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中秋之夜

八月十五日凌晨時分,盧老與焦氏兄弟及十名密州暗鷹回到了悅來客棧,盧老來到二公子的房間,一夜未睡的二公子正坐在椅子上苦等。見盧老進來,二公忙問道:“可有什麼收穫?”

盧老苦笑着搖了搖頭:“焦氏兄弟在燒燬的破屋裡搜尋了半晌,沒發現什麼線索。暗鷹把錢有財和鄭德奎劫出後,我蒙着面對其分別進行了詢問,用的是膠東一帶的口音。他們都對魯王敗亡時候的事記不清了,都說當時兵荒馬亂,村中人都不敢隨便外出,連馬陵湖那邊也不敢去,還都慶幸宋家莊地處偏僻,沒捲入戰火。鄭德奎透露,鄭老頭原名鄭仁則,是他的遠房叔叔。鄭仁則父親早亡,少年時出去,四十多年前回到鄭家莊。至於鄭仁則在外邊幹過什麼,鄭德奎一無所知。因爲鄭仁則非常孤僻,回到宋家莊後人也變糊塗了,連田也不會種。鄭德奎看他可憐,每年送點糧食給他吃。八月十二晚上,可能是鄭仁則做飯失了火,連自己也被燒死,遺骨還是鄭德奎收殮的,草草地埋了。至於那個錢有財嚇得都尿了褲子,他甚至連魯王是誰都不知道。總之,我們忙活了一晚上,沒有什麼收穫。”

二公子嘆道:“也應該如此,魯王也是一時梟雄,他的心腹辦事,哪會不周密,何況還牽扯到如此重要的一個寶藏。明天到那個走鄉郎中高大夫那裡試探一下,如果沒什麼疑點,我們再到吳塘村問問。如果再沒有什麼收穫,我們只好回江寧了。盧老辛苦了,昨晚辦事,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盧老道,“沒有,這密州暗鷹的負責人是木統領,此人本領高強,自從加入我們黑鷹以後,辦事盡心盡力。三年前他升爲紅鷹,密州的差事從未出過差錯,算是難得的人才。有他出面,做這點事算是小菜一碟。另外,爲了不打草驚蛇,鄭錢二人沒是殺掉。只是警告他們,不要把事情說出去,諒他們也沒這個膽子。”

二公子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盧老趕快去休息吧,讓弟兄們也好好休息一下,今日中秋,給他們加點賞錢,從我這邊出,盧老看着辦就行了。”

盧老道:“公子仁德,爲家主辦事,是我們應該做的。”

二公子擺擺手道,“盧老莫要再推辭,就這麼說定了。你快去休息吧。”

盧老拱手道:“我先替兄弟們謝謝二公子。”說罷便轉身出去,留下二公子在房間裡沉思。

八月十五這天上午,宋湜又把想起來的十式金剛棍法教了一遍,然後看着宋錚練。昨天上午教棍法,下午趕着去石山鎮救人,把宋老爺子累得不輕。昨天晚上宋老爺子在炕上還琢磨了半晚上金剛棍法,可一式也沒想起來。當然,之所以沒想起來,一是因爲確實忘了,二是吳氏把炕頭的笤帚藏了起來,老爺子沒了比劃的工具,腦袋就更不靈光了。吳氏的需求如狼似虎,非常希望老爺子把他獨有的“棍法”用到自己身上,可老爺子實在沒有精力了,所以吳氏藏了笤帚等於白藏,只好自摸了一把。

宋錚見老爺子精力不濟,想請他回屋歇着,可老爺子堅持要看孫子練棍。由於中秋節休沐,宋進士也在旁邊看着。其實,老爺子想起來的這十式,也似是而非,再加上宋錚前世沒學過什麼棍法,所以練起來也就好不到哪裡去,幾乎是在那裡瞎比劃。最後,連宋珏都看不下去了,搖了搖頭轉身回屋。

宋老爺子見孫子練得慘不忍暏,幾乎推翻了孫子是“武學奇才”的想法。幸好,老爺子還算有點“武德”,知道是自己沒教好,也就不忍心苛責孫子。最後,老爺子說了一句,“棍法就別練了,你自己練練拳吧。”說完嘆着氣回了東院。

夜幕降臨的時候,小蓮和小萍在東院擺好了桌子,上面放了兩盤月餅,又做了幾個菜。宋湜打發小蓮去請高老頭和齊兒,然後便招呼宋珏和宋錚坐下。宋錚想起了西山腳孤孤單單的宋瑜,便向老爺子提出,給宋瑜送兩個月餅去。也許是團圓的情緒感染了宋老爺子,老爺子見月色明亮,便點了點頭,又叮囑了一句:“把月餅放下就回來,別多說話。”宋錚連忙答應。

片刻之後,宋老爺子猛然想起,今天宋錚還要認高老頭當幹爺爺呢,連忙喊宋錚,想讓他回來,換小萍去。可宋錚早就跑了,連人影都見不着。

宋錚來到西山腳的小屋時,宋瑜正坐在屋前,默默地看着月亮,那情景有點讓人心酸。宋錚嘆了口氣,心說,不就是搞個斷背嘛,哪至於攆出家門?再說,這純粹是個人愛好問題,水路我爲王,旱道你稱霸,又礙着誰了?

