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被拒之門外了麼?雲徹呆呆地站在靖親王府門外,藏青色的男式長袍上灑滿了春日和煦的陽光,映着那高束的髮絲尤爲烏黑髮亮。有些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木然地望着緊閉的硃紅色大門,心下哭笑不得。她是聽說墨溪現在在亓棉的府上纔來的,誰知道不過是剛要說明來意,那守門的男子就不由分說地將大門緊緊關閉了起來,似是早就已經知道她會來,並且鐵了心不讓她進門。
雲徹不禁啞然失笑,對着身後的女子說道:“蓯兒去找藍雪吧,我去一趟七王府,稍後便會回去。”這次來她只帶了藍雪跟雲蓯,讓藍月還有云蓉留在了中州,幫她處理些事情。
亓親王府的下人還算是客氣一些,向亓槿報告了一聲便將雲徹迎了進去。
一年未見,亓槿還是與當年一樣,高貴無雙、深不可測。只是此時那個男子一襲寶藍色錦服,高大的身子臨窗而立,深邃迷人的眸子更加幽深不可見底,眸光不知落在了何處,臉上也不見半點兒笑意。
直到雲徹踏入房間那個男子方纔微微側了身子看向雲徹,風透過窗戶撩起男子散落在鬢角的幾縷髮絲,拂過薄涼的脣角,最後落在了那泛着些許寒意的眸子上。那浩瀚的眸光立即就將雲徹整個人都包圍了起來,壓抑地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氣氛有些壓抑,饒是雲徹這般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也有些不適。
“七爺,許久未見了。”雲徹在踏入房間的時候就頓住了步子,微微扯開脣角,有些僵硬地說道。
“嗯……”亓槿輕輕應了一聲,目光從雲徹身上移到了窗外,良久,方纔又開了口,聲音卻異樣低沉澀啞,“本王該怎麼稱呼你呢?中州的輔政公殿下?九牧的前太子妃還是本王的未婚妻子?抑或是另一個不爲人知的身份?”他現在總算是對雲徹的身份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了,雖然原本就猜到了一些,但是依然很震驚。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她竟然拖着重傷的身體離開了王府,連一絲訊息都沒有給自己留下。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徹底斷了吧?既然如此,我還沒有去找你,你爲什麼還要找回來呢?你到底是想要怎樣?這次又是以什麼身份回來的呢?
亓槿冷硬的語氣讓雲徹微微一愣,轉而便驀地勾脣淺笑,渾不在意地道:“隨王爺高興就是了,一個稱呼而已。”
一個稱呼而已?說得倒是輕巧,殊不知一個稱呼就是一個身份,這三個身份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是嗎……”亓槿眯了眯眸子,目光有些森寒,讓雲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這樣渾身都散發着危險氣息的亓槿倒是讓雲徹也微微有些膽寒,是在生氣自己騙了他麼?可是當初是他們兄弟設計了她啊。她根本就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的,該生氣的人是她纔對。況且他當初就單純地以爲她是個沒有身份背景的小人物吧?從來都沒有問過……嗯,好像是問過了,但是她也沒有必要告訴他什麼吧?
“我是代表中州帶着誠意來跟亓皇商談有關結盟的事情的,還希望七王爺能夠摒棄前嫌,助我見到亓皇,事關整個國家的生死存亡,君彌不敢兒戲。”雲徹忽然凝重了臉色,鄭重地說道。
亓槿是個聰明人,既然魏譞都已經摸清了狼族的動向,那麼亓槿也該有所察覺纔對。與其拐彎抹角,倒不如爽爽利利地說出來,這樣纔像是有誠意的樣子。接着便從袖間取出一本冊子遞了過去,“這是我所掌握的四國皇室最近一段時間的資料,這絕對不會是偶然。”
“結盟?”亓槿大概知道雲徹此行的目的了,就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回來的,果然是一個狠心的人,竟然就這樣忘得一乾二淨了麼?“爲什麼來找我?”
“呃?”雲徹微微一鄂,而後便笑道,“我以爲七王爺是個聰明人,懂得顧全大局。況且在幾位王爺中,我算是與七王爺有些交情了,畢竟是曾經扮演了一下七王爺未婚妻的角色。雖然結果不是盡如人意,但是我認爲七王爺是灑脫之人,應該不會過分計較的。”
亓槿依舊沉着臉沒有說話,接過雲徹遞上的資料,細細地翻閱了一番,很容易就可以得到的消息,似乎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可是也明顯經過了編排,就像是一條主線將所有的事情都牽連起來了,無論是怎樣想最後都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有人在幕後操縱這一切。
僅僅是粗略地翻了翻亓槿便隨手放在了一邊,這些事情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並不需要細細去看。雲徹很聰明,那份資料裡沒有什麼隱秘的事情,即便是被發現了也不會給她帶來任何的麻煩。
“誠意呢?”亓槿突兀地問道,雲徹當即便愣住了。
“這些就是你的誠意嗎?未免太輕了吧?”微微嘆了一口氣,亓槿着實感覺有些無奈,誰能知道他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呢?
