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和鳳羽彷彿擁有意識。
不過他們並未從中感應到殘存的意識，應當只是主人殘留的本能，或者雙方的神通依然在糾纏，驅使着它們繼續相撞。
從珊瑚船上跌下來，秦桑立刻就感到自己被潛流之中瀰漫的力量包裹。這是一種前所未見的奇異力量，在潛流之外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只有親身體會，才能感受到北海潛流的危險之處。
秦桑意識到自己有麻煩了，周圍彷彿有無數條繩索纏繞在他身上，想要拖着他下沉。
‘轟隆隆……’
耳畔轟鳴如雷，巨浪向着秦桑當頭砸了過來。
秦桑迅速掃了一眼，發現短短一瞬間，被撕裂的珊瑚船就變得非常模糊，變成視野中的兩抹紅影，然後被起伏的浪頭擋住了。
還有攀琮，也被甩飛了出來，不過它成了秦桑的妖兵，通過籙壇，秦桑能夠感應到它的位置。
“回去！”
秦桑當即喚出籙壇，攀琮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籙壇。
與此同時，秦桑身現琉璃寶光，鳳翼扇動，迅速向着濁浪的間隙衝去。
這一刻，秦桑發覺自己的手段在這裡受到了某種限制。
‘嘩啦！’
秦桑成功避開了最大的浪頭，但避不開所有，浪花打在他身上。
明山鎧寶光大作，寶甲庇護秦桑全身，同時大金剛輪印全力運轉，爲秦桑抵禦衝擊。
按照常理，這種程度的衝擊還不足以摧毀明山鎧，可是秦桑身體不由一顫。
濁浪之中，竟然有一種力量能夠穿透明山鎧和琉璃寶光，化爲一股陰冷至極的氣息，直接觸及秦桑肉身！
儘管傷勢不重，秦桑仍舊心生凜然。
北海潛流太詭異了，怪不得被稱爲黃泉道，失去庇護，尋常修士在這裡是堅持不了太久的。
‘轟！’
左右兩側的浪頭擦着秦桑的身體砸下去，秦桑望着前方如山巒般的濁浪，忽然又看到了一抹紅影。
能夠隱約看到，紅影中竟是一艘小船，而且結構非常完整，只不過之前是船，現在只能算是一艘艨艟。
之前船上有兩頭珊瑚妖，應當是珊瑚船撕裂成兩半後，各自又發生了變化。
對方正衝向龍鱗和鳳羽所在的方向，另一頭珊瑚妖則不見蹤影。
“真是亡命之徒。”
秦桑喃喃道。
不過，這種龍鱗鳳羽確實是值得爲之瘋狂的寶物。
此時龍鱗和鳳羽碰撞，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形成一個半紅半藍的光球，猶如半邊火球、半邊水球。
‘轟！’
不出秦桑所料，光球發生爆炸，秦桑隱約從亂流中看到一塊碎片，像是龍鱗的碎片。
兩種顏色不同的力量如同天女散花般，爆散開來，餘波在引發陣陣巨浪。
那艘紅色的孤舟在大浪之間起起伏伏。
忽然，秦桑看到一大塊龍鱗飛出來，是所有龍鱗碎片中最大的一塊，同時那艘孤舟猛然加速，如離弦之箭，在浪尖劃過，瘋狂衝向那塊龍鱗。
秦桑現在懷疑，珊瑚妖是故意甩掉自己，免得自己和他們爭奪龍鱗。
‘嗖！’
就在孤舟快要和龍鱗相撞之時，船上忽然伸出一個紅色的爪子，爪子上面只有三根手指，直接向龍鱗抓去。
‘砰’的一聲，不等抓住龍鱗，紅爪陡然四分五裂，並且波及到了那艘孤舟。
秦桑瞥見孤舟轟然破碎，瞬間染紅了周圍的濁浪，血水彷彿由密密麻麻的紅點組成，這些紅點還在蠕動，看起來還沒死。
此時秦桑目光一轉，他也盯上了光球中飛出來的一物——一片殘破的翎羽！
和龍鱗碰撞後，翎羽表面火焰比之前弱了一大截，羽絲凌亂。
縱然殘破不堪，這是一枚貨真價實的鳳羽！
看鳳羽移動的軌跡，是被震飛出來的，分明是向潛流之外射去。有珊瑚妖的前車之鑑，秦桑剋制着心中的貪念，他可沒有珊瑚妖那種抵禦濁流的手段。
就在這時，秦桑面色微微一變，再看另一邊，那塊龍鱗不知怎麼消失了，但血水也沒能恢復成船，直接被濁浪打散，無數紅蟲被黃泉道吞沒。
“那頭珊瑚妖就這麼死了？”
