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意蘊每過一處人族聚散地，都會停下來尋找人。
他的眼睛匆忙，焦躁地掃過每一個人，只要不是自己想找的人，便不會再看第二眼。
御劍飛行，山川河流盡在腳下匆匆而過，讓人的心越來越焦躁。
最終，再西南最偏僻的小鎮上，懷意蘊發現了一個女子，背影極像杜婉娘。
“杜婉娘？！”
那女子居然轉過身來，她懷裡抱着一隻黑貓。
“轟隆……”
驚雷在心中炸響，懷意蘊呆滯地看着她。
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聽不見，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有杜婉娘站在那邊，俏生生的。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溫暖的光暈籠罩着她。
居然和杜婉娘一模一樣，一點改變都沒有。
杜婉娘，居然真的活着。
可那個屍骨呢？
那具屍骨是誰呢？
這是杜婉娘，他殺的是誰？
小黑貓輕飄飄從杜婉娘身上落下來，舔了舔爪子，居然開口道：“你男人找過來了，那你還要我嗎？”
“你會拋棄我嗎，畢竟，我只是一個外室。”
杜婉娘伸出腳踹了踹黑貓，黑貓絲滑躲開，毫無意氣就跑了。
懷意蘊心臟如擂鼓，混身血液如奔騰的河流，激盪無比。
他艱難邁動腳步，走到杜婉孃的面前，杜婉娘卻也沒走，停在原地等着。
一直等到他走了過來，她淡然地看着他，可懷意蘊卻是不知該說什麼？
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心口。
好久，懷意蘊才說道：“你都知道了？”
杜婉娘嗯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一切，所有一切。”
懷意蘊又陷入了沉默，他想過很多，兩人見面的場景，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那麼，那麼多的話，最終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包括仇恨的質問，包括所有的愛恨情仇。
懷意蘊憤恨，她爲什麼能如此平靜，爲什麼能如此淡然，顯得他在這一場關於斷情的戲碼中，變得尤爲可笑。
斷情的不是他，更像是杜婉娘……
懷意蘊喉嚨干涉，半晌說不出話來，杜婉娘問道：“你還有其他事麼，我要回家了。”
多麼淡然，多麼漠然。
她多麼漠視他。
懷意蘊開口問道：“你爲什麼活着。”
杜婉娘：“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回來是有代價的，而我做到了，我當然就回來了。”
懷意蘊這人有個毛病，就是不聽人說話。
懷意蘊陷入了很大的迷茫，讓他顯得很無措又無辜，“爲什麼啊，這是怎麼回事啊！”
杜婉娘：“我並沒有爲你答疑解惑的義務，我該回家了，再見。”
“不行，你不準走。”懷意蘊突兀伸手，抓向女人，但杜婉娘很快就避開可，身形如鬼魅般，退後了很遠，與懷意蘊遙遙相對。
“你，你不是杜婉娘。”
懷意蘊搖頭，“杜婉娘沒有這樣的手段，杜婉娘只是一個凡人。”
“你爲什麼化作杜婉娘模樣，你是心魔對不對？”
杜婉娘笑了笑，“我是杜婉娘哦，我回來了，都說了，我好不容易回到了你身邊，需要在你的身邊。”
“但你不需要我，所以，我離開了。”
懷意蘊露出了笑容，甚至釋然道：“我知道你是心魔，你還是心魔。”
“既然你是心魔，你就該留在我的身邊。”
杜婉娘歪着頭，笑得溫婉動人，“可惜了，我們的因果已經了了哦。”
“相公，你憎恨我，憎恨心魔，就如曾經我憎恨你殺死了我，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我們同時憎恨着對方，就看誰會從這樣的憎恨中先走出來，這是一場誅心較量，相公啊，你太無能了，我才能回到了世界。”
“相公，我多麼感謝你啊！”
對於死了幻化成心魔的杜婉娘來說，只要在這一場誅心較量中，贏了，便會重獲新生。
所有的心魔，都有一個目的，重獲新生。
可惜，心魔會被情緒所佔據，竭盡全力地想要報仇，弄死對方。
而修士懼怕心魔，厭憎心魔，最後在心魔的極力控制，挑撥，助長邪惡的心智而毀滅。
通常都是兩敗俱傷，同時毀滅。
這是一場對雙方心的修煉。
杜婉娘笑着對懷意蘊道：“相公啊，我曾經可是幫助過你，我比誰都希望你真的能勘破情關，處處提點你。”
“可惜，你做不到啊，你只有濃重的分別心，將我視爲異類。”
“所以，我能站在這裡，多虧了你，並且，讓我一個凡人擁有了力量。”
懷意蘊臉色蒼白如紙，他痛苦地抱着頭，喃喃道：“你說謊，你是心魔，你又要耍詐，你在欺騙我，你就是想擊潰我的心志，我絕不如你的意。”
“你又在欺騙我，你一直欺騙我……”
杜婉娘只是淡然看着，不反駁他的話。
她像廟中垂簾的菩薩，不言不語，不悲不喜，讓懷意蘊更加暴怒，“你將我害成這樣，還說是爲了我好？”
“杜婉娘，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但我一定能走上無上大道，凌駕於終生之上。”
杜婉娘：“那便祝你成功吧。”
她轉身便走。
懷意蘊一閃身，擋在她面前，“你不能這麼走了？”
杜婉娘擡頭看着她，嘆息了一聲，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不成熟的孩子，“相公啊，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無能。”
“相公，你在怪我嗎，你怎麼能怪到我身上呢，你可以恨所有人，都不該恨我呀。”
“可是我非拉着你，讓你和我做夫妻，你先欺騙在先，將人視爲斷情工具，將我殺了，也就罷了。”
“你做這些事情可以，卻不能承擔後果，像個可憐的受害者，在質問我？”
“我能承擔的事情，你爲何不能承擔，這些事情，你都承擔不了，你如何凌駕終生之上，你爲什麼能凌駕終生之上。”
“你這樣哭哭唧唧的，讓衆生來託舉你，讓你這樣的廢物凌駕在它們身上，衆生是個什麼賤人吶。”
開始了，又開始了。
心魔開始誅心了。
這便是心魔狡詐的手段，動搖心智。
懷意蘊無比抗拒心魔每一句話，可仔細想想，自己來找心魔。
這一刻，真像個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