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鋪的這位中年老闆一愣。
關於眼前‘守夜人’的傳聞他可是知道的。
能力出衆。
幽默、愛講冷笑話。
還有……
能吃。
尤其是最後一點，更是被人津津樂道。
一個人頂十個人的飯量，被人們所熟知。
甚至，有人提出讓傑森去參加在首都特爾特舉辦的‘大胃王比賽’。
那將會是冠軍的不二人選。
這些，‘亞楠食鋪’的老闆都是知道的。
但是，他還是邀請傑森吃飯了。
不爲什麼。
只是感謝。
感謝這個‘守夜人’對洛德所做的一切，
傑森沒有拒絕。
只是選擇了一塊價值最低的麪包。
因爲，他知道自己的飯量絕對不是一個流動食鋪老闆能夠擔負起的。
同樣的，他沒有拒絕，也是因爲他知道這位老闆在感謝什麼。
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參與者。
真正的需要被感謝的那位，早已長眠。
但，世人並沒有忘記。
這，就足夠了。
亞楠食鋪的老闆愣了愣。
隨後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那是一種燦爛的笑容。
那是一種認可的笑容。
“只要我還在這裡，你想吃東西，就隨時來，不要錢。”
禿頂老闆這樣說着。
話語中，帶着強調。
傑森點了點頭。
然後說道——
“這次不算。”
傑森同樣強調着。
“承蒙惠顧，總共1銀克12銅克。”
禿頂老闆嘆了口氣，報出了這次的價格。
數出相應數量的錢幣，放在櫃檯上，傑森抱起食物後，衝禿頂老闆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去。
而在心底，傑森已經有了不會再來的打算。
當然，不是不再這裡吃早飯，而是請人代買。
不然的話，亞楠食鋪用不了兩天，就得倒閉了。
很快的，當傑森的身影消失不見後，輕微的抽泣聲，在‘亞楠食鋪’的角落裡傳來。
那個一臉雀斑的青年索林正抽着鼻子。
“這就是傑森嗎？”
“這就是‘守夜人’嗎？”
“這就是真正的《黑暗騎士》嗎？”
這位創辦了‘長笛報’的年輕人喃喃自語着。
臉上的神情帶着莫名的感動。
食鋪的中年老闆看了一眼這位年輕人，默不作聲的準備食物了。
傑森身爲‘守夜人’去陰影、黑暗中狩獵怪物，保護大家的安全。
他身爲一位食鋪的老闆，自然是要做更多的食物，保證大家的肚子。
然後，那位一臉雀斑的年輕人越發的感動了。
他看了看傑森離去的方向。
又看了看亞楠食鋪內的中年老闆。
整個人用只有自己能夠聽清楚的聲音，緩緩地說道：“黑暗中徘徊不去的英雄和孤獨的美食家……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正在煎肉的中年老闆手一抖，差點把肉餅甩到這個年輕人臉上。
“喂喂喂，誰孤獨了？”
“我可是談過戀愛的！”
“年輕的時候，我可是帥哥的！”
中年老闆大聲地嚷嚷着。
“你已經禿了。”
“你現在還……”
“單身！”
索林強調着。
一段時間的相處，早已經讓健談的索林瞭解到了同樣健談的亞楠食鋪老闆究竟是什麼生活狀態了。
年輕的時候？
或許真的如同對方說的那樣。
但那也是年輕的時候了。
現在？
只不過是一個禿然的、孤獨的、還算有點手藝、且保持底線，但也開始逐漸油膩的中年老男人罷了。
亞楠食鋪的老闆宛如遭到了重擊般，呆愣在了原地。
然後，整個人四十五度角擡起頭看着逐漸亮起來的東方。
莫名的有種憂鬱的氣質。
“你知道嗎？”
“在我年輕的時候，可是很擅長使用鋸肉刀的。”
“還有手槍、霰彈槍。”
“那個時候，感染了獸化病的……”
“得了吧！”
“手槍還算靠譜，霰彈槍算什麼？”
“那可是‘溫徹斯特兄弟工坊’不久前才推出的新式武器，而且，除了被‘守夜人’傑森鍾愛外，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那種後坐力。”
“以至於溫徹斯特兄弟不得不重新研發適用於普通版本的霰彈槍。”