秦桑遲疑。
找不到船，他只能儘快離開這裡。不過，就算能夠找到珊瑚妖，對方恐怕也不會讓他登船。
何況，既然證實了前方有大能在交戰，離開潛流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轟！’
鋪天蓋地的濁浪壓了過來，
在心中暗罵了一句，秦桑毫不遲疑捏碎手中的珊瑚，頓時感覺身上的壓力減輕了不少，一層紅光爲他隔絕潛流的力量，如果秦桑願意，便能借助珊瑚擺脫潛流。
秦桑身影動了，但沒有選擇離開，化爲一道青色的閃電，奮力在濁浪中穿梭，向着鳳羽追逐而去。
可惜不等他追上鳳羽，就見鳳羽將一道濁浪撕開，透過那個狹長的口子，看到的不是泛黃的海水，而是無盡的黑暗。
‘唰！’
鳳羽從濁浪裂口穿過，卻沒有出現在另一邊。
它已經被震出潛流！
秦桑眼睜睜看着濁浪的裂口合攏，速度再次激增，全身紅光四射，終於在裂口彌合的瞬間，在鳳羽消失的那個位置，撞上那道濁浪，衝出潛流！
‘譁！’
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秦桑被冰冷的海水包圍，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黃泉道。
四周的景象卻出乎意料。
“我在哪兒？”
秦桑匆匆一掃，竟然沒有在周圍找到北海潛流。他明明剛被北海潛流甩出來，沒有移動分毫，卻沒有出現在黃泉道周圍。
這一刻，秦桑徹底明白，爲何珊瑚妖不敢隨意離開黃泉道了。
因爲秦桑帶來的衝擊，四周的海水震動不已，但沒有出現秦桑想要看到的景象。秦桑臉上露出深深的失望，倘若那片鳳羽落到這裡，火焰早已將這片海域煮沸了！
“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想到珊瑚妖之前說過的話，秦桑嘆了口氣，緩緩向着海面游去。
不用想，珊瑚妖肯定也不在附近。
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確認自己的位置，他倒不怕迷路，只要小麒麟在，他們就能通過星象判斷方位，大不了肉身飛過去。
水壓逐漸減弱，秦桑心知快接近海面了。
當他衝出海面，頓覺周圍寒意逼人，視野裡竟然白茫茫一片。
“好大的霧！”
秦桑皺眉。
濃郁的海霧遮天蔽日，根本看不見天空，現在外面應該是白天，可是到處都是霧濛濛的，什麼都看不見。
秦桑還以爲自己回到了霧海，細看之下，發現這裡的海霧和霧海有區別，霧氣是由無數細小的冰晶組成的。
冰晶細如微塵，始終漂浮在半空，不會下沉。
不知這種霧氣是常年存在，還是過段時間就會消退，秦桑想了想，隨便選了個方向，正要動身，忽然感覺到海霧深處傳來的氣息。
“有活物就好……”
秦桑心中一動，原地停了下來，張目望去。
秦桑帶來的衝擊尚未完全消退，海面和霧氣都受到波及，波瀾四起。
片刻之後，海霧傳來一陣劇烈波動，秦桑聽到分水破浪的聲音。
“修爲都不高，最強的一個，僅有化神後期而已，而且氣息有些古怪，似乎不是正常途徑修上來的。不對，它們所有氣息都很奇怪……”
秦桑眼底閃過訝然之色，旋即就看到霧氣中影影綽綽，射來警惕的目光。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此時已經能夠看清對方的樣貌，卻令他大吃一驚。
“鮫人族？”
來者竟是一羣半人半魚的生靈，長着人類的上半身，五官、雙臂和胸腹都和人族無異，下半身卻長着一條魚尾，和真正的魚類一樣，長滿魚鱗，靈活地在水下襬動着，在水中支撐起身體。
他們的外形和異人族中的鮫人族非常像。
霧海、鮫人族……
“不會真的回到霧海了吧！”
秦桑有些恍惚，北海和東海是相通的，既然有北海潛流，可能就有東海潛流。