宋錚走到宋瑜面前,宋瑜尚未回過神來,宋錚咳了一聲,叫了一聲“三叔”。宋瑜吃驚地看着他,問道:“錚……宋錚,你來幹什麼?”宋錚笑着答道:“三叔,今天過八月節,爺爺讓我給你送兩個月餅。”說着,一手託着油紙包,一手把紙包打開。

“月餅?”宋瑜更吃驚了,他呆呆地看着兩個月餅,蓮蓉餡的月餅正散發着清香,在月色下頗爲誘人。

愣了片刻,宋瑜忽然站起來,“我不吃他的月餅。”說着,就把手一揮,把紙包打在地上,眼裡卻閃着一絲淚光。宋錚連忙把月餅撿起來,又吹了吹沾在上面的土。他擡起頭,對宋瑜說,“三叔,爺爺叮囑我,一定要讓我看着你把月餅吃了再回去。你這樣……”

“我不吃,你拿回去吧。”宋瑜倔強地轉過身子,背對着宋錚。

宋錚又繞到宋瑜面前,擡起頭,明亮的眼眸盯着宋瑜,說道:“三叔,你還是吃點吧。不然的話,爺爺問起來,我也不好撒謊。我也不會撒謊啊。”

宋瑜看着面前還不到自己肩膀高的侄子,凝視了一會兒,然後小聲地問道:“真是他讓你送來的?”

宋錚苦笑道:“三叔,我哪裡敢騙你?本來爺爺還想讓我拿點酒啥的,可又擔心我晚上看不清路,怕弄灑了,所以我就只拿了兩個月餅。說實話,這月餅我還沒嘗過呢。”(大家鄙視他,他都吃仨了)

宋瑜一聽,忙把月餅拿過來,把其中的一個又仔細地吹了吹,遞給宋錚,說道:“錚兒,你吃。我也吃。”說完,一口咬掉半個,用力地嚼着,眼淚已經滴了下來。宋錚看到,那個月餅上還沾着一點泥土。

看到這個情景,宋錚覺得心口有點堵得慌。他沒有去接月餅,而是靜靜地望着宋瑜。宋瑜嚼了半晌,發現宋錚沒有動,連忙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淚,說道:“錚兒,你怎麼不吃啊?”

宋錚搖了搖頭說:“這是爺爺給你的,我不能吃,家裡還給我留着呢。三叔,我回去了。”然後,逃也似地跑開。

宋錚回到家的時候,老爺子和高老頭、宋珏正喝着酒,齊兒則坐在一邊小口地吃着月餅。吳氏諸人則坐在一個較矮的桌子周圍,低聲地說着鄉間閒話。

見宋錚進來,宋老爺子道:“小兔崽子,跑得倒挺快,叫都叫不住。月餅給他了?”宋錚微微點了點頭,在下首坐下。看到宋錚情緒不太高,吳氏在旁邊道:“錚兒,怎麼了?他欺負你了?”這一句話,讓大家的神經都緊張起來。

宋錚瞥了她一眼,心裡說,拜託,別說的這麼隱晦好不好,什麼叫欺負啊?小爺我身體前面是欺負人的,後面卻要保持一輩子貞節,決不讓人欺負。你這句話簡直是敗壞本少爺的清譽。

不過,宋小公子是有名的好孩子,不和“慾女”一般見識,所以他搖了搖頭說:“沒有,我只是覺得三叔有點可憐。”“哦!”大家彷彿都舒了一口氣,氣得宋錚在桌底下伸出中指:你們有沒有同情心啊?鄙視你們!

“算了,算了。”老爺子大咧咧地揮了揮手,“今天說個事,高大夫這些年給咱家看了不少病,這次錚兒的事也多虧了人家,所以我打算……”

高老頭連忙咳嗽了兩聲,說道:“宋老哥,我看今天就算了,錚兒情緒不太好,改天再說吧。”

“什麼算了,我老宋答應的事,怎麼能說算了。”宋老爺子把手一擺:“幹爺爺該認還得認!”

幹爺爺?宋錚不禁一呆,心說,好你個老傢伙,就這麼把我賣了?因爲欠點人情就讓我以身相許,甭想!前兩天鄭老頭拿寶藏給我換,我都沒答應,何況是高僞娘?

高老頭看到宋錚的臉黑了下來,急忙道:“宋老哥,好了好了,今天咱賞月,這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吧!”

宋錚心中說,以後個屁!小爺正不爽呢。自己給老爺子當孫子那是沒有辦法,再給你個僞娘當孫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那怎麼行……”老爺子還要再說,看到高老頭衝他遞眼色,宋老爺子住了口。沉默了一會,宋老爺子罵道:“這個混蛋,真不讓人省心。”不用說,這是在罵宋瑜,好好的一個認幹爺爺的儀式,讓他惹得宋錚情緒不好,儀式也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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