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兵不厭詐
李肆不會說謊，建城令上給出的信息也不會說謊。
昨天下午，他一戰殲滅了黑齒蠻族的一個千人隊，不但俘虜了259名黑齒蠻兵，還俘虜了一箇中原文士。
若是正常的情況下，就算李肆再事必躬親，再勤勉做事，他也不可能知道這些黑齒俘虜裡還有一箇中原文士，更不可能知道對方還是自己的遠房表哥，那不是開玩笑嘛。
但誰讓他是個掛逼大魔頭呢，有着建城令，打開裡面的俘虜名單，隨便抽個空檔，就瀏覽完了所有俘虜的信息。
李肆的本意是想招募一批黑齒蠻兵，看看誰更容易被招募，結果就讓他發現了這麼一個大寶貝。
“黃將軍，此戰，就拜託你了。”
李肆此時鄭重的向黃忠作揖一禮，黃忠趕緊回禮，但老將軍仍舊迷惑的很，不過大戰當前，他很快將心思轉移過來。
至於李肆，在下了寨牆之後，便讓親衛隊長趙小二帶人把自己那位遠房表哥帶過來。
他甚至還有暇喝了一杯茶，當趙小二把人帶過來的時候，看着這個蓬頭垢面，很是虛弱，狼狽到了極點的中年男子，他真的很難想象，此人居然是出自六大門閥之一的江南宋氏。
而李肆的母親，也即燕國的宋貴妃，便是江南宋氏的嫡女。
所以，此人真的是李肆的便宜表哥。
但問題就出在這裡，一個門閥世家培養出來的俊傑，如何會成了黑齒蠻族的軍師謀士？
說他在大燕沒有向上的出路吧，人家是門閥出身，根本不可能。
說他因貧窮導致吧，那更是個笑話。
至於說貪生怕死呢，嘖嘖，瞧瞧此時此刻，縱然已經淪爲階下囚，這傢伙仍舊一臉冷漠，一言不發，根本不求饒，也不懼怕，坦然赴死的樣子，無疑是塊硬骨頭。
所以，這裡面若是沒問題，他李肆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鬆綁！”
此時此刻，李肆很平靜的揮手，趙小二一愣，但還是聽命行事，就這弱雞的傢伙，也不怕他搞出什麼幺蛾子。
不過，這位表哥可對此並不領情，仍舊神情冷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李肆細細打量這個看起來有將近四十歲的‘表哥’，良久，忽然微微一笑。
“其實，孤應該稱呼你一聲‘表哥’的。”
李肆突然冒出的一句話，讓趙小二驚愕不已，但也就僅此而已，他的那個表哥仍舊面無表情，很顯然，對方早就知道這一點。
李肆也不在意，只是讓目光一下子變得很複雜，看着眼前宋域，一字一頓的開口——好吧，實際上是他只是在照着數據面板上提供的簡單資料來複述罷了。
“宋域，字博然，出自江南宋氏代城旁支，年27歲，家中庶子，排行第十三，七年前出關至塞外，一直不見蹤跡，卻不想，你是投了黑齒一族，表哥，你這七年，吃了不少苦頭吧，瞧瞧，滿頭白髮，一臉滄桑，這麼做值得嗎？”
李肆一臉的同情。
而那宋域，終於面露愕然吃驚的神色，因爲他若知道李肆的身份其實沒什麼，但李肆能這麼清楚的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行蹤，卻真的驚悚，畢竟七年前他所執行的任務乃是絕密的。
不過，就算如此，他也絕對不會背叛家族的。
李肆似乎看穿了這位宋域表哥，輕嘆一聲道：
“別裝了，表哥，母妃都告訴孤王真相了，不然你以爲，孤那父皇膝下三十九子，四十八女，若干皇孫，若干皇外孫，若干皇太孫，還有孤的叔叔們，堂兄們，堂弟們，堂侄們，怎麼一個都沒有逃出來，只有孤提前一步出了王都，成爲大燕唯一倖存的皇子？”
此言一出，那宋域終於渾身劇震，目光中有不可思議的神色一閃而過，可他仍舊什麼也沒說。
而李肆也不管他，只是煩躁的揮揮手，“孤要過河，孤要登基爲新皇，但是該死的，鹿城盧氏竟然敢挾持孤王，要孤去鹿城登基，呸，他們也配？”
“現在，表哥，你必須想辦法讓孤王過河，鹿城盧氏幾乎封鎖了大河上的一切船隻，加上大河河水暴漲，孤若是再逗留下去，不管是被鹿城盧氏抓到，還是被黑齒一族給抓到，那就全完了。”
“你看看外面的盧氏軍團，足足三千人啊，不是孤王還有點家底，有忠誠的將士追隨，孤王早就被抓走了。”
