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完電話，文淵通體冰涼。
他癱坐在椅子上，摘下眼鏡，一向從容的臉上露出複雜之色。兩鬢的白髮，在燈光下越發明顯。他艱難地試圖拿起電話，下一刻卻又放了回去。
文淵深深嘆了口氣。
他重新戴上眼鏡，撥打了物證處的電話。
“把案子的口供和證物都拿過來，對，現在。”文淵的聲音有些刻意冷靜的金屬冰冷，尾音處透着點顫抖。
不一會兒，物證處的人將東西都搬了過來。
文淵將其中和唐家有關的口供全都抽了出來，手中厚厚的一沓資料，若是真的公開出去，這唐家就算是完了。
文淵將資料拿到碎紙機前面，神情沉重。
當年就知道文家一旦承了杜家的情，日後必定是要加倍奉還的。只是沉寂太久了，他一直心存僥倖，以爲這份情會就這樣過去。
文淵在剛當上檢察長時，正是意氣風華的時候。因爲過分清高自恃，被人設了陷阱，誤判了一件案子。
這件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被審判的官員官職並不大，按照文家的力量要壓下去不是不可能。只是當時正好趕上巡視組到訪，要翻查近期案子，一時讓文淵如坐針墊。
加上文淵平時得罪了不少人，都想抓緊時機報復。
文淵當時剛上任，對人脈還疏於通融，處境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而這時，能夠幫他的只有杜家的人。因爲巡視組人員正是由杜家負責，杜家要干涉輕而易舉。
文淵本沒有想過求任何人幫忙，只是沒想到杜家卻主動幫了他。文淵當然知道，杜家看中的是文家在司法體系的勢力，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文家終究還是欠了杜家一份情。
幫了這一次，也算是兩清了。
文淵握着資料，心中無力去多想這樣做的後果。黨派之爭多有齷蹉，誰優誰劣又有誰能評價，要是真有什麼後果，也只能是賀家自己命數不夠。
文淵將資料處理好後，回撥了電話。
杜家。
杜熙春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翻閱古籍，電話鈴響，他嘴角微揚接起。
“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文淵目光微沉道：“什麼時候把東西給我？”杜熙春手中握有當年那個案子的污點資料，否則又怎麼能輕易讓他動手。
杜熙春合上古籍，溫潤如玉的臉上淡淡笑着道：“等事情結束了，東西就會還你。”
“好，我等着。”
杜熙春掛了電話，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笑意。
“大少爺。”身後，一道恭敬的聲音響起。
文淵頭也不回，淡淡道：“什麼事？”
“二少爺回來了。”
文淵擡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轉頭道：“還知道回來就好。”
葉才滿一進門，看到的就是杜熙春的笑容。無論什麼時候看到杜熙春，他都是在對他笑，而那笑容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像戴了臉譜一樣。
葉才滿真的很想建議杜熙春，有空去安定門精神病院查一查。
“怎麼這個時間回來？”杜熙春詢問。
葉才滿撇着嘴道：“本少爺想回來就回來，老頭子呢？”
杜熙春眉頭微皺，沒有回答，顯然對這個稱呼不滿。
葉才滿看向旁邊的傭人，眼神示意。那傭人看了杜熙春一眼，竟然不敢說話。葉才滿冷笑了一聲，大搖大擺走進客廳。
“二少爺，您的鞋！”杜家規定進客廳是要換鞋的。更何況現在大少爺還在，自然更是要小心點。
杜熙春擺手，讓傭人先下去。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杜熙春淡淡笑着道。
葉才滿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我哪裡心情不好，你看我的笑容，絕對比你的燦爛。”
杜熙春淡笑着道：“心情好就好，很晚了，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杜熙春起身，打算上樓。
葉才滿坐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看着他上樓的背影，突然道：“你打算幫唐家對付賀家？”
杜熙春停下身子，轉頭，似笑非笑道：“你好像對賀家很關注。”
“我覺得賀家人不錯，比這見不得光的杜家強。”葉才滿滿不在乎地說道。
杜熙春聽到見不得光四個字，眸色微沉，淡淡道：“別忘了，你也是杜家的人。”
“這一點真的很難記住。”
杜熙春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沉色重新染上淡淡的笑意，道：“你也年紀不小了，要是真喜歡人家，可以跟家裡說，把人娶回來。”
“什麼人家？”
杜熙春笑着道：“是叫秦婷吧？”
葉才滿面色一變，站起身，大步走到杜熙春面前，“你派人查我？！”葉才滿憤怒的當然不是杜熙春派人查他，這一點他早就知道，他憤怒的是，在他的防範之下，杜熙春居然還依舊查得到秦婷。
他對自己的防備之深，可見一斑。
可是既然杜熙春已經查到了秦婷，又怎麼會不知道秦婷已婚，是賀家的人？
葉才滿心思一動，隨即明白。這其中，必定是賀鎏陽的功勞了。看來，爲了保護秦婷，他的確是下了不少功夫。
杜熙春道：“你回國後，又不肯和家裡說自己的事，身爲你大哥，我只能這麼做。”
“呵，監視就是監視！不要把話說得這麼好聽！”
杜熙春看着葉才滿憤怒的神情，目中含笑道：“好了，怎麼樣都好，你也該結婚了。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吧。”說完，杜熙春轉身繼續上樓。
“那你自己呢？”葉才滿看着杜熙春僵住的背影，面上掛着冷笑，“不要光說我，你不也沒結婚。別忘了，你纔是杜家的長子，你的孩子，將來可是要繼承杜家的。而我，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
杜熙春背對着葉才滿，只聽他溫潤的聲音道：“很晚了，睡吧。”
葉才滿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杜家。
杜熙春上樓，在葉才滿看不到的地方，一向溫潤的神情變得冰冷駭人，眸中濃濃的殺意透出。他腰板挺直，就像是隨時可能要上去廝殺的猛獸一樣，暴戾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