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蹊在等秦桑知難而退,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接下來每每看似到了絕路,那些狂風中便會撞出縫隙來,秦桑也是個亡命之徒,看到縫隙就敢往裡鑽,根本不考慮退路。
這些縫隙當然不可能是風谷自然形成的,都是秦桑暗中所爲。
煉虛修士掌控天地元氣,在風谷亦可爲,秦桑的修爲遠超陵蹊,在風災的掩蓋下,想要瞞過他的感知,輕而易舉。即使陵蹊在秦桑身邊,近在咫尺,也渾然不知都是秦桑暗中擺佈。
進入這座風谷不久,秦桑就感覺到了攀琮說的那種威脅,風谷深處不知有什麼存在,排斥他這個外來者。
但看身邊修爲更低的陵蹊,卻沒有任何異樣。
“難道是……”
秦桑想到一種可能,纔在陵蹊面前演了這麼一場戲。
狂風瞬息萬變,此時前後左右都被狂風包圍,他們一刻也不敢停下,不斷騰挪躲避着狂風的侵襲,險象環生,令陵蹊膽顫心驚。
忽然,一柄灰色的風刃對着他們橫斬而來,這股風力異常凝聚,危險無比!秦桑雖在前面,身法卻極爲靈活,身影一晃,險之又險避開風刃,陵蹊卻應接不暇。
急切間,陵蹊抖袖射出一道華光,現出一螺殼,螺殼中旋即傳出呼喝之聲,兩道人影衝出螺殼。
這兩人一男一女,秦桑認得,初次見面時,他們就伴在陵蹊左右,據說是陵蹊選中的接班人,在陵人族中的修爲和地位都僅次於陵蹊。
其中男的叫螺英,女的叫花鱗,陵人族只有族老才能用‘陵’爲姓。
兩名男女急忙祭出一個貝殼,貝殼足有一人高,幾乎是規整的圓形,在貝殼表面有一圈圈花紋,猶如一面盾牌。‘砰’的一聲,風刃斬中貝殼,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不過幫助陵蹊化解了危機。
三人聯手,終於避開那道風刃,陵蹊看向秦桑,神情有些訕訕。
進入風谷這麼危險的地方,他對秦桑自然不會沒有防備。
僅僅被困在這個地方,陵人一族至少還能苟延殘喘很長時間。可萬一秦桑並非純良之輩,將他害死,族中沒有人是秦桑的對手,只能任人宰割。
因此他暗中帶上兩個幫手,以防秦桑興起歹念,不料現在就被逼了出來。
感應到秦桑掃過來的視線,並未發怒,陵蹊鬆了口氣,連聲疾呼:“明月道友,前面已經是極限了,切莫衝動啊!你不知道里面多麼危險,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不如從長計議……”
陵蹊此語並非虛言,無數年來,陵人族的歷代祖先都曾來過這座山谷,用盡了各種辦法,沒有一個人能夠進去,這其中不僅有風災的原因。
話音未落,卻聽到秦桑冷哼一聲,“陵道友,你是不是對在下隱瞞了什麼?”
陵蹊一怔。
秦桑不等他狡辯,便將自己感知到的說了出來,冷冷道:“下面爲何不可能是潛流?究竟有什麼,別告訴我你們不清楚!”
“這……”
陵蹊沒想到秦桑竟然會受到排斥,畢竟這裡從來沒有外人進來過。
正遲疑間,他陡然瞪大雙眼,滿臉震驚。
他身邊的男女也都呆住了,看着面前的景象,無法置信。
只見前方混亂無比的一道道狂風,不知何故突然發生劇烈的碰撞,碰撞彷彿有鏈條一般,瞬間傳遞到四面八方,然後風谷深處的狂風幾乎同時爆炸。
他們眼中露出驚恐之色,眼睜睜看着風谷發生大爆炸,本以爲會有驚天動地的聲勢,甚至自己也性命難保,沒想到那些狂風在爆炸中彼此抵消、相互泯滅,竟然達到了某種詭異的平衡。
大爆炸雖然發生了,卻沒有如他們所料毀滅一切,甚至在這一瞬間,一個出人意料的空洞出現在風谷深處。
“快!快進去!”
陵蹊激動地聲音都在顫抖。
多少年了,傳說陵人族祖先留下的宗廟,卻一直沉寂在這座風谷之中,一代代陵人做夢都想進去,最終卻都被風谷擋在外面。
無數陵人夢寐以求的那扇門,竟然在他面前打開了!
