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南拱了拱手，態度畢恭畢敬。
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在這種前輩面前，保持禮數始終是最重要的。
“你師父是位奇人，五十年前已經揚名天下，被尊爲國士天下無雙，我看到你，眼前想起來的，就是你師父年輕時的樣子。”
洛南笑了笑：“老太爺，我和我師父哪點兒像了？”
“你這鼻角、眉眼，甚至說話的聲調，幾乎一模一樣。自從章九炎隱居山林，這五十年來，華夏只出過半個人才。”
“半個？”
洛南十分不解。
米老太爺噙了口茶，悠悠地說道：
“二十年前京城四少之首洛震天，以及現在華夏名士慕容烈，在我看來，加起來只能算半個。”
洛南吃了一驚。
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天下這麼大，就沒有人能入您的法眼麼？”
米老太爺笑而不語，只是緩緩搖了搖頭。
“孩子，雖然上次你來米家，自稱出身普通百姓家，但我卻覺得，你一定隱瞞了你的真實出身。”
洛南笑了笑：“老先生，何以見得？”
米老太爺噙了口茶，悠悠地道：
“當年，我曾問過你師父，如果他收徒會收什麼樣的弟子。章九炎笑了笑，只是給我吟了一首《猛虎行》。”
“磨爾牙，錯爾爪，狐莫威，兔莫狡。飲來吞噬取腸飽，橫行不怕日月明，皇天產爾爲生獰！前村半夜聞吼聲，何人按劍燈熒熒！”
猛虎下山。
氣勢如斯。
洛南怔了怔，隨即無比正色地拱了拱手，心頭泛起一絲暖潮。
“老先生過獎了，晚輩實在受之有愧！”
一邊的米雪聽糊塗了，皺着秀眉疑惑道：
“姓洛的，我爺爺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米老太爺淡淡道：“章九炎之所以收他爲徒，道理很簡單，他是天生的虎駒。”
米雪聽到瞠目結舌。
她目光在洛南身上掃了掃，沒想到這貨平時吊兒郎當的，卻是深藏不露啊，還能得到爺爺這樣的評價。
對於爺爺說的話，她自然深信不疑。
這世上，每個老人耗盡大半輩子積累的閱歷，纔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米老太爺接着說：“當初我之所以與章九炎定下婚約，一則是爲了報恩，二來，我相信他的收徒眼光，如果有一天米家有難，這個婚約便會是拯救米家的那根救命稻草。”
“我從小洛的眼眸裡也能看出來，他一定經歷過不少事情，卻能夠以如此風輕雲淡姿態站在這裡，註定是個經天緯地之才，如果你嫁給他，一定虧不了。”
米雪俏臉微微泛起紅暈，怔怔地抿了抿嘴脣。
不懂她說話，突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父親，絕對不能讓小雪嫁給這小子！”
洛南轉身看去，只見一箇中年人快步走來，面色陰冷，表情十分不悅，正是自己未來的岳父米俊義。
米老太爺冷道：“你這逆子，又想忤逆我不成？”
“父親，請恕孩兒不孝！但米雪的婚事，事關家族未來！您上了年紀，看人想必也沒那麼準了！無論如何，絕不能把她嫁給無用之人啊！”
米俊義回嘴頂道。
目光鄙夷地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洛南，深深的不屑。
很顯然，他並沒有在意米老太爺的心思，說白了，就是直接無視。
如果放在幾年前，米老太爺身體康健，米俊義決然不敢如此。
只是這些年米老太爺上了年紀，年老體弱，離大限之日不遠了。
如果有一天，米老太爺真的駕鶴西去，下一任家主的位子，幾乎可以確定是由米俊義來坐。
這些年，米俊義聲名漸起，圍着他巴結的人越來越多。至於米老太爺，不過只剩下一個虛名罷了。
世態炎涼，可見一斑。
米老太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目光冷冷地看着這個頂撞自己的逆子。
今日是他八十大壽的日子，卻被逆子頂撞，心中一陣怒氣。
梟雄垂暮，畢竟還是梟雄。
米老爺子這股冷峻的眼神，看到米俊義有些發慌。
“我很好奇，你哪兒來的膽量跟我叫板。看清楚了，我還活着呢，只要我活一天，你就得安分一天，記清楚了，這米家的江山，可不是你打下來的！”
氣勢如斯。
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米俊義皺了皺眉頭。
他還是沒有跟米老爺子決裂的勇氣。畢竟覬覦家主之位的，除了他，還有他的親弟弟米俊明。
“父親，慕容家已經派人來了，一方面給您祝壽，另一方面專門給小雪送彩禮，您看過會兒要不要接待一下？”
米老爺子擺了擺手：“讓他們打道回府，賀禮一概不要。我的孫女想嫁誰是她的自由，誰敢逼她，先問問我這把老骨頭答不答應！”
米俊義臉色有些難堪。
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所有人都替這小子說話。
“米先生，請你說話放尊重一些，一個對父親說話都不尊重，拿親生女兒當做交易籌碼的人，我從心裡看不起他。在我看來，你既不是一個孝順的兒子，也不配做一個合格的父親。”
洛南冷冷地說道。
米俊義瞪了他一眼：
“你以爲你是誰？這裡沒有你說話的資格！”
“那我有沒有資格？我就是討厭慕容家！我偏偏要嫁給洛南！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女兒的感受麼？”米雪緊緊咬着嘴脣，即使堅強如她，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紅。
悲憫中帶着酸楚的味道。
被人當做利益交易的籌碼，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情，而米俊義這麼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樣子，十足地像個僞君子。
從小到大，她很少當面頂撞父親，但這一次，她卻忍無可忍。
“你是我女兒，就要聽我的話！慕容家的人已經來了，你，必須見！”
米俊義冷聲道。
語氣強硬到不容置喙。
“你也是我的兒子，爲什麼不聽我的話？難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米老太爺怒道。
瞬間，米俊義一陣語塞。
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轉身退了出去。
臨走前，狠狠瞪了洛南一眼。
深深的不屑。
“爺爺你對我最好了！”
米雪松了一口氣，輕鬆地笑了起來，美的不可狀物。
“咳咳……”
米老太爺突然掩着嘴劇烈咳嗽，身子難受地微微顫抖，臉色竟然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