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員工一下午沒看到趙師傅和徐茵，都很納悶。
金秀珠手裡捏着一把瓜子邊嗑邊問：
“趙師傅去哪兒了？”
“小徐也不在。”
“洪師傅，您知道趙師傅和小徐去哪兒了麼？”
洪師傅搖搖頭，但他心裡隱約有點猜測：老趙怕是沒打算繼續幹了。
也是，被個臨時工弄得下不來臺，關鍵主要錯還不在老趙，經理卻只扣了老趙一個人的工資，對臨時工只是口頭批評了幾句，典型的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老趙心裡能舒坦纔怪。
可就算想走，也別這麼急啊，等落實了下家再走也不遲，現在走了，要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工作，家裡的負擔豈不是更重？
這時，趙師傅和徐茵領着兩名接手他們工作的新人來報到了。
趙師傅穿上藍大褂，領着買他崗位的董建軍進了後廚，帶着董建軍熟悉“新戰場”。
董建軍今年四十一歲，之前是機械廠食堂的廚子，最近機械廠搬遷，新廠址離家太遠，住宿舍吧，家裡老的小的放心不下，正猶豫要不要找人換崗位，老趙找上了他。
他家就在隔壁那條街的巷弄口，到飯店走走只要幾分鐘，可以說就在家門口。
這麼好個機會，還等什麼呀！當即跟着趙師傅來辦手續了。
徐茵領着吳師傅的小女兒給大家介紹了一圈。
大家這才知道趙師傅和徐茵要走了。
金秀珠目瞪口呆：“你、你們要走了？這兩人是接替你倆的新同事？可是……”
她想問：既然走了兩個正式工，好歹留個正式工名額給她啊，她還只是個臨時工呢，工資低不說，節假日髮長發短也輪不到她。
在一起工作了這麼多天，有這個機會居然不先跟她通氣，反而便宜了外人，真叫人生氣！
她拉過當班的開票員小鄭，委屈巴拉地埋怨：“趙師傅的崗位，需要找個差不多資歷的大師傅我能理解，可小徐怎麼也這樣啊！”
小鄭還在震驚呢，一走走倆後廚師傅，這是咋了？一時沒聽懂：“小徐咋了？”
“她、她不是正式工嗎？我還沒編制，但和她共事她這麼多天，她要走了，這個空缺難道不該留給我嗎？人手不夠，可以再僱個臨時工啊……”
小鄭：“你不是沒錢嗎？昨天還聽你在抱怨臨時工工資低，生活都不夠。”
金秀珠一臉茫然：“這和編制有什麼關係？”
小鄭像看傻子一樣地看着她：“崗位能賣錢，咱單位多少人想擠進來，小徐這個崗位，累是累了點，但好歹是正式工，多的是人想來。”
金秀珠傻眼：“正式工要花錢買？臨時工幹久了不能自動轉正嗎？”
“臨時工就是臨時工，就算想轉成正式工，也得瞅準時機。沒機會，幹上十幾年也還是臨時工。除非你特別優秀，單位想留下你，會給你留意正式工的空缺，否則想屁吃呢！”
“……”
等等！ 她這樣還不夠優秀嗎？
“我給飯店帶來了這麼多新式菜的創意……”
“所以經理留下你了呀，否則咱們單位不招臨時工的。”
“……”
徐茵和趙師傅分別跟新來的員工做了交接，兩天後，兩人結算了當月的工資，正式離開了紅星飯店。
所有人都在好奇他們離開飯店，會去哪裡，直到有人看到他們走進了瑞福樓。
衆人譁然：
“瑞福樓？那不是剛還回來嗎？就算允許營業，那也是瑞家的私產，趙師傅有多想不開，放着好好的鐵飯碗不要，去給私人館子做廚子？”
“瑞福樓給的待遇再好，也不穩定啊！誰知道什麼時候又來查封了。老趙這是被氣糊塗了吧！”
“老趙這麼衝動我能理解，可小徐怎麼也跟着胡來？”
“要麼是被老趙說動的，要麼就是見識少，不曉得瑞福樓被查封時的慘……唉，還是太年輕啊。”
經理得知兩人去了瑞福樓，納悶地皺了皺眉。
他去省城開會時，聽同行提起過瑞福樓的新東家，聽說有張能當神廚的嘴，對各種味道特別敏感，凡是他覺得好吃的菜，那必定美味，反之別人覺得好吃的菜，到他嘴裡可能會被毒舌吐槽；然而，空有神廚的嘴、缺乏神廚的手藝，瑞家長輩去世後，這根獨苗苗可以說成了個廢人。
但瑞家有錢，哪怕動盪時期搜走了明面上的資產，傳聞瑞老太爺還藏了一筆前給子孫，只是誰也不知道這筆錢藏在哪裡，凡是瑞家的產業，查封后還經常被小偷光顧，院子裡的地面、屋子裡的牆壁，都被挖掘錘打得東一塊、西一塊。
今年有政策出來，一些百年老字號的店鋪，陸續回到繼承人手裡，瑞福樓也不例外。
可就算重新開張，也該廣納名廚、重振瑞福樓雄風纔對啊，挖兩個國營飯店不算出挑的師傅幹啥？這是有多不想開啊！
經理撇撇嘴，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紅星飯店能不能趕在改制前創一個盈利新高，以此坐穩自個的位子。
他把金秀珠喊來：“小金啊，傢俱廠那邊給我打電話，說咱們定的餐桌快做好了，明後天就能派貨車送來，接下來就靠你了。”
金秀珠趁機談條件：“經理，美蛙魚頭我知道怎麼做，您就放心吧。但有件事，我不吐不快。我來了這麼久，給飯店想了那麼多招牌特色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原先我以爲編制要等，臨時工就臨時工吧，可小徐走了，編制空出來了，爲什麼也不給我轉正？”
經理還是頭一次遇到張嘴要正式工編制、還要得這麼理直氣壯的臨時工，可當前最要緊的是，推出新菜、繼續打響紅星飯店的名號，讓上級部門看到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是以安撫道：
“小徐走得太突然，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知道的時候，她連接替她崗位的人都找好了，這下也沒辦法了，只能再等等。小金你放寬心，你的功勞我都看在眼裡，只要有機會，我肯定第一個考慮你。”
金秀珠只好點點頭：“我相信經理，那我去幹活了！”
心裡卻瘋狂吐槽：這什麼破年代，轉個正都這麼麻煩。白瞎她想出來的那些新鮮菜式。
殊不知她這段時間得以安穩地在飯店工作，正是因爲是個沒有編制的臨時工。
一旦轉正，人事部還要去她家鄉調檔，她出逃的事哪還包得住火？
被偷了錢的金家兩口子馬上就會找到這裡把她揪回去嫁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