興奮的拍着手說:“好啊好啊,那這一路上我就不悶了,五叔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說話,悶死了!”
大漢在旁邊漲紅着臉,有些尷尬的搓着手,嘿嘿的笑着,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洪梅奇怪的看着玄寶說:“冰崖城被圍,戰事緊張,你一個商人跑去那裡幹什麼?難道那種地方也有生意做嗎?”
“我知道我知道!”寧仙兒得意的看着玄寶說:“阿玄哥哥一定是去找元寶神醫去的,對不對?”
玄寶嘆息着點點頭,
沉聲說:“我知道她在等我,我告訴過她,就算是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現在我找到了,就不會讓她一個面對危險!”
“哇!好感人!”寧仙兒把小手放在了胸前,一臉羨慕的看着玄寶。旁邊的洪梅臉色卻有些失落,不過看了看寧仙兒,突然笑着說:“仙兒,我也跟你一起去!”
旁邊洪昇似乎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對寧仙兒說:“對,我也一起!爹,您常說我們缺少歷練,現在不如就讓我和阿梅一起去真正的戰場上鍛鍊鍛鍊吧!”
“不行!”首先反對的居然是洪夫人,畢竟是自己的兒女,她當然捨不得把兩個孩子送去戰場,氣憤的說:“你們別胡鬧!打仗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刀槍無眼,一個閃失就可能把命都丟了!你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能去!”
“娘!”洪昇和洪梅一臉不滿的看着洪夫人,然後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父親。
而此時洪瑾自己,也是猶豫不決!老友已經被兵臨城下,自己應該義不容辭的跑去幫忙!可是他現在只不過是一介布衣,既無兵權也無實力,單槍匹馬的過去,實在是派不上半點用場!
兒女要過去,他既同意又擔心。同意的是兒女身強力壯,自己的孩子本事如何,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然知道!
兒子繼承了他的飛鎖絕技,女兒更是巾幗不讓鬚眉,不只是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對於排兵佈陣也頗有心得,是個將才!
到戰場歷練一番,然後送到老友軍中,肯定能讓洪家再次回到將門!可是夫人說的對,刀槍無眼,他打了一輩子仗,當然知道戰場上的生死無常,以前的熱血性子如今也被殘酷的現實給磨的差不多了,再讓他義無反顧的把自己的一雙兒女給送去戰場,他還真有點捨不得…
正猶豫着,外面突然亮堂起來,遠處傳來陣陣吵嚷,衆人有些奇怪,洪昇對大家說:“你們坐着,我去外面看看!”
等他跑出去,洪瑾對洪海說:“把圖收好!”他已經被貶爲庶民,家中要是還留着這種軍事地圖,那可是被判謀反的罪名的!
洪海快速的把地圖收起來,然後用油布包好,桌子再放回去,剛收拾好一切,就聽到院子裡傳來一陣腳步,洪昇臉色蒼白的跑進來,對着寧仙兒大叫:“仙兒快跑,樑毅帶着官兵押着紅姑來抓你了!”
衆人大吃一驚,洪瑾迅速對洪梅說:“梅兒,你和升兒護着仙兒躲起來,先去城西老林!我先在家擋着他們!阿玄公子,讓你也受連累了,跟着他們一起去老林吧,等官兵走了再回來!”
玄寶想了想,也就點點頭。大漢走到院中,左右四顧,洪海從西廂房扔出一根六尺長胳膊粗的竹竿,對大漢說:“寧五爺,接着!快走!”
大漢接過竹竿,往兩邊一分,露出裡面一根黝黑鐵槍,臉色大喜,單手抓着,對洪海一點頭:“謝了!”護着寧仙兒出了院門!
他們前腳剛走,一衆官兵就推着杏花樓的老鴇進了院子,領頭的正是樑毅,冷哼一聲:“這是不是那洪昇小崽子的家?就這狗窩都不如的地方,還敢跟我搶花魁?來啊,給我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