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這話可不是白說。
前前後後，一共十一個字，聲音不大，卻好似一記記重錘，砸在了周遭每一個天佛村的村民頭上。
令人着惱的‘我佛慈悲，普度衆生’，變成了一聲聲的悶哼。
一道道身影就此跌倒在地，周遭瞬間變得極爲安寧。
整個天佛村，在這一瞬間，落針可聞。
“這……”
孟輝看着周遭變故，下意識的嚥了一口口水。
只是一句話，何至於造成這般聲勢？
哪怕是萬春華知道楚青厲害，也未曾想過這樣的場景。
卻不知道，楚青將變天擊地大·法融入到金剛禪獅子吼中，讓這門看上去略顯尋常的音功，出現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過去說言出法隨，多少有些故意爲之。
楚青讓人跪下，人家就跪下，那是因爲他暗中運功，讓對方遭受創傷，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但如今……楚青讓人跪下，便會腦內轟鳴，深入心底，不自覺的就跪了下來。
造成的效果雖然相差無幾，但實際上的改變，卻是天差地別。
現如今整個天佛村所有的人，都受到了天佛寺的鉗制。
以普通的武功，或許可以讓這些村民停手，暈厥，失去戰鬥能力。
但造成的損傷也勢必不小，可現在他以這樣的手段來處理，待等天佛寺主要的問題解決之後，他們不僅僅不會有所損傷，甚至可以恢復理智。
只是這其中的門道，楚青並不打算解釋清楚。
他擡眸看着頭頂上那晨光之中，散發着耀眼光澤的天佛寺，輕輕搖頭，擡掌送出一縷掌風。
掌力如有形質，瞬間沖天而起。
卻在一剎那間，就穿過了那天佛寺，竟然未曾造成絲毫損傷。
牧童兒都忍不住撓了撓頭：
“這什麼情況？難道天佛寺當真是萬法不侵？”
“師弟……這可如何是好？”
孟輝有些擔心：
“我們光能見到，卻進不去，如何救人？而且，這寺廟是倒着的……我們就算是上去了，只怕也得掉下來。”
他對救人還抱有指望，楚青卻知道，進了天佛寺的人，多半早就已經沒了。
就算還在，也未必是過去的人。
正要開口說話，萬春華忽然說道：
“這難道是……蜃？”
楚青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
“過去聽說過，說是天上有仙宮，時而顯聖，引萬民朝拜。
“但也有人說，其實那是一種神獸所爲，其名曰蜃，狀似大蛇，有角如龍，其吁氣成樓，名曰蜃樓。
“愚夫愚婦不知造化之奇，以爲神蹟。”
萬春華搖頭晃腦的說了這麼一段之後，撓了撓頭：
“其實大多數的我都沒聽明白，不過琢磨着，就是有這麼一條大長蟲，能弄出一個似真似幻的影子，放在天上招搖撞騙。”
“……難道說，天佛寺內，竟然纂養了巨蛇神獸？”
孟輝只覺得更加可怕了。
倒是舞千歡和溫柔跟着楚青的時間太長，感覺不是這麼回事。
奈何見識有限，也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我明白了！！
“是海市蜃樓！”
牧童兒忽然一拍巴掌：
“我師父跟我講過，說是天地之間有一種奇景，可以將一方之景象，轉到另外一方。
“就如同銅鏡對照，只是以天地爲鏡，又不知歷經多少波折，如今看是近在咫尺，實則卻遠在千里之外。
“這姓萬的說的神話故事，也被結合於一處，故此將這景象命名曰海市蜃樓。
“師父說，這種奇景，一生之中難得一見！”
萬春華瞪大了眼睛：
“啊？難道說，天佛寺其實根本就不在這裡，而是在千里之外？”
楚青倒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也有海市蜃樓的說法。
倒是省去了他的一番口舌，他輕聲開口：
“這確實是海市蜃樓，能夠萬法不侵，不僅僅只有天佛寺內坐鎮真佛這一種可能，也可能是……它根本就是一個虛假的影子。
“昨天晚上，剛剛打死了一個大和尚，今天一大早就弄出了一個海市蜃樓。
“這幫和尚不曾親自出手，反倒是藉此迷惑村民，讓他們登門……看架勢，是打算將我等生擒。
“可惜，這如意算盤打的太早了。”
“原來如此。”