眼看着周圍的狂風向着中間擠壓,空洞稍縱即逝,陵蹊滿臉焦急,施展出畢生最快的速度,帶着螺英和花鱗向空洞衝去。
他們越過秦桑,衝進空洞,忽然聽到秦桑大喝:“陵道友!”
陵蹊這纔想起秦桑,也知道秦桑爲何被擋在外面。
宗廟大門雖說不是秦桑打開的,可若不是秦桑拉他下來,他們便要錯過天賜良機。
這種巧合,以後一千年、一萬年都未必能重現,否則陵人族早就進入宗廟了。
此時周圍的狂風開始反撲,秦桑眼看就要被狂風吞沒,陵蹊急忙逼出一滴精血,凌空畫出一道彎彎扭扭的血符。
當血符沒入秦桑體內,秦桑頓覺威脅消失了,嘴角微翹,一步跨過那道無形的壁障。
趁着空洞尚未合攏,陵蹊三人竭盡全力衝向谷底。
終於,他們面前出現一面玉璧,看到玉璧上刻着的符文,陵蹊熱淚盈眶。
傳說是真的,這就是陵人族的宗廟!
‘啪!’
陵蹊衝到玉璧前,手掌按在玉璧上,精血順着符文流淌,將符文染紅。
下一刻,玉璧一閃,竟憑空消失,陵蹊三人猝不及防,陡然衝了進去。
秦桑緊隨而至,頓覺周圍狂風消退,這裡是一座殿宇,一片漆黑,非常平靜,似乎很久很久沒有打開了,能夠嗅到陳腐的氣息。
方纔秦桑利用風谷的狂風衝擊這座殿宇,強行將之打開,否則傾盡陵人族全族之力,也休想進來。
秦桑沒有強闖,也是顧忌到這一點,這裡唯有陵人血脈才能被認可,說不定有陵人族祖先留下的後手,上古陵人的實力定然不弱,不可不防。
“咦?”
黑暗之中,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具乾屍!
最裡面陳放一座玉塌,屍體盤在玉塌上,早已沒有了聲息。這裡和外界隔絕,屍體並未腐朽,魚尾人身說明他也是一個陵人。
此時陵蹊三人也看到了乾屍,心頭一震,紛紛來到玉塌前,跪地行禮。
毫無疑問,這具乾屍定是陵人族的祖先!
他們跪在玉塌前,由於太過激動,沒有注意到乾屍身上的異常。
“這位生前肯定受過重傷,最後無聲無息死在了這裡……”
秦桑目光掃過乾屍全身,此時仍能看到觸目驚心的傷痕。陵人族祖先的修爲應當不會太差,卻連傷口都無法彌合,可見當時的敵人不簡單。
“陵道友,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這位又是誰?”秦桑明知故問。
陵蹊壓下激動的心情,嘆了口氣,道:“此地乃是我們陵人的宗廟。傳說帶着族人逃到這裡的那位先祖,將宗廟遷移到此,最終卻因傷重不治,死前也沒有來得及交代後事。雖然傳說宗廟就在這裡,但我們陵人每況愈下,後人沒有能力進來……還要多謝道友。”
“宗廟……”
秦桑看向玉塌旁邊,立着一排排巴掌大小的石碑,猶如令牌,層層羅列,至少數千座,每個石碑上都刻着一個名字,想來是類似人族祠堂的地方,但這座宗廟明顯被祭煉過,其本身便是一件寶物。
這些石碑並無神異之處,不過秦桑留意到,地面上有些黑色的痕跡。
這些是……
秦桑看着地面上彎彎曲曲的線條,心中一動,上前幾步,認真看了起來。
這時,陵蹊三人祭拜完先祖,起身走到玉塌前,在乾屍身上摸索出了一件東西,好像是芥子法器。
接着秦桑瞥見陵蹊從中取出一個裝有丹藥的玉瓶,這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丹藥了,陵蹊卻激動非常,迫不及待取出一枚,吞了下去。
靈丹入腹,不久陵蹊乾枯的面容竟然變得紅潤起來,氣息也比方纔強盛了不少。
螺英和花鱗還在乾屍身上摸索,不知觸動了什麼,乾屍腦後忽然浮現一團靈光,把他們嚇了一跳。
靈光中顯現出一抹虛影,傳出一道虛弱無比的聲音,“敵人神通歹毒,餘驚覺之時已然晚矣,彌留之際,唯留此遺言。後人得之,須得謹記,我族逃亡之際,族中秘庫不及帶出,秘庫隱蔽,當能保全,內有珍藏無數,風波過後汝可取之,重振……”
聲音越來越虛弱,最後靈光消散,遺言沒能說完,不過意思已然明瞭。
只可惜他到死也想不到,後人如此廢物,竟然一個能進來的都沒有,更不要說離開元磁秘境了。
“師父,傳說都是真的!”
