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王朝京城的佈局呈同心圓狀,正中便是那恢宏華麗的皇宮,距厚厚的宮牆一丈處是一座座齊整的營房,當中住着的是天子的嫡系侍衛,負責護衛皇宮,只聽從天子的指揮。營房不遠處大片錯落有致的院落是京中權貴富商的宅邸,在那住着的人非富即貴,尋常的百姓輕易是不踏足的。再向外是熱鬧繁華的市集,茶肆酒樓林立,衣飾脂粉俱全,一片繁榮之象。再向外便是尋常百姓的住處,多是黑瓦白牆的低矮小屋,自煙囪冒出的裊裊炊煙伴着小娃兒歡快的嬉鬧聲,倒有了人間的煙火氣息。
出了宸王府,凌若雪坦然的在旁人指指點點下穿過熱鬧的集市,來到那一片黑瓦白牆中,走進一間破舊矮小的屋子。從牆角落漆的紅箱中拿出一套青灰色粗布衣裙換上,又從門後扯下一條藍色碎花的頭巾包住銀白的髮絲。
“葉家小嫂子,這幾棵菜你拿着,我早上纔去地裡採的,新鮮着呢”凌若雪聞聲走出屋內,見隔壁屋的王大姐手中拎着菜,笑盈盈的站在院中。
“謝謝王姐”她忙上前接過王大姐手中的菜。自那日王大姐上門拜訪,知她孤身一人租住在此生活悽貧,便時常給她送些菜食,又見她女紅手藝好,輾轉介紹了好些繡花縫補的活計給她,讓她賺些家用。
“不用,不用,自家種的不值錢。”嘴上這麼說着,王大姐微黑的臉龐上滿是質樸的笑意,那是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誇獎後纔有的滿足與自得。
王大姐又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話,她只細細的聽着,也不插話,聽着王大姐從巷尾孫大娘走失了一條狗說到巷頭張大爺家娶了個標緻的新媳婦。
王大姐走時已是日頭當空,凌若雪打開米缸蓋子,見着空空的米缸,她這纔想起家中已斷米好幾天了,想到昨日蒸的地瓜還剩下一個,便隨手拿了扔在火堆中烤着。
繡完最後一針,凌若雪仰首動了動僵硬的脖頸,又舉起大紅的喜帕,見帕上一對戲水的鴛鴦栩栩如生,覺得甚爲滿意,便仔細的收好了。起身時聞到空氣中濃烈的焦枯味,她趕忙奔到竈臺處,握着鐵鉗子在竈膛翻找,那不大的地瓜早已燒成了炭灰,自是翻不到了。暗自懊惱了一陣,她又走到水桶邊,灌了幾大口冷水下肚,覺得沒那麼餓了,便到屋內拿上喜帕出門去了。
太陽西下的時候,凌若雪提着半鬥米,兩顆土豆以及一兩菜油回到了家中。煮了碗清粥吃下,凌若雪俯身刷着鐵鍋,想到繡坊這五、六日內沒有新的活計,算算日子,明日又該繳房錢了,她手下的動作不由的停住了,眉宇間籠上了深深的哀愁。
是夜,凌若雪早早的睡下了,卻是在牀上輾轉難眠,孃親、爹爹、姊姊和哥哥的身影一個個在腦中閃過,將將睡着,又很快被夢中渾身是血的嬰孩驚醒。近一年來,她已很少做這樣的夢,大抵是今日見着了故人,才又勾起這些血腥的過往。
第二日,凌若雪起了個大早,在屋中踱了三四圈之後,快步走到牆角那口紅箱處,從箱底掏出一支蓮花狀的玉簪,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收進懷中,鎖了門,急匆匆的往集市而去。
翠玉齋的陳老闆將價錢壓得極低,成色、刻工皆是上品的玉簪卻只肯給50兩銀子,凌若雪猶豫了半晌,終是點了頭,那陳老闆一見她同意了,忙讓夥計將銀子給她,自個兒卻迅速的將玉簪貼身收好,躲進內堂去了。手腳快的連凌若雪想再看一眼玉簪也不得,只能悻悻的離開。
陳老闆獻寶似的將玉簪捧到內堂青色錦袍男子跟前,這位男子即是當朝的驍勇將軍雲澈,他早前便將翠玉齋內蓮花狀的飾物盡數買下,並留下了話,但凡有蓮花狀首飾皆要給他留着。陳老闆留意到雲澈漫不經心的樣在看到自己手中的玉簪時轉爲狂喜,當下便知可以狠狠的賺一筆。
雲澈顫抖着手接過玉簪,似是不敢相信般反覆看了幾遍,面上的驚詫漸漸被歡喜所代替,片刻後纔想起要問是何人所賣。
待雲澈奔出翠玉齋,熱鬧的大街上早已不見了銀髮女子的蹤影。
凌若雪將她從集市買回的豬肉洗淨煮了滿滿的一大碗,撥了小半留給自己,其餘的都端給了王姐。留在王姐家吃了飯,她又端着一碗素菜餃子回了家,洗了換下的衣服,又將屋子仔仔細細的清掃了一遍,她從屋內搬了一張半舊的竹製躺椅到院中,捧了本書,歪在躺椅上,隨興翻着。
夜已深了,凌若雪仍端坐在窗前,絲毫沒有要入睡的意思。窗檐上傳來連續三下輕叩聲,凌若雪起身打開了門,一個黑影迅速的閃入屋內。
“柳子鬱走了?”凌若雪道
“是的,閣主,司風遠遠見他進了宸王府,這纔回來稟告。”低沉冰冷的嗓音自那黑色面巾掩住的口中蹦出,卻分明是女子清麗的音色。
“玉蓮簪呢,”凌若雪想起那支玉蓮簪,心下不尤倍感愧疚,那是孃親生前最愛的簪子,在她出嫁之時,孃親親手交到她手上,眼下她爲了取信於蕭亦宸,不得已纔將之賤賣,暗中早已安排了人去買回。
“閣主恕罪,我們的人沒拿到玉蓮簪”
凌若雪盯着俯首的女子,眼中冷意盡現。
“閣主走後,我們的人立馬進了翠玉齋,願意出高價買玉蓮簪,陳老闆很是遺憾的告知簪子已被被驍勇將軍雲澈先行買走。”司風知她盛怒,連忙解釋到。
“知道了,下去吧”玉蓮簪既在雲澈手中,他日尋個時機要回便是,倒也不是難事,凌若雪心想。見司風還站着,似是有事要稟告,便以眼神示意之。
“據屬下所知,雲澈在京中貼滿了告示,重金尋找一名白髮的年輕女子。”那畫像上的女子與閣主極像,這半句司風沒有說出口,她知閣主已然知曉,便靜靜的在一旁站着,等着新的指示。
乍聞此事,凌若雪心中有些詫異,她與雲澈相交不深,一時倒也猜不透雲澈此舉背後的深意。
“不用管他,三日後,若蕭亦宸仍沒有動作,你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