初見時他怎
麼會想到面前的女子竟然與他牽扯地這樣深呢?她的孃親就是孃親唯一的閨蜜也是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好友,而她大概是忘了吧,其實他們小時候是見過的,那時候他已經失了孃親,整個人都頹廢不堪。他就在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燦爛明淨的笑顏呢?彷彿要將心裡的陰霾全部都驅散了一樣。她那倔強不服輸的話讓他心中泛起了一絲漣漪,也是他這些年來支撐的信念。
那時在邊境見到她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孤獨的女子呢?那周身散發的悲涼滄桑厚重之感是別人幾世都不可能積累起來的。那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她,雖然樣貌變了,可是那份倔強確實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再到後來他是真的以爲自己認錯了人,到頭來卻發現眼前這個女子從頭到尾都是那個人。有時候會想,或許這就是命吧,註定了他這一生都只會對這個女子動心。可是這個女子卻狠心地讓他有些絕望,在她風生水起的時候,他在無盡的黑暗與悔恨之中煎熬,如今卻又可以調笑着將他們的相遇說出來,真的是個沒有心的女子啊!
“當然不會……”雲徹就知道來找亓槿絕對沒有問題的,當即便將自己的想法簡要地說了一遍。兩人一直在書房中待到黃昏方纔談妥了一切,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本來亓槿是要準備飯菜的,可是雲徹卻說想要跟他一起去九王府。當然了,她沒有將被亓棉拒之門外的事情告訴他。亓槿只當她是想要去找墨溪的,便沒有拒絕,陪她一起去了。有了亓槿的陪同,雲徹順利地進了九王府。
亓棉見到雲徹時有些心虛,趕忙迎上前去,口口聲聲地叫着七嫂,是打算裝傻充愣到底的。雲徹也沒有故意爲難他,對於他的稱呼也不置可否,張口就問:“你把子溪藏到哪裡去了?還不快吩咐廚房做晚膳麼?我跟你七哥可是一天都沒有吃點兒東西了。”
雲徹親暱的語氣倒像是將亓棉真的當成了弟弟一般,當然了,年紀這種問題雲徹倒是不很在意的。亓槿倒是瞬間覺得有種挫敗的感覺,雲徹對亓棉那樣親暱,對自己卻一直都是敬而遠之的,就保持着那麼一段距離,不會遠離也不會靠近,總也感覺不到她的溫柔的一面。
雲徹能夠不計較亓棉當然是很高興的,當即便吩咐了下去,一會兒墨溪便過來了。雲徹對於墨溪是有些怨言的,可是一看到他那溫和的笑顏什麼氣都沒有了,不知怎麼無論如何也對他發不起火來。而墨溪也覺得沒有等到跟雲徹親自說一聲就離開了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又加上最近傳出來的消息,對於雲徹更加擔憂,卻不知道如何張口。
雲徹見墨溪滿面的愧疚,滿眼的擔憂,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微微動容,便道:“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子溪與我之間何須如此生疏?”
“不是的,徹兒……你,還好吧?最近我聽說了那件事情,魏譞……”墨溪想要去解釋,卻不知要如何說,支支吾吾半天倒是有些語無倫次了。
亓棉在一邊看着都着急了,墨溪何等聰明的人,爲什麼在雲徹面前便要如此慌張。當即便代他說道:“墨溪是想問七嫂,魏譞有沒有傷到七嫂,還好吧?前些日子就一直想要回去,這幾天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就是想要回去安慰安慰七嫂,哪裡知道七嫂竟然自己跑來了。不過看七嫂的樣子,倒是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倒真的是無礙。”雲徹也不知聽進去了沒,低着頭擺弄着茶杯,漫不經心地說道,“我現在倒是很擔心子溪會被某人誘惑,誤入歧途。這樣一隻乖順的小羊入了狼窩,倒不知還能剩下多少屍骨。”
“啊?”墨溪有些呆愣,顯然沒有能夠明白雲徹的意思。
亓棉倒是聽得明白了,當即變了臉,委屈地道:“七嫂,你這個比喻相當不恰當。這裡全部都是乖順的小羊,哪裡有什麼狼?”
“哦?”雲徹挑了挑眉毛,頗爲玩味地道,“難得聽到這樣的言論,倒是新鮮了。就是將你比喻成虎豹也不爲過,你竟然說自己是乖順的小羊,我倒是沒有想到九爺會這般謙虛。就是不知道九爺只是想在我面前謙虛一下呢,還是想要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扮演這個角色。”
雲徹調笑的話語讓亓棉立即紅了臉,將求助的目光落在亓槿身上,亓槿也笑了,開口道:“或許阿棉是立志要做乖順的小羊了也未可知。”
亓棉啞然,本來是想要亓槿替他說句話的,沒想到連他也調笑自己,當即便噤了聲,不再吱聲了。
墨溪聽得雲裡霧裡,淺淺一笑,道:“徹兒說的什麼,我怎麼有些聽不懂呢?”
