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色，是那麼的悲涼，那麼的無助。橘黃色的暖陽下，他的身子卻是在微微顫抖，整個身子被水草纏住，往淤泥深處拖去，彷彿要溺亡在淤泥瀰漫的水底。
官璃心中一慟，上前，雙手扶住他的肩膀，紫眸定定的望着他，堅定而果斷的道：“不，歲千宸，你從來都不是怪物，你跟怪物不一樣！”
歲千宸眼神迷離的看了官璃一眼，有些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官璃繼續道：“我認爲人和怪物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是有喜怒哀樂，有悲歡離合，有七情六慾的，而怪物沒有，怪物的存在，就是無盡的殺戮而已。”
“雖然你擁有跟怪物一樣的生長機能，但是，你就是你。你是有七情六慾的，你也不會傷害人類，不是麼？所以……你不是怪物，你跟我們一樣，是人類！”
“至於你跟怪物一樣的生長機能，可以解釋爲，你的本質是人類的，但是你擁有怪物一樣的異能。”
歲千宸微微有些錯愕的望着她，原本變得黯淡的銀眸亦變得明亮起來，他不由得輕哼一聲：“哼，歪理。”
漂亮的薄脣卻是禁不住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明顯在笑。
莫名的，他相信她說的話。
因爲她那漂亮如紫玉般的眸子，十分的清澈，清楚的倒影出他的身影，一眼就能讓人感覺得到她話裡的真誠。
歲千宸情不自禁的開口，想跟她訴說那段被他塵封已久的往事。
他悠悠的道，聲音十分的幽遠，像是從天邊傳來：“我曾經所在的斬殺分隊，一直是個神話，一個不會破滅的神話。自從我們五個人在一起後，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勢如破竹，從來沒有斬殺不掉的怪物。”
“但是一路的順風順水，外界的崇拜仰慕，讓我們的心，漸漸地開始膨脹起來。我們變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自以爲是。”
官璃似乎明白了他要說什麼，默默的坐在了他的身邊，紫眸靜靜的凝望着他，一聲不吭，並不打斷他的話。
歲千宸回憶起那一天，臉色還是微微有些慘白：“那是個豔陽高照的早晨，天空很藍很藍，就像是現在那樣。”
他望天：“我們五人以及其他精英部隊負責打頭陣。但是因爲我們斬殺怪物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所以我們一路向前，而後援部隊沒有那麼快跟上來。等到我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孤軍深入怪物腹地。”
“那是個很空曠的地方，一眼望去，沒有任何的怪物，特別的祥和，也特別的安靜。或許，這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一路的順風順水，讓我們失去了該有的警惕，而在見到終極怪物‘滅’出現的時候，我們也不以爲意。”
“滅，這是我給它的稱號。滅長得類似於普通的怪物，我們雖然感受不到它的任何一絲氣息，但是看起來，它就像是低等級的怪物。所以，我們都大意了！”
“等到一名成員一秒之間死在我們的面前時，我們才反應過來，但是爲時已晚。滅，怪如其名，它的存在，就是毀滅，把所有的一切都毀滅，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住它的腳步。”
至今想起那一幕，歲千宸依舊曆歷在目，青筋微擰。
官璃不由得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歲千宸望了望身旁的官璃，驀然間回神，這才發現，他剛剛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殘酷回憶裡。
他繼續道：“我們在滅的面前，沒有任何的抵擋能力。因爲我在隊伍中年齡是最小的，我的身份也比較特殊，所以隊長不由分說的帶着我逃。另外兩名隊員則是變成了擋箭牌，後來，隊長也死了，死在了我的面前，鮮血噴涌。”
“最後，我也倒下了。再後來，我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個月後，而這時候，我發現了一個讓我更加崩潰的事情，那就是我的父親，他不能忍受我的離去，所以用盡了各種方法，勢必要把我救活。”
“最後，他還真的是找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讓我跟怪物換心，所以我才能繼續活下來，所以我即使斷手斷腳，即使被腰斬了，但是我依舊沒事，因爲……這些都能在不久之後生長出來。”
“我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我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所以我逃走了。如果可以，我也想死去，不想單獨活下來，但是不行，我還沒有找到‘滅’，還沒有爲隊長他們報仇！”
他沒有說，現在支撐他活下去的目標，便是找到滅，然後傾盡所有的力量，跟它同歸於盡！
官璃默默的聽着，半響，才望着他道：“那你現在找到‘滅’了嗎？”
歲千宸搖搖頭：“沒有。自從那次以後，它就徹底消失了，不知所蹤。”
“聽你這麼說，滅就是個定時炸彈啊，隨時威脅着我們的安危。不過好在現在它沒有再出現。”
“嗯。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它的！”
“嗯。”官璃輕輕點頭，而後彷彿什麼都看穿了似的：“話說，那你不肯跟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也是因爲怕想起以前的事？或者更切確的說，你是怕跟我們合作出感情以後，我們卻死翹翹了，離你而去？”
歲千宸點頭：“有一部分這個原因。還有就是，畢竟我現在人不人，鬼不鬼，我怕哪一天醒來，我就沒有了人性，徹底淪爲了怪物，這樣的話，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官璃拍着他的肩膀：“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句話：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曾經你們五個人在一起並肩作戰的時候，肯定很快樂，我覺得，這就足夠了。”
“就算以後，我們真的死去了，但我們曾經一起笑過，一起哭過，一起鬧過，一起戰鬥過……這便足矣！”
歲千宸微微有些觸動。
他想起曾經的日子，確實是……很快樂很快樂。
“對了，既然你說出了自己的秘密，作爲交換，我也跟你說一個我的秘密。”官璃驀地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