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粗大的欄杆，孫嫂子見到了許久沒見的孫亮。
孫亮胖了不少，衣着很乾淨，雖然住的是囚室但整間囚室只住了他一個人，而且打掃的非常乾淨。
她想象過孫亮被折磨的遍體鱗傷骨瘦如柴的樣子，可她沒想過孫亮過的這麼舒坦，而且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孫亮居然在吃燒雞，一個人抱着整支燒雞啃的滿嘴流油，看到她的時候，滿嘴的雞肉都沒來得及嚥下，結結巴巴的道：“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孫嫂子怒道，恨恨的瞪着孫亮道：“我和孩子，甚至團長營長他們擔心你擔心的要死，你倒好，居然還在這裡享福，吃香的喝辣的！”
說到這裡她就說不下去了，燒雞誘人的香味直往鼻腔裡竄，讓她忍不住的想流口水。
她來之前一直還開着包子鋪，團裡過往或者八路的人都經常照顧生意，所以生活比一般老百姓要好的多，即便在上半年縣裡吃糠咽菜，連樹葉都吃，人人滿臉菜色，很多人都水腫的時候，她和家裡的孩子也能吃飽飯，從沒餓着，偶爾還能見點油葷。
可這種一個人啃整支燒雞的事情，別說現在，她可從小到大都沒吃過，想着這些，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都要下來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
孫亮抹着嘴急道：“這不剛剛陳亮孔令傑他們過來看我，帶個燒雞過來，平時我也就跟別的犯人吃的一樣，饅頭白菜啥的……”
“有饅頭白菜吃你還不滿足嗎？縣裡前陣子樹葉都沒得吃了！”孫嫂子眼淚汪汪的道。
“你哭啥！”
孫亮急了，看着那肥頭大耳的長官賠笑道：“讓我跟我家娘們單獨待一會兒如何？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是！”
“就一會兒啊！”
肥頭大耳的長官笑呵呵的點頭，搖頭擺尾而去。
孫亮是路遠的人，連蔣委員長和戴局長都不敢動，他們更不敢動，再說了，先前陳亮孔令傑都來看過孫亮了，說明這傢伙離出去或者離被殺頭都不遠了，無論是什麼結果，他都願意做個順水人情。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孫亮你反了你啊，有種你動姑奶奶一根頭髮試試……”
還沒出門，就聽到孫嫂子殺豬般的尖叫聲和撕扯聲，聽的肥頭大耳的長官和門外的獄卒們竊笑不已，心說就這麼一個妻管嚴的貨，路遠怎麼就能將麼一個油水豐厚的位置交給他做。
“好了好了，別吵吵了，我錯了行不行？”
孫亮低聲討饒，壓低聲音道：“說正事，是不是團長派你來的？”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團裡的事情？”
孫嫂子瞪着雙眼道：“做人可得講良心，團長帶着縣裡的鄉親們熬到現在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你要是做出這種黑心的事情，老孃跟你恩斷義絕……”
“你想啥呢？當初來木馬縣可是我提出來的！”
孫亮腆着臉道：“再說了，你家男人看起來軟，可該硬的時候有多硬，你還不知道？”
“呸……”
孫嫂子紅着臉啐了一口又道：“可你要是沒幹什麼見不到人的事，你能在這裡過的這麼舒坦？”
“我能過的舒坦，還不是因爲咱們團長？”
孫亮嘿嘿怪笑，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道：“誰都知道我是川軍獨立團的人，我要是死在了這裡，那些傢伙就不怕團長一來氣，滅了他們滿門？”
“那倒是！”
孫嫂子這才釋然，得意的笑道：“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好歹你也是團長的心腹，他們不敢動你也說的過去……”
孫亮便嘿嘿直樂，對那句打狗還得看主人這話一點也不介意甚至也有些得意，做狗也得看給誰做，有些狗天天受氣，而他這條狗，可是連蔣委員長和戴笠都不敢輕易亂動的狗，誰見着都得高看自己幾眼。
做到這份上，他覺得自己願意個自家團長當一輩子狗。
一番寒暄之後，孫亮這才重回正題道：“團長派你來幹啥？”
“來救你啊，還能幹啥！”
孫嫂子喜滋滋的道：“團長說了，我來救你不僅僅是讓你出去那麼簡單，還要當面將蔣委員長罵的狗血淋頭，噴他一臉口水，再將你光明正大的放出來，不會讓你受了半點委屈……”
說着，便將當初路遠交代的謀劃低聲說了一遍。
“想不到團長百忙之中還爲我策劃了這麼多，我孫亮就算是死，也不後悔跟了他這一回……”
聽完這些，孫亮抹着眼淚道。
“估摸着團長不放心，已經親自過來了，你先忍着……”
本想讓孫亮再忍着些，不過看着那啃的亂七八糟的燒雞，孫嫂子就沒再接着說下去的興趣，心說要是這樣天天有燒雞吃，任誰估計都願意在這裡蹲一輩子牢房了，還用得着忍嗎？
“要不給你帶出去吃？”
孫亮頓時心虛，畢竟自己在重慶這陣子吃香的喝辣的，可家裡的日子是什麼樣子，他可不會忘記。
“你自己慢慢吃吧！”
孫嫂子道：“團長給了我不少錢，我也跟馬大哥他們接上頭了，我這邊你不用擔心——早知道你這麼逍遙快活，我就不該求着馬大哥帶我來，白瞎了那五百大洋……”
說起這事，她便又是一陣陣的氣悶。
“這羣王八蛋！”
孫亮也陪着大罵，然後又問了一些縣裡的事情，孩子的事情等等。
聽說肥料增產，路遠又在仙人峽一把火燒死了一千多日軍的事情，興奮的直蹦，又聽說牛首山脈戰死了數千人，龍芸的手到現在都還有些沒恢復過來，便又是一陣咒罵連天。
足足過了大半個小時，實在沒話說之後，肥頭大耳的長官才進來，帶着孫嫂子離開。
夫妻二人隔着欄杆遙遙對望，久久不忍離去。
“團長，快點來帶我出去吧……”
看着關閉的鐵門，孫亮心說，在這裡，在重慶這些日子，醉生夢死，可在他的心底，卻比不上自己那小小的包子鋪，老婆孩子熱炕頭。
這些，千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