雲徹微微沉了臉,低嘆一聲,道:“我看我還是有必要跟你好好談一談了。七爺、九爺,失陪一會兒。”說着雲徹便站起了身子,走到墨溪一側,微微跨着墨溪的手臂便要往外走。
亓棉急
了,連忙上前擋住了雲徹的去路,有些心虛地道:“七嫂要跟墨溪談什麼呢?在這裡說不是一樣嗎?”
“那可不一樣,我要聽聽子溪的想法。”雲徹撥開亓棉的手,微微有些不悅,“七王爺放心,我還不至於棒打鴛鴦,只不過是確認一下子溪的心意而已。”
“徹兒在說些什麼?”墨溪更加疑惑了,他是真的聽不懂雲徹在說些什麼了,什麼棒打鴛鴦,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
“七嫂——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說。”亓棉說着便不由分說地拉着雲徹出了大廳,方纔一臉討好地道,“其實我那日裡沒有跟七嫂說清楚,我跟墨溪不是那種關係,我們是朋友,只是朋友的關係而已。真的……我……絕無虛言。我當時不過是想要逗弄下七嫂而已,沒想到七嫂你……”
這下輪到雲徹吃驚了,要是說墨溪答應了做亓棉的戀人她倒是也覺得可以相信,但是亓棉說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她倒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了。“真的?”
“千真萬確。”亓棉信誓旦旦地道,“千萬不要告訴墨溪,他要是知道了的話……七嫂,我的好七嫂,你就答應了我吧!”
“好。”無奈地搖了搖頭,亓棉纏人的功夫倒也爐火純青,他上一次說的那些事情她倒是有些懷疑有幾分真幾分假了。不過這樣的話她就放心了,若是墨溪真的有了那份心思的話,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畢竟,他們之間與鬱華還有寂月之間的牽扯是不同的。
話說回來,現在還不知道寂月與鬱華怎麼樣了。她心中還真是有些矛盾的,既不希望他們在一起,又不希望鬱華傷心難過。總之,她也有些不明白她的心思了。
四人圍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雲徹當即便要離開。亓棉留不住她,便要亓槿代他送走雲徹。雲徹也沒有拒絕,當即便於亓槿並肩出了九王府。兩個人之間似乎是真的無話可說,一路走來竟然是沉默地出奇。直到到了雲徹住的那家客棧門口,雲徹方纔開口道:“多謝七爺陪我走了這一段路,那麼明日再見。”
亓槿看着雲徹那明顯疏離的笑意心下微微有些不爽,便沒好氣地道:“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雲徹微微錯愕,這樣孩子氣的亓槿倒是也有趣,當即便淺笑出聲,道:“那麼,七爺裡面請吧!上樓左手第五間房,我去讓小二上壺好茶。”
亓槿上了樓,推開門卻見兩個女子在房間裡。雲蓯他是認識的,藍雪卻不認識。當即有些詫異,雲蓯立馬向亓槿行了禮,藍雪也慌張地行了禮,她們本來是在這裡等雲徹回來的,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等來了亓槿。亓槿卻在想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人呢?雲徹身邊的女子個個身懷絕技,想必這個女子也不會例外吧?
“七王爺請坐一會兒,我們這就上壺茶。”雲蓯說着便要出門,卻被亓槿叫住了。
“不必了,你家小姐已經去了,你們就去做你們的就好。”亓槿雖然仍舊沒有笑意,但是語氣明顯好了許多,倒不似與雲徹說話時那般僵硬的語氣了。
云云蓯跟藍雪應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很快雲徹就提了一壺茶來,翻開桌上的茶杯,徑自倒了兩杯,笑道:“這裡不比王府,七爺就將就一些,雲徹怠慢了。”
這一次再見亓槿覺得兩人之間何止是生疏了一點兒,可是又不知道癥結所在,不知道該如何去化解。只得端起茶杯來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竟然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了。似乎除了公事之外真的就沒有了什麼好談的了。這樣的感覺讓他很挫敗,甚至有些難以接受,想他素來瀟灑不羈,如今卻被“情”之一字羈絆住了全部的心神,竟然舉步維艱。當即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
“七爺何故唉聲嘆氣呢?七爺素來便風流不羈、瀟灑恣意,莫不是被什麼事情困惑住了麼?雲徹這裡倒是有一言相勸,希望能夠對七爺有所幫助。切莫迷失了自己,若是連自己都失了,那麼就與行屍走肉無異了。”雲徹淺笑嫣然,再度爲亓槿斟滿了茶水。
看着這樣皺眉苦思的亓槿她倒是覺得有些有趣了,在她的認識裡,亓槿高深莫測,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擺佈地了他。可是這樣想想,任何人都是有弱點的,自己也經常會茫然不知所措不是嗎?人貴在一顆真心,若是找不到方向了就問問自己的心。只要沒有迷失了自己,那麼終於還是能夠撥開雲霧見日出的。雖然她並不期待那個所謂的日出,她的生活依然如此,那麼那個雲開日出之日,她定要爲身邊的人創造出來。
亓槿問問頷首,似乎是有些明瞭了。就是因爲自己太過在意、太想擁有所以纔會躊躇不前的吧?那麼只要該做的做了,結果就是不能盡如人意又有何妨呢?人總也騙不過自己的心的,總有一天有意無意地要面對自己的真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