不過，秦桑很快就發現了他們和鮫人族的區別，他們有男有女，男的大多赤裸着上身，女的也只是用蚌殼遮住關鍵部位，充滿野性。
異人族最重禮節，鮫人族身爲上族，絕不會允許族人這麼野蠻。
還有對面這些生靈的長相，有美有醜，大部分都很普通，而鮫人族則以美著稱，據傳是因爲侍奉海神，得到了海神的賜福。
秦桑之前不信這種傳聞，經歷夢境之後，知曉異人族的傳說並非無稽之談。
半人半妖……半人半妖……
秦桑靈光一閃，猛然想到了他們的身份，他們不是鮫人族，是半妖！
對於半妖，秦桑早有耳聞，是人族和妖族結合誕生的後代。
這些後代並不像人們期待的那樣，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的優點，更有可能成爲千奇百怪的怪物，在人族和妖族都不受待見。他們只能在兩族之間的夾縫中艱難生存，被稱爲‘雜種’。
秦桑之前和別人談起半妖時，他們都毫不掩飾對半妖的鄙夷。
哪怕那些狐女之類擁有美貌的半妖，命運也未必會垂青她們，反而會讓她們成爲玩物。
面前這些魚人的運氣還不錯，雖然長着一半魚身，至少擁有正常人的五官和麪目，沒有將人和魚的器官隨意組合在一起，容易被人接受。
在秦桑觀察這羣魚人的時候，對方也在通過某種手段窺視他。
秦桑佯作不知，好奇這些魚人的來歷。
現如今，半妖大多生活在人族和妖族的交界地帶，自己難道被黃泉道甩到了大周附近？
‘嘰嘰咕咕……’
這時，秦桑看到領頭的幾個湊到了一起，隱約聽到他們交流的聲音。
他們的語調有些尖銳，說話就像在吵架，不是靈界最常見的幾種語言。
不過，以秦桑的能力，直接從他們的語氣就能體會其中含義，何況還有各種道術，遇到陌生的語言也能夠很快明白對方的意思。
秦桑注意到，他們在說話時，頻頻望向自己，臉上都露出驚喜的表情。
等了片刻，領頭的那個魚人小心翼翼向前移動，他就是那個化神後期的魚人，面相有些蒼老，身上穿着一件用各種貝殼和螺殼編織成的甲衣，看得出是一件靈寶，但祭煉的手法非常粗糙。
他和秦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停了下來，隔着霧氣開口了，“這位道友，是從外面來的？”
感到有些古怪，免得引起麻煩，秦桑將修爲壓制到和他們相當的水平，證明自己是一個修士就夠了。
令他意外的是，魚人現在說的竟然是大周的官話，只不過好像很久沒說過了，磕磕巴巴。
對方懂得大周官話，但看對方的表現，這裡又不像是大周境內。
秦桑察覺到對方話中的異樣，微微皺眉，“在下的洞府確實不在附近，我乃是被潛流甩出來的，不慎落入貴寶地，如有打擾，望請勿怪。”
“潛流？”
對方臉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秦桑心中一緊，倘若這裡是北海，對方的部族能存續到現在，又有化神後期高手，怎麼會不知道北海潛流？
還有，這傢伙說的從‘外面’來的，是什麼意思？
想到之前的經歷，秦桑有些頭疼的敲了敲額頭，雖然他感應不到道標之門，但忍不住懷疑，自己不會又落入哪個小千世界了吧！
靈界孕生出無數小千世界，歷經無窮歲月，像符籙界和妖界那種，不尋常的小千世界肯定也不在少數。
不知自己是不是和妖族犯衝，自從和虛空蝶分別，一路上就沒有安穩過。
對方沒有深究‘潛流’是什麼，見秦桑態度和善，不像歹人，眼中的警惕大減，壓抑着心中的激動，連連擺手：“不打擾！不打擾！”
然後，他轉身對着身後的族人，用他們的語言叫了幾聲。
秦桑聽出來對方叫的內容。
“貴客！貴客！外面來的貴客！”
“哦！哦！哦！”
只見那些魚人紛紛舉起手中的刀叉，興奮地吼叫起來，尾巴用力拍打着水面，浪花四濺，像是某種歡迎的儀式。
看到他們的表現，秦桑感到愈發不妙，認真打量起周圍的冰晶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