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底一沉,起身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走到門前,擡手一把推開,力道之大,門開之快,要不是這個小太監謹記着他們這種人,若是沒有娘娘們的召喚,是不能離寢宮太近的,這才救了自己一命,否則這一下門飛過來,身子一定要從這臺階上摔下去了。
“慌什麼?”顏笙帶着寒意的目光掃過來,將一臉驚魂未定的小太監凍得渾身一僵,就連臉都不敢有一絲細微的挪動。
顏笙看着一個眼神就能將對方震懾這樣,心裡微微滿意一些。
小太監心裡着急的厲害,被顏笙這麼一嚇,想說的話也不敢說了,只能低頭用餘光觀察顏笙的動作。
他打量的時候,顏笙也在打量他,眼神比他更加肆無忌憚。
來人身上穿着最低級的太監裝束,頭上的頭髮梳的一絲不苟,高高束在頭頂,看起來到是一個難得清爽乾淨的人。
顏笙心裡對來人的不滿再次悄悄推下去一些,挑挑眉,走到小太監身前三步遠的距離停下,聲音溫和一些,“記得以後不可這麼魯莽。”
小太監那裡還敢在觸對方眉頭,恨不得痛哭流涕表示自己記憶深刻,頭點的和正在工作的啄木鳥一樣,聲音急切,“奴才記住了,多謝娘娘教誨。”
還是個通透的人。
顏笙心底更滿意了一寫,聲音微微揚起,臉上卻帶着滿不驚心的表情,還不忘將自己身上飄着的不知道從哪裡帶來的羽毛摘掉,“你如此匆忙可是發生什麼事情?”
“啊!壞了。”方纔顏給的衝擊太大,小太監一時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這麼一提醒下想起來自己已經耽誤這麼久,怕是....
顏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太監的頭頂,迎着門外的光,將小太監頭上越來越密集的汗珠看的清清楚楚,後背上的顏色也逐漸加深。
居然這麼害怕?顏笙詫異,“你還沒說是什麼事情。”
小太監在開口已經帶着哭腔,“皇上方纔讓奴才請娘娘過去,面上急切的厲害,如今我已經在娘娘這裡耽誤了這麼長時間,奴才怕是,怕是要挨罰了。”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委屈,顏笙經他一提醒,也想起最近楚清似乎是被誰刺激了一樣,身邊當差的太監宮女,只要有一點不和他的心意,甚至是他看着不順眼,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還真是越來越像禽獸。
顏笙臉上譏誚的表情越發明顯,就連一直低頭心慌的厲害的小太監都感受到一絲不同尋常,更加不敢催促顏笙去乾清宮。
還是顏笙先緩過來,將臉上的表情一收,又換上笑面虎的模樣,嗔怪道,“你不是擔心會被責罰,爲什麼還不帶路?”
“奴才這就帶娘娘過去。”小太監如夢初醒,身子一抖,整個人像是突然被解開穴道,動作僵硬努力讓自己的行動的更快一些,顏笙看着覺得好笑,也沒有阻止。
門內聽見兩人的腳步已經離開,清馨二話不說一把推開秋菊拉扯的手,直接推門追着顏笙跑過去。
扶搖埋頭一皺,臉上帶着一絲不贊同,“清馨行事偶爾機警有餘,穩妥怕是不夠,讓她去不是什麼好事。”
青鳶兩人當然比扶搖更能體會到這種感覺,不得苦笑一聲,勸到,“清馨也是擔心小姐,讓她跟去也好,殿下也說清馨有些機警,在小姐身邊也能幫襯一二。”
“但願吧。”話是這麼說,只是扶搖的眉頭皺的反而更高。
顏笙帶着小太監,走路用了平時二倍的速度,也就與身後本就晚出門一步的清馨錯過。
她擡頭看着近在咫尺,金黃色的飛檐,白色的漢白玉築成的乾清宮,心裡微微嘆氣,“自己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來這裡了,人未變,心境卻大不如前。”
小太監帶着顏笙趕到漢白玉石階前,就不肯在向前一步,恭敬的對着顏笙俯身,“乾清宮就在娘娘眼前,娘娘只要通過這個石階上去即可,奴才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陪着娘娘了。”
這種莽撞的性格是怎麼在這宮中活着的?