舞千歡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海市蜃樓這般景象，造物之神奇，果然非比尋常。”
她話音一頓，看了楚青一眼：
“但是我有一點不太明白，天佛寺的人，爲何能夠這般輕易塑造此等景象？
“昨天晚上的事情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必然有所關聯，就如你所言，大和尚的死，催生了今日的海市蜃樓，天佛寺想要利用此法，將我等生擒。
“那他究竟是怎麼弄出了這個虛影？
“而他能夠將這虛影弄出來，也必然說明，真正的天佛寺，就在他們身邊。
“否則的話，弄出來的爲何不是仙雲山？不是天音府？偏偏是天佛寺？”
楚青正要點頭贊同舞千歡的話，就見牧童兒忽然高高的舉起了自己的手，滿臉都是興奮之色。
這興奮勁，讓楚青下意識的想到了抓到了耗子的貓，窺見了糧食的老鼠……
他微微挑眉：
“你有話就說，舉個手弄得就跟要發誓一樣。”
“我知道了！！”
牧童兒也不在意楚青的話，興奮的說道：
“是蜃樓珠！！”
“蜃樓珠？”
楚青微微一愣：
“難道說？”
“沒錯！！真正的天佛寺應該就在這裡，他們是借蜃樓珠將景象傳遞到半空之中的！
“我師父當年之所以跟我說起這海市蜃樓的故事，還是因爲給我介紹這蜃樓珠……此物乃是【奇珍錄】中，首屈一指的好寶貝。
“傳聞三百年前，不對，應該更早。
“是大幹皇朝鼎盛時期，有邊陲小國前來獻寶，獻的就是這蜃樓珠。
“當時大幹皇帝問他，這蜃樓珠有何奇妙之處？
“那小國使者便將蜃樓珠放在頭頂，結果，透過光芒，竟然映現出了另外一個使者，只是那使者頭下腳上，很是古怪。
“可大幹皇帝卻不以爲然，認爲是奇技淫巧，不足爲道。
“卻不想，那使者竟然說，他可以爲大幹皇帝再添一座城。
“大幹皇帝便讓他施爲，若敢欺君當是死罪……
“那小國使者便耗費了數月光景，打造了一座珠臺。
“在一個星辰漫天的日子裡，他將蜃樓珠置於其上。“當時，整個城邦燈火通明，光線聚攏之下，透過蜃樓珠，一座倒懸於天空之上的大幹王城就這麼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百姓歡呼雀躍，只道祥瑞，天佑大幹。
“文武百官盡數恭賀那皇帝千秋萬代……縱然是那大幹皇帝也是喜不自勝，重重賞賜了那使臣，並且將這蜃樓珠珍而重之的收好。
“只不過，後來大幹皇朝覆滅，蜃樓珠也不知所蹤。
“師父提起的時候，滿心遺憾，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
楚青靜靜聽完了牧童兒這略顯激動的講述，眼睛微微眯起：
“換言之……天佛寺既不在什麼陣法之中，也不在什麼稀奇古怪的犄角旮旯，更不在千里之外。
“它在……”
說到這裡，楚青擡頭看了舞千歡和牧童兒一眼。
三人同時開口：
“地下！！”
孟輝一拍巴掌：
“是了，如果真的如同這位牧姑娘所言，蜃樓珠可以傳影於上，那主體不正是在下？”
“原來如此……果然不愧是牧姑娘，見多識廣，非是我等所能及。”
萬春華也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牧童兒瞥了他一眼：
“別以爲你說兩句好話，我就不殺你了。”
“啊……”
萬春華連連擺手：
“我絕無此意。”
“既然知道這幫縮頭烏龜藏匿之處，各位，可有興趣隨我一行？”
楚青的看了幾個人一眼。
衆人紛紛點頭。
牧童兒也好，孟輝也罷，都不是傻子。
這種情況下已經驚動了天佛寺，對方必然還有手段，與其就在這裡坐以待斃，跟在楚青身邊才最安全。
當即衆人立刻動身，開始尋找天佛寺的入口。
這其實也並不容易，但是既然有了方向，就能找到痕跡。
許多情況都在預示，天佛寺距離天佛村其實很近。
否則的話，天佛寺的鐘聲不會這麼清晰，他們若是在地下，那必然會有傳音的通道。
而昨天晚上那個大和尚，也絕不可能憑空鑽出來，說不定入口就在那所謂的萬佛林周圍。
衆人索性直奔萬佛林而去，路上楚青便想起了先前收集到的，關於天佛寺的傳聞，記得好像有誰說過，天佛寺是在天上的。
現在看來這話也不是假的。