索林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中年老闆的謊言。
什麼血療。
什麼獸化病。
還有那個傳火食鋪的大嬸，明明一臉和藹的模樣，也會編造一些謊言了欺騙他。
傳火？
灰燼？
真的是，三流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你和傳火大嬸真的是，如果愛好講故事的話，可以向我的‘長笛報’投稿，幹什麼每一次都是這麼神神秘秘的講故事啊。”
“說不定，你還會成爲一名作家。”
索林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口袋，準備買個肉餅吃。
可惜最終選擇了餡餅。
畢竟，整張肉餅需要3銅角。
而餡餅，完整分的也只需要6銅克罷了。
他可以吃一半。
留下一半，當做午餐。
甚至，省着點，晚餐也能夠解決。
“看，這就是我爲什麼不當作家的緣故。”
“因爲，吃不飽啊！”
“吃都不盡興，剩下的……”
“也就沒意思了。”
中年老闆遞給索林餡餅後，這樣嘆息着。
“這只是一時的困頓，我一定會成功的，如果我要是和傳記小說裡的人物一樣就好了——到時候，我就將自己的權柄分成十二份，以戒指的模樣，分發給追隨我，或者被我吸引的人，然後……”
“你就被當成怪物幹掉了！”
“還戒指呢？”
“你怎麼不注入靈魂！”
“而且，你索林的名字也不合適，你應該加入一點符合你人設的元素，例如前綴、後綴之類的。”
中年老闆揶揄着。
“前綴、後綴？”
“對！”
“沒錯，就是這樣！”
“老闆你的食鋪是什麼材料的？”
索林雙眼一亮，問道。
“橡木，怎麼了？”
中年食鋪老闆回答道。
“那我就叫索林.橡木怎麼樣？一位流浪的王子，爲了復國召集這夥伴，克服千辛萬苦，在最終完成復國時，倒在了希望之前的悲劇英雄……”
索林徹底的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中年老闆看着索林的這副模樣，忍不住地搖了搖頭。
沒有再去理會這個愛幻想的年輕人。
只是再次擡頭看天。
此刻，天光微亮。
夜與晝，在這一刻交匯着。
黑暗與光明，並存。
微弱的星光閃爍。
亦如亙古時期。
“唉。”
最終，中年老闆嘆息了一聲，開始低頭做飯。
他就是一位食鋪的老闆。
現在的他，只要做好飯就好。
至於更多？
他……
食鋪老闆搖了搖頭。
……
“味道真的不錯。”
“尤其是這個鹽漬鰻魚，搭配着火腿三明治，真的是美味。”
已經連續吃了很多天亞楠食鋪的塔尼爾，在從傑森手中接過食物的時候，依舊錶現着極大的熱情。
看得出，亞楠食鋪真的是擊中了塔尼爾的味蕾。
“豌豆湯也不錯。”
傑森遞過去湯碗。
一個木質的碗，並不是家裡用的那種厚重的，而是較爲薄的那種，最近幾年在流動食鋪間流行起來的餐具，與之配套的還有各種同款的勺子和叉子。
“嗯嗯、那是當然。”
“接下來，我們幹什麼去？”
“回宿舍補覺？”
塔尼爾邊吃邊詢問。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向了另外一條路，並不是返回警局宿舍的路。
很明顯，傑森還有其它的安排。
“去南郊農場。”
傑森將最後一個三明治扔進了嘴裡後，這樣回答道。
“南郊農場？”
“有邦迪、霍爾在，應該沒問題吧？”
“難道那些盜匪還有後手？”
塔尼爾神情緊張起來。
在洛德，塔尼爾最大的收穫，就是認識了傑森、邦迪、霍爾、芬奇等人。
這些人都能夠稱之爲朋友。
塔尼爾不希望其中任何一個人出事。
“當然沒有。”
“那些盜匪應該就是周圍盜匪的全部了。”
“我們是爲了特爾康的遺產。”
對於塔尼爾，傑森是真正信任的。
因此，一些事情根本不會隱瞞塔尼爾。
例如：特爾康的遺產。
“哦，原來是爲了特爾康的遺產啊，那就沒……”
“什麼沒事啊！”
“特爾康真有遺產？”
“而且真的就在南郊農場？”
“之前我和都爾杜說的是真的？”
