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小瞧不是說邱剛以前看不起安意濃,他看得起,他覺得安意濃和很多同志一樣,都是在艱苦奮鬥。
可是艱苦奮鬥有很多人可以做到,但是在你艱苦奮鬥了之後,你要被人說是漢奸,不僅僅是被敵人,不僅僅是被毫不知情的老百姓。
你可能還要被你的同志,你的戰友,你的組織說是漢奸。
這種心裡的委屈,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你爲了國家奮鬥,你經歷了很多危險,別人不理解你,但是你的同志理解你,你可以告訴自己堅持下去,因爲有人在和你一起奮鬥。
但是安意濃的情況不是,安意濃的情況,很可能會變成,你經歷了生死危險的奮鬥,沒有一個人理解你。
沒有什麼人可以理解你,你委屈嗎?
這種委屈,在邱剛看來,是巨大的,是可以壓垮一個人的。
看到邱剛關心的看着自己的樣子,安意濃對邱剛說道:“你知道當時他們教我,我們這些做潛伏工作的,最大的敵人是什麼?”
“感情。”邱剛說道。
“對,是感情,但是現在你還覺得是嗎?”安意濃對邱剛問道。
感情,是他們做潛伏工作的人,要面對的頭號敵人,這是很多前輩,會對晚輩說的話。
有人給安意濃說過,邱剛自然也給下面同志說過,可是現在看來,感情並不是。
不被人理解,甚至是不被自己人理解,這可能纔是更加艱難的問題。
安意濃對邱剛說道:“感情我已經克服了,那麼這些我也可以克服,再說了,也不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做的事情,你不就知道嗎?”
看到安意濃此時此刻的狀態,邱剛知道安意濃想的很明白,他知道自己不用勸安意濃了。
邱剛對安意濃說道:“我會如實彙報組織,我會盡一切可能幫你說話,我會告訴組織,這件事情是我們一起發現的,一切配合完成的。”
“不用。”安意濃對邱剛說道。
“不行,你是爲了組織,難道我就不能爲了組織這樣說嗎?”邱剛不容安意濃反駁。
安意濃知道邱剛是爲了幫助自己,如果邱剛告訴組織,自己是單獨行動,連邱剛都隱瞞的話。
那麼組織對自己的懷疑,是大大加強,因爲自己和劉鵬是有矛盾的,自己可能會因爲矛盾記恨殺人。
可是現在邱剛願意說,是自己和他一起的計劃,是自己和他的配合。
他們一起發現劉鵬和惠新糧行有問題,兩人商量了這個除掉劉鵬的計劃,就是爲了不給組織添麻煩。
有邱剛出來說這件事情,比直接說是安意濃做的,要好很多。
“謝謝。”安意濃覺得邱剛是真心爲了自己,邱剛也知道安意濃殺劉鵬不告訴自己,也是真的爲了自己,爲了組織。
不然安意濃髮現之後,大可以告訴自己,然後自己不理會這件事情,安意濃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邱剛搖頭說道:“你不用謝我,雖然我會這樣和組織上的人說,組織上一定會保密。”
“劉鵬的死,就是死在了漢奸手裡,劉鵬是英雄,組織不會否定他的身份。”邱剛說道。
“無所謂了,只要他死了,不能給組織帶來損失,給他一個英雄的名頭也可以。”安意濃雖然嘴上這樣說,但是心裡還是難受的。
因爲很多真的英雄,死了之後,都要揹着漢奸的名頭。
而且可能不是背一時,可能要背一世,這樣想一想,安意濃替那些人覺得不值得。
但是這些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安意濃不會覺得組織不公佈這件事情,是對劉鵬的保護。
組織的考慮很多,現在牽涉到了蘇聯的人,安意濃可以理解組織的做法。
“只是你要明白,你是這一次的‘罪魁禍首’,組織裡面的所有人都會知道。組織辛辛苦苦培養的人才,死在了你安意濃手裡,你明白你面對的是什麼嗎?”邱剛問道。
“你都說了很多遍了,我知道我要面對的是什麼,不被理解,被誤會,不被信任,最後甚至是連平反的機會都沒有。”
安意濃剛開始說這些話的時候,還顯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顯得自己根本就不在乎。
但是越說,安意濃的語氣就越發的緊張,最後一個字,甚至是出現了一些顫音。
安意濃知道自己沒有控制好,他有些尷尬的對着邱剛笑了笑,在邱剛的注視下。
安意濃苦笑着說道:“好吧,我承認,我沒有自己說的這麼瀟灑。”
“我怕,我不知道到時候等待我的是什麼,我不知道到時候,以那時我的心情來看今天的事情,我還覺得值得嗎?”
