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塔現在感到很氣惱。
他並不是在爲草原人侵略了他的國家而感到氣惱。
他是在爲他們的那年輕皇帝的瞎指揮而感到氣惱。
尼基塔現在越來越清楚他們國家的這年輕皇帝的脾性了。
瓦希裡有一毛病，就是愛干涉部隊的指揮。
簡單來說，就是——愛瞎指揮部隊。
3年前的“鐵錘”作戰之所以會以慘敗收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爲瓦希裡在那瞎指揮。
當時，多米尼克已經意識到光靠強攻，已經攻不下阿瓦隆要塞了，因此上書瓦希裡，請求瓦希裡終止作戰。
那時的瓦希裡並沒有把多米尼克的這個請求聽進去。
不僅沒把多米尼克的請求聽進耳中，還開始了瞎指揮。
不顧後勤壓力之大，強制要求大軍留在艾格哈爾走廊，跟米迦勒騎士團打漫長的兵糧戰。
如果那時的瓦希裡聽進了多米尼克的建議、沒有瞎指揮部隊的話，可能也就沒有之後遠征大軍全軍覆沒、“鐵錘”作戰慘敗收場的悽慘結局了。
2年前，佈列顛尼雅帝國發動了“極光”攻勢，米迦勒騎士團與烏列爾騎士團組成的聯合兵團攻進了他們神聖希蘭帝國的本土。
然後瓦希裡又開始瞎指揮部隊了。
不待部隊集結完畢，便強行要求尼基塔統率已經動員好的部隊西進抵禦入侵的佈列顛尼雅軍。
後續動員好的部隊，將逐次派往西部戰場。
逐次添加兵力，是戰場的大忌。
這一支支部隊，就好比一根根手指。
將手指攥起來，才能組成一個威力強大的拳頭，給敵人凌厲重擊。
不將手指攥起來，而是將手指分開，一根接一根地去戳敵人——這隻會讓每一根前去戳敵人的手指被掰斷。
當時，尼基塔就對瓦希裡這種逐次添加兵力的做法很不滿。
而現在，瓦希裡又開始瞎指揮部隊了。
不顧西南前線與帝都之間的路途之遙遠，強行要求尼基塔統率全軍回援帝都。
如果瓦希裡在場的話，尼基塔真的很想大聲地質問一下他——陛下你連地圖都不會看嗎？不懂軍事也就罷了，難道你連地圖都看不懂嗎？
尼基塔覺得一個剛識字的小孩都能從地圖上看明白從西南前線到帝都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等尼基塔統率全軍趕回帝都城下，草原人應該都已經班師回到遠東草原上了。
既然不論如何都沒可能及時趕回帝都城下，那最優解應該是讓尼基塔繼續率領部隊圍攻穆哈維茨要塞纔對。
若是現在撤退，那之前爲攻下穆哈維茨要塞所做的一切努力、所付出的一切犧牲便全都白費了。
就因爲這種莫名其妙、本可以不用執行的命令，葬送掉這些日子裡爲奪回穆哈維茨要塞所做出的所有努力、所付出的所有犧牲——這讓尼基塔怎麼可能感到甘心？
不僅僅是尼基塔，帳中的所有將官都感到相當地不甘心。
“主帥……”一名將官咬牙切齒着，“我們真的就這麼撤退嗎……”
這名將官的話音剛落下，另一名將官便立即附和道：
“爲了奪回穆哈維茨要塞，我們已經付出了上萬人的傷亡了……就這麼撤退的話，這些人可都是白受傷、白死了呀……！”
這些部下們所說的這些道理，尼基塔都明白。
尼基塔他那自然垂下的雙手攥成緊緊的拳頭。
牙關也咬得緊緊的。
過了不知多久，他那攥緊的拳頭與咬緊的牙關才終於漸漸放鬆了下來。
臉上的猶豫之色，也隨着放鬆的拳頭、牙關一起消散。
不過——臉上的猶豫之色在消散的同時，幾抹頹然之色浮現，頂替了猶豫之色原先所在的位置。
“……撤兵吧。”尼基塔細聲道，“這可是陛下的命令。就算再怎麼感到不甘心，我們也不能抗命。”
“主帥……”尼基塔的話音剛落，立即有數名將官面露焦急之色，想要再跟尼基塔說些什麼。
但尼基塔提前一步擡手止住了他們的話音。
“都不必多說了。”
“我知道你們都想說什麼。”
“就如我剛纔所說的那樣——撤兵回援帝都，這可是陛下的命令。”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抗命。”
“你們都退下吧，去做撤兵的準備。”
“明日清晨，拔營回都，迎擊草原人。”
……
……
將官們滿載着各種各樣的情緒，離開了大帳。
而在將官們離開大帳後，帳中便僅剩尼基塔一人。
尼基塔望了望空蕩蕩的四周，隨後輕嘆了口氣。
在心中暗道着：
——南方的羅林帝國，出了個生活奢靡的昏君，給國家帶來了嚴重的傷害。
——我們的陛下雖然生活並不奢靡，但他這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的性格，給我們國家帶來的傷害，也並不比貝拉女皇給羅林帝國帶來的傷害要小呀……
一想到這，尼基塔不由得擔心起了自己國家的未來。
“唉……”
又是一聲長嘆。
這聲長嘆不受控制地從尼基塔的嗓中發出。
這道長長的嘆息聲四散而開，然後溶化在了四周那空蕩蕩的空氣之中。
……
……
翌日清晨——
佈列顛尼雅帝國，北境，穆哈維茨要塞。
早在昨日，黛爾與海柔兒便注意到了塞外的希蘭軍的動向有些奇怪。
塞外的希蘭軍似乎正在做撤退的準備。
一開始，黛爾與海柔兒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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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這場以穆哈維茨要塞爲中心的攻防戰還打得如火如荼，誰也沒輸給誰。
打得正激烈的當下——怎麼看也不像是撤退的時候。
不敢相信希蘭軍竟然要撤退的黛爾與海柔兒，從昨日開始便密切觀察着希蘭軍的動向。
二人眼睜睜地看着希蘭軍拆除一樣接一樣的營地工事。
眼睜睜地看着一隊接一隊馱着各式輜重的車馬駛離營地。
最後在今天早上，眼睜睜地看着塞外的希蘭軍排成有序的隊列，緩緩離開了穆哈維茨要塞的城下。
不僅僅是黛爾與海柔兒，要塞中所有將兵都看呆了。
所有人都既疑惑又興奮地看着逐漸撤離穆哈維茨要塞城下的希蘭軍。
直到最後一隊希蘭軍從塞內守軍的視野範圍內離開，彷彿要將整個天空給掀開的吶喊、歡呼聲，自穆哈維茨要塞城內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