花鱗驚呼,面露狂喜之色。
下一刻,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到秦桑腳邊,這些痕跡原來是一張地圖,指引陵人當年的逃亡之路。
乾屍生前煞費苦心,地圖雖然簡單,關鍵之處標註的非常清楚,只是不知過去這麼多年,滄海桑田,還能不能找到這些標誌。
其中一處標誌尤其醒目,正是陵人族秘庫的位置。
秦桑沒有在這裡找到道庭的痕跡,不料有意外之喜,或許能夠通過陵人族寶庫一窺上古時代的風貌,前提是寶庫能夠留存下來。
“師父……”
就在這時,花鱗突然看了秦桑一眼,湊到陵蹊身邊,朱脣微動,傳音說了句什麼。
陵蹊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異樣,遲疑少許,上前道:“明月道友……”
話音未落,卻見秦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擡手輕輕一招,他便覺手中一輕,東西竟被秦桑輕易奪了去。
“你!”
陵蹊又驚又怒,旋即陡然意識到了什麼,神情轉爲驚恐。
秦桑打開玉瓶,嗅到一股藥香,儘管他不精通煉丹術,但不難分辨出這些靈丹的藥效,應當能夠幫助陵蹊化解秘術的隱患,調和根基。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丹藥,都有各種妙用。等根基穩固,憑藉這些丹藥,陵蹊再進一步的希望很大。
陵蹊可能是繼這位成爲乾屍的祖先之後,陵人族第一位煉虛修士!事實上,只要陵人族有一位煉虛修士,就能帶着族人離開元磁秘境。
難怪他們起了別樣心思。
“恭喜陵道友,”秦桑含笑將東西還了回去。
“前……前輩……晚輩我……”
陵蹊聲音顫抖,秦桑的笑容在他眼裡似乎非常恐怖。他張口結舌,不知該怎麼辯解,猛然打了個激靈,轉身怒視花鱗。
花鱗呆若木雞,俏臉煞白。
“孽障!前輩幫我們打開宗廟,得見先祖,不思報恩,竟想恩將仇報!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歹毒!該死!”
陵蹊雙目充血,怒不可遏,擡起一掌,狠狠劈向花鱗的額頭。
‘砰!’
花鱗驚嚇過度,竟忘記了抵擋,當場腦漿迸裂,被陵蹊掌斃。
旁邊的螺英全身一顫,嘴脣發白,後怕不已。方纔花鱗所言,也是他的心聲,如今既然看到了離開的曙光,秦桑就不是必要的了,何況這個外人還知道了他們的秘庫,那是重振陵人一族的希望,自然要想盡辦法讓對方保守秘密。
“唉!本是件好事,何至於此!”
秦桑搖頭輕嘆。
“前輩寬宏,但花鱗死不足惜!”
陵蹊握緊沾血的手掌,緩緩鬆開,做出了某種決定,跪伏在秦桑面前,“前輩對我等恩同再造,陵人族無以爲報。陵蹊在此,率領所有陵人,願奉前輩爲主,終生侍奉在前輩左右,並將祖先留下的秘庫獻給主上!”
秦桑呵呵一笑,“你不用多想,我只是需要你們幫我做一些事,還不到爲奴爲婢的程度。至於那座秘庫,我確實有些好奇,不過尚不知秘庫是否還在,現在言之過早。”
說着,秦桑轉身向外走去,“你們回去準備準備,是時候離開了。”
十天後。
秦桑率領一衆陵人向元磁秘境邊緣飛去,並沒有帶走全部,留下了一部分,並幫他們陵人重構家園,以後面對風災也能輕鬆應對。
這處元磁秘境很特別,關鍵是足夠隱蔽,建好之後稱得上一處桃花源。
煉虛修士倘若不懂得元磁之力,路經此地,也發現不了這處元磁秘境,可以作爲一處秘密據點。
‘轟!’
秘境洞開,陵人們魚貫而出,都神色複雜,對他們而言,這是嶄新的世界,嶄新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