萬春華則說過，他在天佛村的這兩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腦子裡好像就有一種佛陀給他念經，唸的他都快要長慧根了。
估摸着，便是昨天晚上被自己打死的那位。
所有的捕風捉影，好像都落到了實處。
最終也算是找到了一個正確的答案。
轉眼之間，衆人便已經到了萬佛林。
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佛像出現在眼前，而這大概是很久以來，在白天萬佛林最安寧的一日。
極致的安靜會讓人心生不安，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高大佛像，也會讓人心生恐懼。
兩者加持，一直處於這樣的空間，心中難免會動搖崩潰。
而楚青卻總感覺，這座萬佛林，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古怪……至少他不明白，爲什麼佛王爺要讓人雕刻這麼多的佛像？
用處何在？
難道他以爲，雕刻佛像真的能夠積累功德？
心中這般想着，也是不免啞然一笑，這種無稽之談，怎麼會有人相信？
更何況是佛王爺那樣的人？
“此地兇險，大家最好不要分開尋找。”
孟輝輕聲說道：
“還是聚在一起，安全一點。”
楚青點了點頭，佛像遮蔽視野，一旦走散，確實容易出問題。
不過就在衆人準備開始尋找的時候，楚青忽然擡眸：
“好像不用麻煩我們親自去找了。”
衆人正不明所以，便聽到齊刷刷的腳步聲，自萬佛林各處而來。
不一刻的功夫，一羣黃袍僧人將幾個人團團圍住。
粗粗估算一下，大概得有上百人。
這幫和尚身形乾瘦，手中所持的武器，看上去有些特別。
是一種類似於雙頭槍一樣的長兵器，但又有不同。
槍頭變成了兩面開刃的刀鋒，有的彎曲，有的筆直，上面似乎沾着不曾處理乾淨的血跡，留下了不少的鏽痕，看上去猙獰至極。
不僅如此，他們的兵器上，還纂刻文字，文字古怪張揚，盯着看的話，會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這是什麼破傷風的眩暈之刃？
而且明明是光頭和尚，卻一點和尚該有的氣質都沒有，反倒是透着一股子說不出來的邪性。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自高處來，就見一尊佛像頭頂上，站着一個面色暗灰的老僧，他單手合十於胸前，另外一手捻着一串佛珠，陰聲笑道：
“來者何人？
“昨夜我寺靜空禪師，可是死於爾等之手？”
楚青看着周圍的陣仗，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被和尚包圍，雖然算不上第一次，不過，仍舊讓人覺得不太痛快。
“老和尚，站這麼高做什麼？
“難道不曾聽聞，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嗎？”
“答非所問，分屍祭佛！！”
老和尚一揮手，卻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讓周圍的這幫和尚動手。
殺機剎那間蔓延八方，更有一陣陣若有似無得誦經之聲響起，而這幫和尚也隨之而動，只是他們並非立刻朝着楚青等人出手，而是身形交叉移形換位，重重身影變化，顯然是一套極其龐大複雜的陣法。
若是換了往日，楚青尚且有興趣和他們好好玩耍一番。
畢竟這大陣看上去有點厲害……但是今天楚青卻沒有那個閒心。
他找天佛寺，已經找了太久了。
如今就在門前，豈能樂不思蜀？
當即一步跨出，陰陽化生，風雲迭起。
冰火兩重極致，轟然席捲八方，再借風雲二氣，漫天雲涌之間，道道罡風如雷，就聽得慘叫之聲接連不斷！
人的雙眼，大腦，可以被陣法所迷惑，可是真氣不會。
楚青的內息無孔不入，形成的劇烈罡風遮天蔽日，所過之處，這幫和尚不是被凝結成冰，便是燒成焦炭，再不然就是被風雲二氣直接攪碎。
這數百人尚未來得及施展手段，就已經死的乾乾淨淨，一個不剩。
楚青擡頭看向了那站在佛像上的老和尚，忽然一探手：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