“你懂麼？孤王是燕國如今唯一的皇子，燕國僅剩下的國運就在孤身上，只要孤登基爲帝，江南宋氏就是與國同休的萬年世家！”
李肆越說越激動，吐沫星子都飛出幾丈遠。
而宋域原本震驚的神情終於在此刻消失，他舔了舔乾癟的嘴脣，用袖子掩蓋住激動得不能控制的雙手，這白癡皇子居然知道國運一事，看來也是不那麼白癡嘛，那麼之前是裝的？
“我……我懂！”
“你懂個屁！你們搞出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扶持黑齒一族入關，現在傻眼了吧，黑齒一族三十萬大軍夠你們喝一壺的，我就問你，這爛攤子怎麼收拾？”李肆大吼！
“殿下息怒，局勢仍然可控！”
宋域終於卸下心防，因爲一個口口聲聲要過河，要去宋家的地盤登基爲帝的燕國餘孽皇子，絕對是江南宋氏最喜歡的。
甭管他有什麼小心思，有什麼陰謀，哪怕是天縱之才，大幹武帝復生呢。
只要落在江南宋氏手中，那宋氏就等於握住了天下大勢。
更不必說，這白癡皇子身上居然還有燕國國運！
蒼天啊，這等機密的事情，說實話若不是他這次爲家族執行絕密任務，他都不知道這世上居然真的有國運存在，而這國運真的能做到凡人所不能，堪比鬼神般的手段。
所以這絕對能立下一件大功吧，想想他過去這七年來所受的屈辱！
黑齒王和他的將領們不信任他，把他當奴才看，也就罷了。
其他世家派去的謀士瞧不起他，把他當小廝看，他也能忍了。
連宋家的謀士都不把他當謀士看，草啊，老子不是小廝，老子是宋家新一代的十大少年才俊之一啊，雖然只能排在第十一位……
“局勢仍然可控？”
李肆盯着宋域，目光就像是盯住獵物的猛禽，分外可怖。
“殿下，請恕臣之罪，此中之事，臣不能細說，臣只能以項上人頭擔保，局勢仍然可控！”
宋域也緊盯着李肆，說出了這句話。
他們兩個人就這麼眼睛都不眨的各自盯了足足一分鐘，然後，李肆才收回目光，卻不再追問，只是淡淡道：“不必你說孤也知道，母妃都告訴孤了，但孤只信江南宋氏，所以孤連晉城都沒去，只一路南逃，那個盧子信還想蠱惑孤王，被孤給一刀砍了。”
“現在，孤只問你一件事，這天下六大門閥，哪一個不比黑齒蠻族更有底蘊，更可怕，江南宋氏，在這件事上，能有幾成把握？你別給孤王顧左右而言他，之前那盧子信爲了勸說孤，可是信誓旦旦的承諾，此事若成，鹿城盧氏至少能得二成利是，而孤王若是願意去鹿城登基，等於再得一成利是……”
李肆最後一句話，是壓低聲音說的，那神情，那語氣，簡直就似乎真的參與了這件絕密的事情一樣。
其實他全都是猜的，連盧子信都給他從墳墓里拉出來當證人了。
一句話，這就是詐！
黑齒蠻族中居然出現了中原謀士，而這中原謀士居然是江南宋氏的人，那麼以此推之，其他五大門閥世家絕對不會是白蓮花，肯定也參與了。
而其他十二家小門閥世家呢，肯定也會聞風而動。
畢竟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能成爲門閥世家，哪個也不是易與的。
那麼，這些門閥世家所謀的是什麼？
是想做兩腳羊，迎接異族主子入關嗎？
實話實說，門閥世家還沒有那麼賤，但既然他們真的引黑齒蠻族入關了，那麼肯定所謀甚大，並且一定有辦法控制局勢，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爲的。
而這，也就是宋域口中的局勢仍然可控。
基於此，李肆才順着這話問了這一句。
在宋域聽來，是李肆早就從宋貴妃那裡知道了真相，想知道此事江南宋氏能得多少好處？
畢竟那可是江南宋氏族長的嫡親女兒，萬一老族長真的愛女心切，悄悄告知這個秘密呢，反正宋域沒資格去調查。
但在李肆這邊，不管宋域回答了什麼，都將證明了他的猜測。
那就是，黑齒蠻族，不過是六大門閥世家手裡的棋子，可操控的工具罷了。
可問題就在於，這些門閥世家，拿什麼來挾持黑齒王？
他們憑什麼認爲，黑齒蠻族會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