“可是我明白,現在我必須這麼做,現在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而且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嗎?”
安意濃就是要讓自己先做了,以後會怎麼樣,以後自己遭遇了什麼時候,自己再來看今天的事情。
自己會不會覺得不值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因爲自己已經做了,就算到時候自己心裡覺得後悔了,可是也改變不了了。
到時候自己的後悔,不是覺得今天的選擇不正確,今天的選擇是最正確的,安意濃堅信不移。
到時候的後悔,安意濃沒有說明白,可是邱剛聽明白了。
組織對安意濃的誤解,打壓,甚至是……
可能會讓安意濃後悔今天的事情,讓安意濃心中充滿恨意,但是今天,安意濃要告訴邱剛的是,自己不需要退路,自己要的就是破釜沉舟。
安意濃已經將話說到這一步了,邱剛點頭說道:“我懂了,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不管在什麼時候,我都站出來,爲你說話的。”
“那我就不謝你了。”安意濃笑着說道。
“是我應該謝謝你,好好奮鬥,早日勝利。”邱剛說道。
安意濃看着邱剛,說道:“如果我說,我現在有點害怕勝利,你相信嗎?”
渴望勝利,他們這些羣人最渴望的就是勝利,這是不用去思考的。
但是安意濃說自己現在有些害怕勝利,邱剛知道安意濃的心理壓力很大,因爲他要面對的事情,是誰都不能說明白的。
不過安意濃立馬笑着說道:“開玩笑的,勝利,我已經期待了,很長時間了。”
邱剛知道這是一個玩笑,安意濃心裡也是渴望勝利的,只是玩笑的話語裡面,多少包含了一些真心。
“只要我活着,這件事情,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邱剛說道。
“嗯。”安意濃沒有勸邱剛,因爲那是對邱剛的不尊重。
邱剛說道:“組織恐怕已經收到消息了,我現在回去就去彙報,你說在惠新糧行裡面發現了電臺。”
“那麼我們的話就有很多的可信性,組織應該會明白劉鵬的真實身份,你不用太多擔心這件事情。”邱剛說道。
其實邱剛一直擔心的事情,都不是現在的事情,他擔心的是這件事情,帶來以後的那些麻煩。
安意濃說道:“我明白,而且劉鵬還讓糧行的老闆,去拉攏胡默。”
“這一點也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安意濃說道。
“對了,風箏的代號,不可能因爲這件事情回來。”邱剛覺得這一點自己要和安意濃說清楚。
雖然風箏的代號是因爲劉鵬交出去的,現在劉鵬出來這樣的問題,可是代號不能因爲這一點就回來。
“我知道。”安意濃說道。
“你知道就行了,我走了,組織應該等急了。”邱剛說道。
“好。”安意濃和孫曉龍將邱剛送走。
孫曉龍看着面前的安意濃,安意濃問道:“你怎麼了?”
“恩公,你說你做這些……”孫曉龍不知道自己怎麼開口。
“你是想要說值得嗎?”安意濃問道。
孫曉龍點了點頭說道:“是啊,值得嗎?”
安意濃拉着孫曉龍肩旁,笑着說道:“當然值得啊,那些爲了勝利死去的人,他們都已經死了,你說他們值得嗎?”
“我們還沒有死啊,我們可能會看到勝利,我們可能會感受到勝利的喜悅,那種狂歡的感覺,那種舉國歡慶的感覺,我們都有可能體會到,你說我們值得嗎?”安意濃對孫曉龍問道。
“恩公,大道理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就是說,死去的人什麼都看不到了,我們活着的可能會看到。”孫曉龍說道。
“對。”安意濃說道。
“值得。”孫曉龍重重的點頭說道。值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孫曉龍剛纔僅僅是聽安意濃形容那種勝利的喜悅,孫曉龍就覺得自己內心有一種激動,和豪情。
所以真的到了那麼一天,孫曉龍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和那樣盛大的場景比起來,這些事情確實也就不算是什麼事情了。
但是安意濃心裡明白,那樣盛大的場景,那樣的喜悅的景象。
就是用很多人看不到的,那些不算事情的事情,組成的。
沒有這些在盛大場景下面,顯得黯然無光的事情,也不會襯托出來那些盛大場景的宏大。
“會看的,會有那麼一天的。”安意濃對孫曉龍說道。
孫曉龍握着自己的拳頭說道:“我們一定會看到的,我們一起。”
“對,我們一起。”安意濃和孫曉龍的手握在起來,兩人大男人,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