“難道不是臨時編出的謊言嗎？”
塔尼爾瞪着眼睛，揪着頭髮，看着自己的好友，一臉的不敢置信。
而傑森？
微微點頭。
“真的有，真的在，沒有騙。”
傑森淡淡地說道。
之前，靠近南郊農場的時候，傑森的【食物直覺】就在告知着他，附近有美味。
一開始傑森以爲是源自盜匪。
但是，細細分辨後，就發現‘食物’在地下，
遠遠超過了農場的地窖。
在更深的地方。
能夠讓他的【食物直覺】這樣的被動天賦生效的‘食物’自然是不一般的。
而在整個洛德，能夠符合這個‘不一般’的條件，那是寥寥無幾。
特爾康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特爾康恰好會面臨關鍵時刻。
對方會給自己留下後路。
幾方面相加之下，南郊農場下面會是什麼，答案几乎是可以預見了。
甚至，傑森懷疑，特爾康之所以會遵照那位瑞泰親王的命令炸燬整個軍營，爲的也是給自己的後手，做出一些保障來。
只不過，特爾康沒有想到的是，老爵士和那位騎士侍從會那麼的決絕。
榮耀一擊。
燃燒生命的一擊。
特爾康根本沒有想到老爵士會爲了整個洛德拼上性命。
不！
對方有準備！
但是，對方沒有準備的是，除去老爵士之外的人也會這麼做。
埃裡克！
這位老爵士的侍從！
即使是到了現在，傑森都瞭解不多的中年男人。
成爲了特爾康計劃中最後的疏漏。
也是讓對方功虧一簣的源頭。
“騎士侍從，也是騎士啊。”
傑森心底默默想着，腳步開始加快了。
塔尼爾三兩下吃完了食物，也開始加快了速度。
等到兩人趕到南郊農場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的躍出了地平線。
更多的警員出現在了這裡。
除去艾奇帶着一半老手返回洛德帶着少部分新人維持治安外。
大部分新人此刻都在這裡。
他們帶着武器、食物，按照霍爾教導的那樣，五人一組，在一個老手的帶領下，或是巡邏、站崗、或是生火做飯。
當然，還有打掃戰場。
當傑森、塔尼爾靠近時，嘔吐聲簡直是不絕於耳，那刺鼻的酸臭味，讓塔尼爾真的是忍不住地翻白眼。
很明顯，對於這些年輕的、新加入的警員來說，這麼多的屍體實在是太刺激了。
完全是超出了自身的想象。
哪怕是見過了血的新人，這個時候，也是極爲的不適應。
看着那些人形屍體密密麻麻的好似稻草般堆在一起，沒有一個新人不皺眉的。
更不用說是還要焚燒、挖坑填埋了。
“戴好手套、口罩。”
“手套、口罩上噴灑塔尼爾顧問製作的藥劑。”
“每一個人都要認真的噴散。”
“所有人，都要搬運屍體。”
“搬完的人，馬上去吃飯，然後，巡邏。”
霍爾的大嗓門，離得老遠就聽得清清楚楚。
邦迪坐在篝火旁笑吟吟地看着這一切。
每個人都是需要成長的。
新兵如何成爲老兵。
經歷一場戰爭不死，自然就會成爲老兵。
但是，那樣的成功率實在是太低了。
幾乎是過半的折損率。
這是他，是洛德，完全無法承受的。
因此，眼前這種較爲溫和的手段，實在是天賜良機。
至少，習慣了血腥味，火藥味後，這些新兵面對衝來的敵人時，可以睜着眼、對準敵人扣動扳機，而不是閉着眼，朝天放槍。
所以，邦迪沒有阻止霍爾的做法。
相反的，還在一旁鼓掌。
不過，在看到傑森、塔尼爾後，這位警長立刻就站起來，收斂了笑容。
“有情況？”
邦迪快步走來，壓低聲音問道。
塔尼爾不好說。
但是，好友傑森，邦迪卻是知道的，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返回這裡。
一定是有什麼事。
“需要處理一些事情。”
“這裡暫時交給你們了。”
“不用理會我。”
傑森對着塔尼爾、邦迪說完，就獨自一人走在南郊農場內。
做爲洛德附近最大的農作物、肉類供應地。
南郊農場極大。
尤其是農田，更是一望無垠。
當傑森走入其中，在麥穗的遮掩下，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邦迪注視着傑森的背影消失後，這才轉頭看向塔尼爾，指了指篝火上的鐵鍋，道——
“吃點？”