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6 我想把手錶還給兒子
期待已久的團聚時刻終於到來了。
但當她衝到門外，看到院子裡的情形的時候，愣住了。
老頭子回來了，無精打采的，彎着腰，整個身子就好像是矮了半截。
一起過來的還有軍政委和師政委，還有一個人，是兒子所在團的團長，姓李，她見過。
張志信師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忙完部隊的事情踏入家門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垮掉了。
“老嫂子。”
“大姐。”
聽着這一聲又一聲悽悽涼涼的呼聲，再看看，來人中分明沒有兒子的身影。
這一刻，這位軍嫂，這位母親，已經想到了。
陰雲籠罩，這位母親在身子分明是在發抖。
她撲上去，焦急地抓住老頭子的胳膊吼道：“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呢?”
這位統領萬軍、鐵骨錚錚的張師長不敢正視自己的妻子，低着頭，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殊不知，此刻，他的心裡不比妻子好受。
兒子是他帶上戰場去的，最危險的任務也是他開後門安排的。
任務完成了，可是，兒子沒能回來。
這位母親一聲比一聲悲慘的哭叫着，最後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嘴裡一直默唸着：“我要我的兒子!我要我的兒子!”
“你還我的兒子啊！你還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呢？他怎麼沒回來。”
這是一位母親的執念。
“老嫂子，你堅強些，堅強些。”
“老嫂子，小力是你們的好孩子，是黨的好戰士……他很勇敢，他光榮犧牲了。”
軍師兩級政委同樣是年過半百，他們都是看着張力長起來的。
這樣一個大院裡的孩子犧牲了，作爲長輩，作爲首長，他們心裡也很難過。
軍人不擅長表達......
天在旋，地在轉，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一切都變得晃晃悠悠。
這位老母親怎麼也不肯去相信，她心愛的兒子就這樣離開了她，永遠地走了。
王亮道：“五年後，在一線拼搏了三十九年的張志信師長接受組織安排退到了二線。”
“因爲高血壓等一系列疾病纏身，考慮到張師長身體問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這爲老年喪子的將軍一直沒能有機會去桂省的烈士陵園看望下兒子。”
王亮儘量在講述的過程中不添加任何感情色彩：“直到兩千零九年的春天，張志信師長的心包積液、高血壓等多種沉痾舊疾一併發作，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或許是張師長覺得自己再不去看看兒子，就沒有機會了。
一天，躺在病牀上的張師長對老伴說：“我又夢到兒子了，我想去靖西的烈士陵園，去看看他！”
妻子怎麼可能不想兒子，但考慮到丈夫的身體，她不由得勸道：“老頭子，咱們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你的病太重了，身體經不起折騰了，咱就別去了，行嗎？”
張志信師長搖搖頭：“昨天我又夢見咱兒子了，兒子埋怨我，說戰前硬把他的手錶留了下來，現在，我想親自還給他。”
講到這裡，王亮不由得介紹起這塊手錶的來歷。
說起來，自己和這塊手錶還有一些淵源呢。
王亮講道：“1965年，滬省的手錶廠成功裝配出了中國第一批的自動上鍊手錶樣機，機芯型號爲SS2C，有二十九顆寶石軸承......”
搭載SS2手動機械的錶款型號爲Ref.641。
當時，國內的羣衆的消費能力很低，所以Ref.641大規模推向市場的計劃就擱淺了。
但此時爲了保證軍需，已經有少部分的Ref.641被打上軍用標誌，成爲了軍表。
後來解放軍總參二部來到滬省手錶廠要求協作生產手錶作爲軍用，要求有日曆、自動、防水。
於是滬省的手錶廠拿出了兩種自動機芯生產，機芯型號爲SS2C（29鑽）和SS4C（24鑽）。
根據機芯內部使用的紅寶石軸承數量做區分，分別命名爲上海29鑽軍表和上海24鑽軍表。
王亮繼續道：“這兩款軍表是同一時期的產物，外形相似，自動上鍊的原理一樣，但是兩者的機芯基礎主體結構大不同。”
“二十九鑽的SS2C機芯比二十四鑽的SS4C機芯多了擒縱輪避震器，輪系也多一個，所以相對而言，防震效果更好、機芯結構更復雜，自然成本也高。”
“所以，當時二十九鑽軍表在師級以上的幹部配發，而二十四鑽軍表在團級以上的幹部配發。”
“張力這孩子一直以來喜歡父親的那塊二十九鑽的手錶，但一向公私嚴明的張志信師長怎麼可能把手錶送給自己兒子，哪怕手錶是屬於自己的。”
“後來，我就把總參配發給我的那塊手錶贈送給我的這個侄子......”
講到這裡，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後來參戰的時候，張志信師長覺得兒子帶着這塊二十九鑽的手錶上戰場太過於張揚了，便要求代爲保管。
誰知道，這成了他一輩子的遺憾。
後來，張志信師長一直把那塊手錶隨身帶着，就好似兒子就在身邊。
現在，身體每況愈下，這位父親覺得，自己應該在有生之年把手錶還給兒子。
看着執念的老伴，妻子最後還是答應了。
王亮道：“一番準備後，老兩口相互攙扶着上路了。”
“他們走走停停，花了近十二天的時間，終於趕在清明節之前終於來到桂省靖西烈士陵園。”
張志信對着墓碑說：“兒啊，爸這一生做得最成功的事，是調你到前線；最痛苦的事，也是調你去前線。”
“爸慶幸那個關鍵時候，你媽媽沒有瞞着我和你舅舅在背後做小動作，爸慶幸有你這樣的好兒子，沒給黨和國家丟臉。”
“兒子，你是爸爸身邊倒下的成千上萬的戰士中的一個，爸爲你自豪！”
“爸以一個老兵的名義，向你、向所有爲國捐軀的同志敬禮！”
說着，他艱難地站起來，給兒子敬了一個軍禮！
最後，張志信師長把那塊二十九鑽的軍表放在了兒子的身旁。
“四年後，張志信師長因病在魯省港城逝世。”王亮講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