顏笙這會真的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真的是運氣好,這樣一個此人不吐骨頭的深宮,居然還有人象孩童一般稚氣天真。
她自然知道這人是不想在皇上怒火的時候去觸黴頭,她心裡還有事情,也無心與他計較,微微揮手道,“你去吧。”
小太監這才鬆了一口氣,如蒙大赦般對着顏笙行了個鄭重的大禮,“娘娘好運,奴才告退。”
“這都是什麼啊。”顏笙哭笑不得,整理了一下心情,提着身上繁複的宮裝裙子,拾階而上。
漢白玉的石階在與顏笙木質鋪着軟布的鞋底接觸,發出悶響,像是一雙無形的打手敲着誰的胸口,低聲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謠。
不知何時,身後的夕陽已經變成血紅的顏色,隱在雲層中鋪散出一線天光,照在工匠們經過精巧計算着落的宮殿外圍,白色的漢白玉竟然彷彿隱身一般,空曠雄偉的大殿彷彿坐落在天外。
顏笙身上的淺玫瑰色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紅色與綠色的結合,本是這世界上最爲豔俗的兩種顏色,只是在顏笙的身上卻得到了奇蹟般的融合,那背後的一抹血色殘陽,也爲她鋪成了一道血紅色的翅膀,彷彿與這巍峨宮殿融爲一體,剎那永恆。
門內衆人彷彿感覺到顏笙的腳步,硃紅色的雕花大門自內而外緩緩拉開,室外血紅色的陽光照在正門兩步出戛然而止。
漆黑洞開的門彷彿一座地獄之門,等待着吞滅獵物,或者被誰天翻地覆。
顏笙走到距離門兩步遠的距離站定,將身上有些繁亂的衣服整理成最完美的模樣,一半沐浴陽光,一半沉浸在永久的黑暗中,揚起一個最完美的微笑。
誰的的腳步聲踏來,沉重的木門又在的身後緩緩關閉,帶着陳年木頭的腐朽氣息,在空中無聲顫抖。
顏笙目不斜視,大步走到楚清的面前,收手疊加,行着最規範的宮廷禮儀,“臣妾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清脆激昂的聲音一字字砸在空中,一時間顏笙身邊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激增,像是一層白茫茫的霧,讓顏笙籠罩在雲霧中,若隱若現。
楚清從未像此刻一般,覺得顏笙離自己如此遙遠,難道那件事情還是對顏笙產生了影響麼?
他長期半隱在奏摺後面的臉,不知是蔓延過一絲苦澀還是劃過一絲什麼。
命運總是不遺餘力的將他們像對立的方向越推越遠,甚至從未個自己一個放鬆的機會。
“起來吧。”楚清的聲音緩慢,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
“你可知道朕爲什麼叫你來?”
“臣妾不知。”顏笙半伏着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鄭重,聲音恭敬,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像是全天下最好的禮儀老師調教出來,完美到無懈可擊。
一直坐在身邊面上掛着一絲不屑笑容的瓊華夫人眼中都不禁流過一絲詫異。
傳言中這個將軍府出身的貴妃,出聲大氣,行爲浪蕩,不看爲一國之貴妃,甚至多次出言頂撞皇上,傳言中皇上與此女感情並不親密,甚至在之前更是爲了皇后將這個女子多次打傷,如今這般容忍怕是皇上在爲立側妃爲皇后的事情愧疚吧。
瓊華夫人將面上的表情一受,擺到最雍容華貴的姿態,腦海中快速飛上次偶遇之後自己命人調查來的顏笙資料。
顏笙彷彿沒有感受到彷彿能將自己後背戳個窟窿的眼神,從容的站在楚清書案前裝似柔弱的等着楚清的訓誡。
楚清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自己突然很討厭自己曾經心心念唸的柔順模樣,想大力從椅子上跳起,將顏笙那虛僞的面具一把扯下,即使鮮血淋漓也要用最真實的模樣互相傷害。
他如此想着,出口的生意冷若刀芒,“明知故問,罪加一等。”
顏笙心底冷笑,這人自從變成皇帝后,本就陰晴不定的性格竟然越發變的嚴重,她現在總算能明白方纔那個小太監爲什麼躲楚清像是躲瘟神一樣。
“皇上如此說,臣妾倒是更加不明白了,上次臣妾來的時候,皇上還在臣妾臨走的手囑咐臣妾,說臣妾最近辛苦,要回去好好休息,如今不過是過去大半天的光景,臣妾在宮中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居然讓皇上如此動怒。”顏笙面上浮現一個惶恐的神色,“臣妾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好一張伶牙俐齒。”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椅子上傳來,搶在楚清說話之前先聲奪人。
顏笙這才調出一個吃驚的表情,又因爲對方的座位正隱在陰影裡,顏笙光明正大的擺出一個懵懂的表情,竟然象剛看見的模樣,對着楚清透過一個詫異的目光,“皇上這裡是誰在說話?”
“哼,你不用裝傻。”一陣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隨後是上等的絲綢拖尾羣摩擦地面的颯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